第8章

簡寧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一會兒嘆氣，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眼睛裏又迸發出一點光亮。

他懊惱自己的心意太不堅定，輕易就被穆彥軟化了，他以為過了七年，總該适應沒有穆彥的日子了，每次累到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他一遍遍地告誡自己，沒有誰少了誰就不能活的，生活總是得繼續。可是當穆彥出現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動搖了，他裝得冷漠，裝得狠心，然而穆彥一露出受傷的表情，他的理智他的僞裝就全部瓦解了。

他的生活還能有希望嗎？他可以讓穆彥……幸福嗎？

妮妮在一邊也快愁死了，那帥哥到底何方妖孽，勾得簡寧魂都快沒了，每天唉聲嘆氣一臉幽怨簡直就像……妮妮倒抽一口氣，以她豐厚的理論知識，難道……莫非……如此……這般……

“妮妮，我先回家了。”簡寧收拾完衛生，換下工作服準備回家，一回頭就看到妮妮狼一樣的眼神盯着他，下意識地退了一步，“你幹嗎，冷靜點啊，我沒吃的了。”

妮妮不屑地哼了一聲，想到早上穆彥咬牙切齒瞪她的模樣，忍不住背後一涼，她好像又知道了點什麽……惹不起惹不起。

簡寧不知道自己在妮妮的腦子裏已經當了好幾回苦情男主角，看到這丫頭一個人嘀嘀咕咕的，無奈地搖了搖頭。

初秋的夜裏下着小雨，簡寧剛出門就被風吹得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看雨不大，便懶得回去借傘，直接沖進雨中。

簡寧小跑到路口，一輛車“吱”的一聲停在他面前，穆彥坐在車裏朝他喊：“上來！”

“……你怎麽在這？”簡寧吓了一跳，看到後面已經有車被堵住，連忙又說，“我坐公交回去就行，車站就在前面。”

穆彥不顧後面一長串的車對着他按喇叭，解了安全帶要開門下車。

“哎……你……”簡寧急了，連忙自己坐上車，穆彥這才一踩油門開了出去。

穆彥一手握方向盤，一手抓着簡寧的手，沉着臉：“還和以前一樣不撐傘，手冰成這樣。”

簡寧掙了掙，沒把手抽出來，反倒被穆彥放到嘴邊親了一口，頓時安分下來，剛還打顫的身體好像一下熱了起來。

“你好好開車啊……”

“家住哪，我送你回去。”穆彥捏了捏掌心裏的手，一點沒放開的意思，“不說我就直接開回我家了。”

簡寧不敢打擾他開車，只好報了自己家的地址，只覺得這人不要臉起來和以前一樣，拿他一點辦法都沒。

簡寧家住得偏，都是些老小區，因為便宜。寧婕自從精神不穩定後，就沒再工作了，一開始還靠兄妹幫襯一下，時間久了總要産生分歧，到後來也就慢慢斷了聯系，現在兩人的生活費全靠簡寧一個人承擔。

老小區的停車位不多，早被人占滿了，穆彥兜了一大圈，最後只好停在外邊的馬路上，然後陪着簡寧走進去。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又不是小孩子。”

“小孩子都知道下雨天要撐傘。”穆彥撐着傘和他并肩走，大半把傘都擋在簡寧頭上。

簡寧被噎得說不出話，只好低着頭說一聲“知道了”。

穆彥看着黑漆漆的小弄堂和壞掉的路燈，皺了皺眉：“你一個人這麽晚回來，太危險了，這些路燈怎麽也沒人來修。”

“我一個男人怕什麽，這邊住着的大多是老人，還挺安全的。”

簡寧還沒說完就被穆彥瞪了一眼：“賊就喜歡你這種沒防範意識的。”

兩人走到樓下，穆彥還想送簡寧上樓，簡寧堅決不讓了。

穆彥不死心：“萬一樓梯間藏着個壞人呢！”

“哪那麽多壞人。”

穆彥嘆一口氣，掏出手機：“那你把號碼告訴我，我過會要确認你安全到家了。”

簡寧遲疑了一下，還是把號碼報給了穆彥，他知道擔心一個人的滋味并不好受。

“那我走了？”

“嗯，不早了，謝謝你送我回來……路上小心。”

兩人道了別，卻都沒有走，沉默地站在那，直到樓梯間的感應燈熄滅，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中。

簡寧看着穆彥模糊的輪廓，呼吸有點沉，黑暗裏人總是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內心的欲望與沖動。他動了動腳，下一刻卻先被對面的人緊緊抱住了。

“寧寧……”穆彥抱着他，呼出一口氣，低頭在他唇上重重咬了一口，而後放開他，快步走進雨中。

感應燈又重新亮了起來，照出樓梯間殘破的牆壁和扶手，簡寧在原地站了會兒，才一步步上樓。真是奇怪，明明平時每天走在這樓梯上的感覺只有疲憊和無望，為什麽今天竟然會覺得昏暗的燈光有點溫馨呢。

他路過別人的家門，聽到裏面傳出的電視聲響和小孩的哭鬧，甚至還有鋼琴聲，為什麽這些他以前從來沒注意到？

他打開門，客廳裏亮着燈，桌上放着一碗洗好了的葡萄，下面壓着寧婕留給他的字條：寧寧，葡萄洗好了，記得吃，早點睡。

寧婕這幾天精神穩定了一些，不會再問簡寧他爸爸的事，也不會突然情緒失控，偶爾還會下樓買些水果和菜。

簡寧往嘴裏塞了一顆葡萄，很甜。他吸了吸鼻子，輕輕走進寧婕的房間裏，坐在床尾看着熟睡的人。

“媽媽，你快點好起來好嗎……我認識了一個很好的人，想讓你也認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