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何峻淩終于病倒了。

晚上他去醫院挂了水,周一強行去上班,結果在診室裏再次燒了起來。傳染給病人可不是好玩的,他不敢繼續下午的工作了。這一松懈下來,立馬感受到了什麽叫做病來如山倒。

畢業後他第一次以病人的身份待在這家醫院。記憶中自己從畢業起就沒有發過燒,偶爾有點小感冒,都挺過來了。

四十度高熱,渾身無力。

他劇烈咳嗽了一陣,這會兒總算平靜下來。肺已經咳得生疼,胸腔裏像火燒。他鼻塞,只能用嘴呼吸,不敢呼吸急了,怕氣道發癢引起咳嗽,呼吸緩了又有點缺氧。

好孤獨啊。渴,嘴唇燒幹了起皮,又不想起來倒水。這會兒何峻淩躺在床上,體溫把被子燒得滾燙。但這種孤獨感很矛盾,一方面他希望有人待在身邊,另一方面又他不願意和人交談。

可是事與願違。床頭櫃上的電話偶爾會響一下,他不得不閉着眼摸手機,貼在耳邊接起來,用已經變形的聲調處理一點工作上的事。

電話又響了,不過這次不是工作電話的鈴聲,是私人電話的,讓他擡了個眼。何峻淩實在是不想接,卻還是強打起精神把電話放到了耳邊。

“媽……”

“峻淩?你怎麽了?”

何峻淩咳嗽一聲,卻不能讓聲音恢複成母親熟悉的樣子。

“峻淩,你是不是生病了?”

“嗯……咳嗯,沒事。”

何媽媽急了:“峻淩,你這樣沒人照顧怎麽辦?媽媽去照顧你。”

“不用。”

“不行,你一個人,連個做飯的都沒有,你要餓死啊你。”到底是當媽媽的,聽得出來孩子不對勁。

“那你來吧,鑰匙在門墊下面。”母親一向強勢,何峻淩懶得和她争辯,随她來了。何峻淩說完,突然一陣劇烈咳嗽,咳得肺撕裂般疼痛,止也止不住。他媽媽在那邊說什麽,他把手機往背後一扔,顧不上聽。

何媽媽來的很快,還是那樣自說自話,一進門把窗簾唰一下拉開。何峻淩把頭埋進被子。

“頭不要埋進去,對呼吸不好。你這個被子太薄了。毯子呢?拿出來蓋上,捂出一身汗就退熱了。”

“沒用的……”

“聽話!”

何峻淩也不反駁,默默地想虧你也是個醫生,還是內科的。

煩歸煩,媽媽倒水他是喝的,媽媽做飯他是吃的,媽媽連藥都幫他剝出來。只是他嫌母親話太多吵得頭疼,一句話都不答。記憶中母親就是這樣,一切都替他安排好,就算讓他做選擇,也是在給定的選項中選。事後還要強調:我已經給了你選擇的自由。

父親也是一樣。何峻淩眼裏,他爸媽天造地設一對,般配得很。盡管他們經常吵架。

從幾歲開始,他就不願意和父母說話了?一句話都不願多說,不管父母問什麽,都是“嗯”“好”“還行”。

他知道,這一切其實是因為他軟弱,無法脫離父母存活,就必須忍受他們的控制欲。三十二歲了,他還是一樣,為了母親帶來的些許便利,寧願忍受那些亂麻繩一樣的無理條款。

他始終活在父母的否定與控制之中,最後被剝奪了話語權。比起“教育”,這像是一種奇怪的家庭暴力,又讓他找不出錯誤。他也說不清楚正常的“管教”和他所謂的“暴力”之間界限到底在哪裏。

何峻淩很好奇母親身上那些用不完的精力到底是哪來的。她的口頭禪是“我累了”,卻從來不像是疲倦的樣子,總有精力把所有事情牢牢捏在手裏,像一頭争奪獵物的貪婪豺狼,死死不肯松口。而他自己,年紀還輕,身上的精力卻總是不夠用,透支完一點,再透支一點,永遠是強撐着在做事。

那個老女人不會是靠吸取別人過活吧。

何峻淩慌忙把這個念頭塞回心裏,扇了自己一巴掌,警告他不許這麽頑劣。

“峻淩,你去醫院看過了吧,怎麽說?”

“肺炎。”

何媽媽尖叫一聲,拖着他起來,去醫院挂水。

這篇估計要變長篇了……我寫東西太能磨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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