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這是林清燃十八歲的第七天。
第五天他接到了男朋友的電話，第六天收到了男朋友的生日禮物。
……嚴格意義上說，是兩份。
一份是那塊四四方方的十字繡，上面還是那兩個親嘴小人兒，林清燃看到的時候笑得連進酒店前的緊張都忘了。
“你什麽時候學的十字繡？”他笑完了才想起來問江瑞。
“沒學，以前我媽喜歡繡，看着看着就會了。”江瑞說。
林清燃摸了摸其中的一個小人兒。
“往哪兒摸呢？”江瑞立馬問。
林清燃沒說話。
他把手放到了該放的地方。
另一份禮物是……江瑞自己。
過程實在算不上順利，但是這種事……
第一次嘛，看結果就行了。
今天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
林清燃看了看拉得嚴嚴實實的窗簾，又看了看地上沒來得及收拾的幾團手紙。
……還是不要看了。
他看了一眼江瑞，這人好像比他還累，睡到現在還沒有要醒的意思。
他嘆了口氣準備坐起來，卻立馬被下半身的刺痛刺激得清醒了一大半。
這就是成年的代價嗎。
他調整了幾次姿勢，發現不管怎麽坐都不好受之後打算自暴自棄躺下的時候，突然聽到江瑞聲音：“你醒這麽早啊？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有。我哪裏都不舒服。
“……沒有。”林清燃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說一個善意的謊言。
“真的嗎？”江瑞的聲音立馬揚了起來，“那很舒服嗎？”
這個過于直白的問題可真是難倒了林清燃。
說舒服吧，他現在還在疼。
但說不舒服……跟自己的愛人做親密的事情怎麽會不舒服呢？
“還行吧。”于是他這樣說。
“只是還行啊？”江瑞短暫地失望了一下，但很快又亢奮起來，“那個十字繡你喜歡嗎？我之前繡壞了好幾個呢，怎麽樣，好看嗎？還有……”
他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林清燃心想他大概是太過于興奮，連這些昨晚說過一遍的話都忘了，還要再說一遍。
但他一點也不覺得煩，這種時候就适合跟剛建立了親密關系的愛人膩歪。
于是他放棄了下床洗漱的想法，又往後退了一點，靠在了江瑞懷裏。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自言自語了半天沒得到回應，江瑞終于想起來質疑。
低頭一看，林清燃居然躺在他懷裏睡着了。
又睡着了。
他輕輕抓了一下林清燃額前的頭發，有點油膩，看來昨天晚上也沒好好洗。
……可能是在洗別的地方。
想起洗澡，就要想起洗澡之後的事。
他還記得自己把林清燃抱在懷裏——就像現在這樣——然後逼着他叫老公。
林清燃還是不願意，他就搬出上次期中考試贏了的賭約，說自己的獎勵還沒向他讨，不叫也得叫。
最後還是叫了，還叫了好幾聲。
……
還沒等他再想點兒別的什麽少兒不宜的畫面，一串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不是他的手機。
江瑞看了一眼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來不及多想就接了起來，連名字都沒看。
“燃燃啊，你還在瑞瑞家裏嗎？”是林媽媽打來的電話。
“阿姨你好，我是江瑞，林清燃還沒起床……”江瑞慢慢地把林清燃放到了枕頭上，下床去了陽臺，“有事需要我轉告他嗎？”
“啊瑞瑞啊……”那邊好像猶豫了一下，“不用啦，你讓燃燃起床之後給我回個電話吧。”
“好。”江瑞說。
“算了，你讓他直接給舟舟回吧，就說他姐找他有事。”林媽媽又說。
江瑞挂了電話，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早上的陽臺還是涼飕飕的。
他回到房間裏，發現林清燃已經起床洗漱完了。
“阿姨說讓你給秦舟回個電話，好像有事找你。”江瑞看他臉上還挂着水珠，伸手幫他抹掉了。
“你剛才接電話去了？”林清燃被他蹭得眯了一下眼睛，看起來就像抛了個媚眼，“都不給我蓋被子，我凍醒的。”
江瑞愣了一下，剛才着急接電話确實沒注意到：“對不起。”
林清燃抿了抿嘴，好像一副不接受道歉的樣子。
“……怎麽啦？”江瑞小心地問。
“要道歉是不是得有點表示呀，比如加個稱呼什麽的？”林清燃說話的時候不自覺地鼓起了嘴。
看在江瑞眼裏非常可愛。
“什麽稱呼？燃燃對不起？”江瑞說。
林清燃沒說話。
“……寶貝兒？”江瑞又試着叫了一聲。
林清燃的嘴角終于稍微翹了翹，但馬上又回落了下去：“你之前跟羅岩他們怎麽提的我啊？”
看江瑞一副苦惱回憶的樣子，他又提醒道：“就是跟他們公開那次。”
江瑞想了半天，終于回想起一句“沒看見我媳婦兒害羞了嗎”。
他驚訝地看了一眼林清燃。
“……媳婦兒對不起。”江瑞低下頭揉着衣角，小聲說。
林清燃立馬笑了起來，主動湊過去在江瑞嘴上“啵”了一下。
江瑞馬上就摟住了他。
“啵”一下肯定是不夠的，最起碼也要“啵叽”才行。
林清燃覺得很愧疚。
自從跟江瑞在一起之後，他按時接秦舟電話的次數越來越少。
所以這次把電話打過去的時候，他已經按了免提準備讓江瑞一起挨罵。
但是聖母顯靈了，秦舟居然一點都沒怪他，反而用非常興奮的語氣說：
“燃燃！你有沒有去看豆豆！”
林清燃剛要回答，又被她打斷：“你最近一定要去看看！院長跟我說已經做完手術了！我還要好幾天才能回去！你去沒去！你什麽時候去看！”
林清燃一時間不知道先回答哪一句。
倒是江瑞很激動地表示他倆很快就會去看豆豆，秦舟也很激動地表達了感謝，并要求他倆偷拍一張豆豆的照片發給她。
之所以要偷拍，是因為豆豆以前很抵觸拍照。
別說拍照，她連照鏡子的時候看到自己都會難過地流下眼淚。
江瑞答應了，他說自己偷拍技術很好。
林清燃沒有懷疑。
他的禦用攝影師當然很會偷拍。
他倆約好去看豆豆的那天，江瑞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那張照片把畫面裏的一大一小都拍得特別好看，林清燃牽着豆豆的小手，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豆豆居然笑得連牙都露了出來。
手術非常成功，現在豆豆已經看不出是個兔唇的小孩兒了。
秦舟看了照片居然沒像林清燃預想的那樣激動，反而是一副欣慰又滿足的樣子。
林清燃問她，她說這感覺就像自己養了個小孩考上北大了一樣。
“說不定真的可以。”林清燃說，“豆豆九月就可以去上學了，好好培養，北大就在眼前。”
“拉倒吧。”秦舟倒是非常清醒，“你以為她跟你倆似的呢？天天為考北大還是清華苦惱。”
九月除了豆豆要上學，林清燃和江瑞也開學了。
這是他倆第一次上高三。
當然是第一次，沒人願意上第二次高三。
所以為了不上第二次高三，林清燃非常嚴肅地跟江瑞談了一次，最終決定取消高三這一年的所有“周末約會”。
至于為什麽不取消所有約會，因為沒人受得了那種枯燥。
勞逸結合嘛。
直到12月的某一天，孫毅大張旗鼓地宣傳自己周末跟唐陽去了某個美麗的海灘，過一周年紀念日。
江瑞有點羨慕，但是他不說。
沒想到第二天林清燃就問他要不要翹晚自習。
“……今天是什麽日子嗎？”江瑞仔細回憶了一下，确定今天不是他倆的紀念日。
“不是今天，”林清燃說，“下周二。”
江瑞愣了一下，下周二是他倆在一起一周年的紀念日。
“你不會忘了吧？你去年還說要拍照紀念一下咱倆第一次那啥。”林清燃往嘴裏塞了一口薯片，他現在提起這種事完全不會不自在，但這也讓江瑞少了很多樂趣。
“沒忘。”江瑞本來吃飽了，但架不住心情好又多拿了幾片，“朋友們！”
孫毅還在跟羅岩吹他們去的地方多麽浪漫，就被江瑞這一嗓子吓了一跳。
“怎麽了我的兄弟！”孫毅非常高興，“你也想去那個海灘嗎？我辦了會員……”
“不是我，”江瑞糾正他，然後拉住了林清燃的手指，“是我倆想去。”
孫毅和羅岩都愣住了。
“我——靠——”羅岩先反應過來，哀嚎了一聲，“我到底為什麽要存在于這個宿舍！四個人裏面三個撒狗糧！其中有兩個還內部消化！”
林清燃覺得他對他倆的意見好像更大一些，但他現在不想松開江瑞的手。
翹晚自習那天——就是那個浪漫的一周年紀念日，林清燃給江瑞準備了一份小禮物。
是一朵玫瑰永生花。
他本來想買一束真的玫瑰，但實在不好藏，被別人發現還好說，被江瑞發現就不太好了。
要是被他發現的話，自己現在就看不到這個一臉驚喜的小朋友了。
“驚喜吧？”林清燃有些得意，“兒童節我沒給你禮物你跟我鬧脾氣，我現在補給你啦。”
他在江瑞手心裏摸了摸：“這樣咱倆就扯平了。”
沒想到江瑞這個儀式感十足的小朋友居然早有準備：“你看這是什麽？”
他拿出了一個小盒子，看起來跟林清燃送的那朵永生花的包裝有點像。
“你也準備了禮物？”林清燃有些驚訝，他以為江瑞不會太在意這個紀念日。
“當然啦。”江瑞比他剛才還得意，“所以你別想着跟我扯平，就一直欠着吧！”
“不會也是花吧？”林清燃沒再理他，遲疑着打開包裝，驚了。
是一棵小小的松樹。
“你……這是什麽？”林清燃問了句廢話。
“你聽過一句詩嗎？”江瑞沒有管他的廢話，自問自答，“積石如玉，列松如翠。”
林清燃沒吭聲。
他已經知道江瑞要說什麽了，但并不打算打斷，于是把眼睛黏在那棵小小的永生松上。
“你知道下一句是什麽嗎？”江瑞歪着脖子湊到他眼前，放慢了語速。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放寒假的時候方洛來了一趟，說是無論如何都要來看看江瑞的小男朋友。
江瑞還有點擔心，私下裏偷偷問他：“真不是那誰叫你來的？”
“真不是。”方洛無語，“我倆關系也沒有你想的那麽好。”
江瑞将信将疑。
為了迎接方洛，林清燃又從被補課班填滿的寒假裏勻出一天時間來請他吃飯。
以前不了解的時候林清燃還因為某些可笑的原因吃過他的醋，但現在一起吃過了飯，反而成了朋友。
……就是唠嗑的時候有點奇怪。
就好像江瑞的姐妹成了他的姐妹……不是，不是。
就好像江瑞的長輩見證了晚輩的幸福婚姻，跟晚輩的對象一起讨論婚後生活。
這可太可怕了，林清燃再也不想跟方洛吃飯了。
平時大條的人在某些細微的地方是很敏感的。
這話江瑞以前聽人說過，沒信，現在他是真的信了。
“方洛為什麽要突然過來啊？”
從林清燃開始這麽問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危機感。
“想見見你呗。”他努力掩飾着緊張，希望林清燃不要和他想的一樣。
但事實證明他倆确實是天生一對，在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上出奇的默契。
“他一個大老爺們想見我一個大老爺們？怎麽可能？”林清燃說，“會不會是某個你認識的女生？”
“……你在說什麽啊。”江瑞只能裝傻。
“你說會不會有這樣一種可能，”林清燃還試着引導他，“某個女生仰慕你已久，但從方洛口中得知了你喜歡男的，于是派方洛來看看是哪個狐貍精勾走了你的心。”
猜的還挺準，幾乎跟他完全重合了。
只不過某個楊姓女生并不是從方洛那兒聽到的，是他自己說的。
“不能吧，方洛不會亂說的。”他繼續強詞奪理，“而且他哪有那麽好使喚，別人讓他來就來？”
“也是。”林清燃過了一會兒才說，“你怎麽好像很熟練的樣子，猜到我要問？”
“……我沒有啊。”江瑞硬着頭皮說。
林清燃看着他。
“啊好吧，其實我也想過這種可能……”江瑞坦白，“但我問過方洛了，他說不是。他不會撒謊的。”
“你都問過了？早有準備啊？”林清燃震驚地看着他，“……所以你覺得是誰？”
“我……”江瑞還想再随便扯個答案，但看着林清燃的眼睛又說不出口了，只好說實話，“我以為是楊婷心。”
林清燃沒吭聲。
江瑞小心地用餘光看他，覺得他應該有一點點生氣。
在一起一年多的男朋友竟然還想着前女友，要是換做他，他也得生氣。
他突然很慶幸林清燃沒有任何戀愛經驗。
林清燃很快就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如果是呢？”
“啊？”江瑞沒懂。
“如果真是她讓方洛來的呢？”林清燃的聲音聽不出有什麽情緒。
“不可能啊，方洛都說了不是。”江瑞強行說服了自己。
“我說如果。”
“那我就跟方洛說別理她了呗，或者不用管她什麽的。”江瑞認真地想了想，“如果在吃飯之前我就知道了的話，我應該幹脆就不讓他見你。”
“為什麽？”林清燃愣了一下。
“誰知道他們會怎麽議論你啊。”江瑞說，“我媳婦兒我喜歡就行了，方洛是我相信他才讓他見你，我不想讓你被不喜歡的人議論。”
林清燃聽得默默轉過了頭。
男朋友好像進步了。
他剛才本來确實有點生氣，但聽到江瑞這麽一長串毫無文采的自白，他突然一點也氣不起來了。
他的男朋友這麽愛他，好像自己作為懷疑的那個人才更可恨。
“你不要生氣啦。”江瑞看他不說話，拽了拽他的袖子，“我們都已經五個小時沒有親親了！”
林清燃有點想笑。
但是江瑞不讓他笑，他希望他的嘴用來做別的事情。
方洛回去後日子又不如了正軌，高三的最後幾個月像坐了飛機，嗖的一下就過去了。
目的地是高考，有的人想登機，有的人想轉機，但是最後的結果總要到下一次起飛才能揭曉。
林家父母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神經，居然說林清燃在家備考給他倆帶來了巨大壓力，于是在高考前一周決定去國外旅游。
林清燃沒有攔，只說要是蘇蘇餓死了不能追究他的家庭責任。
他知道這肯定是老媽的主意，壓力大都是扯淡，她只是想給林清燃造成一種“沒什麽大不了就是一場考試而已”的錯覺。
但錯覺只能是錯覺。
還好在鋪天蓋地的緊張中，有戀愛這個小小的緩和劑。
很多人說高中的戀愛會影響學習，林清燃覺得說得對，要是沒有戀愛他恐怕會焦慮得一塌糊塗，連學習的心情都沒有。
他倆又很幸運地分在了同一個考點，所以江爸爸主動提出要開車送他倆考試。
這簡直比高考本身還令人緊張。
“不麻煩啊，反正叔叔阿姨都出去玩了，沒人搭理你……去你家接你又順路。”江瑞是這麽說的。
林清燃覺得這話要是由他說出來，江瑞肯定又會是一副低眉塌眼的委屈樣。
但是他承受能力比較強，就算江瑞說沒人搭理他，他也會努力引起江瑞的注意。
“我緊張，你得拉着我。”上車之後他這樣對江瑞說。
江瑞立馬看了一眼後視鏡，小聲說：“我爸能看到的。”
“喔。”林清燃裝作妥協的樣子搓了搓手，過了一會兒才說，“可我真的好緊張呀。”
說完這句他立馬感覺到後視鏡裏有一道目光閃了一下。
江瑞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把手伸過去輕輕握住了林清燃的。
林清燃果然開心起來，他把另一只手擱在車窗上，假裝看風景。
這種在長輩眼皮底下偷偷牽手的情節好像已經被玩爛了，但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知道有多甜蜜。
他只顧着掩飾自己不斷上揚的嘴角，卻沒發現江瑞的眼神從他們握在一起的手飄向了後視鏡。
至于兩道目光有沒有撞在一起，又是誰先躲開，林清燃都無從得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