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是假裝沒聽到。

這種在別人肯定他的時候,他還說出否定的話,要麽是矯情,要麽是深藏秘密。前者沒必要附和,後者得不到回答。

所以,我假裝沒聽到,而是假裝因為天氣太糟糕了,而被天空吸引了注意力。

我說,雨變得更大了,我們進店裏吧。

織田也注意到雨勢變大,跟着應和了一聲,帶着我推開門。

然而進門的一瞬間,我就頓住了腳步,因為我在洋食館吧臺邊坐着一個熟悉的背影——是太宰治。

“…………”

從我身邊走過的織田,他的身影正好擋下我整理思緒的表情。

為什麽這個人會出現在這裏?

我下意識地思考他在這裏的原因。

我自然是有事先調查後,才進入港黑。我也知道,港黑底層人員織田作之助是幹部太宰治的朋友。但昨天才過了拷問,今天又碰到他。這是冥冥之中的巧合,還是有備而來的“意外”,得看之後太宰怎麽說了。

“你怎麽來了?”

織田輕車熟路地對他打招呼。

這種日常的場景一定會讓其他港黑成員驚得掉下巴。

這可是太宰治,五大幹部之一的太宰治啊。

然而,太宰治也沒有故意擺架子,就像是鄰家少年一般跟着言笑晏晏,手心抵着側臉說道:“你還帶小朋友過來啊?難得啊~”說完之後,太宰治朝着我的方向瞟了一眼,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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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田大概知道我頭上的傷便是太宰間接弄的,想着我可能會忌憚害怕他,全程像是老母雞護小雞一樣,幫我擋着太宰投射過來的視線。

“工作地點離這裏比較近,就過來吃飯了。”織田不慌不忙地解釋,“從早上八點半到現在三點,再開兩個小時回市區再吃也太累了。倒是你,怎麽在這裏?”

太宰治見織田維護我,也沒有繼續在他面前針對我,而是開始進入朋友模式,忽視我的存在一樣,懶洋洋地說道:“沒事做,就過來轉轉。”

太宰治那麽說,我仿佛看到了聽到這話而哭暈在廁所的首領。

怎麽可能會沒有事情做?

當然,我沒有見過森鷗外,只是随意想了一下。

森鷗外能那麽放任太宰治自由,一定是知道他關鍵時期不會掉鏈子;此外,還有一只老黃牛還在勤勤懇懇地工作,維持正常的工作秩序。

織田嘆了一口氣,有點無可奈何地說道:“其他人都忙得腳不點地,你說沒事做,過來轉轉?”

“他們不懂時間管理。”太宰治煞有介事地豎起手指,說道,“我是能用百分之一的時間處理百分百的事情,正常人都達不到我這種程度。”

“……”

織田說不出吐槽他的話,直接對着老板要了兩份咖喱,一份辣的,一份——

織田看向我,藍眸透出溫潤的光,問道:“你吃什麽程度的?”

“我第一次吃咖喱,不清楚情況,我聽你的。”我表示願意配合。

“那就跟織田一樣,來份辣的吧!”

太宰治興致沖沖地幫我們做了決定,催促着店老板快去做。這個時候的太宰治給我一種被寵壞的小孩子的任性的既視感,明明白白地惡作劇給對方看。

我敢肯定那份咖喱一定有陷阱。

果然,那份咖喱辣到我的喉嚨和舌頭都在發痛,尤其是舌頭,感覺像是在烤架上烤一樣。但我還是全部吃完了,吃完後,我才發現織田作之助和太宰治兩個人都在看着我。

我反應慢半拍,問道,“怎麽了?”

“我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吃變/态辣,連水都不用喝的。”

織田有些驚訝。

他旁邊的水瓶已經空了四分之三,連杯子也空了。

而我杯子的水還是滿的。

但,我覺得這種誇獎絲毫沒有鼓勵到我。

“好吃嗎?”

太宰治此刻就像是朋友一樣,擺出熱情的态度笑問道,鳶瞳閃爍着澄澈的笑意,絲毫沒有昨天用手抵着我頸動脈測謊時的冰冷,仿佛這裏的太宰治和昨天的那個幹部只是長得一樣而已。然而我并不會因為他态度友善,而忘記他本身是什麽人。

“辣到感覺不到其他味道。”我如實說道,“但,這是不錯的體驗。”

最後一句我是來博織田好感的。畢竟我是打算和他長期經營關系,該有的場面話,我也會說。不過,我也說的是實話。

我來自一個封閉的名為whiteroom的養成所。在我接到任務,來橫濱之前,我一直都生活在那個實驗室裏面,被剝奪自主意識和自由,靠接受指令而活。所以,在那種環境中,我也養不出情緒外現的性格。但,這并不意味着我不想追求自由,體驗生活。

“你就像是在哪裏關了很久之後,來體驗生活的人。”太宰治笑眯眯地繼續說道,“你以前是做什麽的?”

不得不說,這人太敏銳了。

“我記不得了。”

因為織田也同時看着我,所以我目光投向他,引導他也說話救場。但是太宰治根本不給織田說話的機會,繼續問道:“資料上說你失憶了,那麽确切的‘無父無母’怎麽來的?”

我看了一眼織田同樣感到好奇的目光,內心直接放棄他,說道:“我走的流程,小組長幫我填的入職資料。”這些資料為什麽那麽填寫,只能找死去的小組長問了。

太宰治一邊玩着吧臺上的紙巾,折出一朵玫瑰花,一邊說道:“你倒也是心大。失憶的時候被直接拐進港黑裏面,還十分安心地待着。正常人可做不到這種程度。”

我其實很不明白,為什麽太宰治一定要揪着我不放。

按理說,我并沒有和原小組長相認,所以他不可能找出有關我的任何線索。難道是因為我剛好又和他認識的織田作之助來往,所以他內心存疑?但是我們原小組二十多個人分到了現存的三十個小組裏面,而每個小組裏面又有三十多個底層人員活動,我遇到織田作之助并且與他合作的概率,理論上是小于九百分之一。我這種情況,在概率學上只能說是意外吧?

“绫小路君,比我們想象中過得還辛苦啊。”

織田的話一落,将我們的對話直接引向了其他方向。我也才注意到我們這裏還有一個織田作之助在場。他的存在感說強也不強,但說弱也不弱。反正,太宰治聽到他這話之後,笑了笑,就不再深究我的話題了。

織田是一個擁有同情心和同理心的人,他很體諒我的人設。所以在回去的時候,他跟我交換了電話號碼。

我有的只是組織發下來的垃圾手機,內存小,只能用于通訊,包括打電話和發短信,裏面還有裝有定位軟件。而這個定位軟件,它其實是隐藏軟件。所有人都不知道這一點,只是我發現手機耗電量很快,才發現的。問起其他人時,他們都一致認為是因為手機質量太差的原因,電池有問題也很正常。

太宰治雖然也在車上,但是被織田提點過要多照顧我之後,他全程保持安靜。

他們把我送到職工公寓樓下後,就直接開着車回公司還車去了。

天還下着雨,也因為時間漸入黃昏,視線越發顯得昏暗起來。我往職工後面的垃圾場走去,頭上罩着我的兜帽替我擋雨,而在那裏有一個撐着雨傘的棕色西裝青年等着我。

“我從沒有想過以這種方式約見面,可以說,不愧是異能特務科派來的特等搜查官嗎?”

說話的人是坂口安吾。

我從資料上看到他,倒不知道他長什麽樣子,只知道他有一種異能「堕落論」——能讀取殘留在物品上的記憶。另外,我聽說他在港黑做會計洗黑錢。

要約見面很難,難在碰不到機會。

因為他和我并不是在同個階層上。

我知道所有潛伏在港黑的卧底,同樣知道的還有坂口安吾。他一直在港黑潛伏得很好,但是最近他發現森鷗外似乎察覺到他的身份了。于是在慘遭滅口之前,坂口安吾單方面發出求救信,而我過來接替他之後的任務。

當然,他不知道我到來這件事。

在發出求救信的時候,我發現上面有追蹤程序,我能肯定森鷗外一定懷疑上坂口安吾,并且要壓榨他的所有能力。畢竟坂口安吾已經在港黑幹了相當長的時間,港黑內部很多機密都裝在他腦袋裏面,他現在還是接洽法國異能組織mimic的重要間諜。

我發現這件事之後,我就申請來港黑了,并且跟坂口安吾聯系。

利用的正是我的原小組長。

坂口若是知道其中一個卧底死了,一定會想辦法接觸他的遺物,讀取有效情報,來降低他身上可能遇到的風險。所以,我在給原小組長收屍的時候,在他的外套上用手指上寫了摩斯密碼,約他在這裏見面。

我約他的理由很簡單,不是為了提醒他森鷗外真的盯上他了,而是讓他把已有的情報全部轉給我。

坂口安吾強笑道,這是異能特務科完全抛棄他了嗎?給了的話,他就徹底沒有價值了,是嗎?

有些事情不用挑得那麽明白的。

“你是不是來殺我的?”坂口安吾看來看了不少警匪片和卧底片,問了我這麽一句很電視劇的話。

我說道:“我不會殺人的。”

我一個人都不會殺。

這是我起碼的原則。

也許是我說得很認真,贏得了一點坂口安吾的信任,于是他開始講了一些港黑的情報以及mimic其實是港黑首領森鷗外引來的。

坂口安吾并沒有完全說完,因為他還沒有相信我。

最明顯的是,他最後離開的時候,問了我一句。

“你有沒有想過救他?”

他指的是,被太宰治設計陷入圈套致死的原小組長。

原小組長雖然不知道我是他的直屬上司,但是他還是對我很好,是個善良的人。但是太宰治當天非要揪出卧底不可,他的死劫難逃。

面對他的試探,我不假思索地說道:“你為什麽會認為我不想救他?”

坂口安吾不置可否,繼續說道:“我其實還有一些事情沒有調查清楚,回頭再聯系,我跟你講。”說到這裏,我是相信他願意給我更多的信任了。只是在為他沒有說完全部情報的不實行為鋪臺階。

我沒有點破,同意了。

因為不方便一起出現在人前,我們分開兩個方向離開。我走了十秒左右,便回頭看着遠去的坂口安吾的身影。

我認為我的社交能力最近在提高了。

雖然态度做得不夠到位,但是好歹能說些漂亮話,博得他人信任。

「你有沒有想過救他?」

老實說,救一個注定會死的人有什麽意義呢?

我打算回去洗個澡,把手放進我的口袋裏時,我發現我的手機不見了。要麽是落在車子上了,要麽是下車時被太宰治扯了外套的那一下,手機被他偷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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