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act 03 名偵探的災難（ii）
嗯……
那绫小路給江戶川亂步什麽感覺呢？
就好像是在他目光所及之處，本該全是太陽光照耀下的天地，突然出現了一角黑暗，這個黑角讓他看不清裏面是什麽東西，他往裏面探頭看了看，看不到，再往裏面碰一碰，還是碰不到，最後只能自己走進去了。
因為是個人興趣，再加上福澤比較忙，所以江戶川亂步決定一個人拿着邀請函去參加聯會。但中間出現了各種類似迷路、丢錢包等個人原因，江戶川亂步不幸地從嘉賓的角色變成了表演的角色。但不管怎麽樣，他找到了绫小路清隆。而且，正如郵件所描述的那樣，他成功地引起了绫小路的注意，绫小路清隆就一定會把他帶着身邊。
「因為名偵探江戶川亂步的推理能力是日本有名的，任何人都想要依賴你。」
發信者似乎很清楚江戶川的性格，吹捧得恰到好處。反正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江戶川亂步若是有尾巴的話，已經矜持自恃地左右搖起來了。
「但是，要千萬注意绫小路，別被他發現是你把矢霧制藥舉報出去的，這樣你不僅接觸不到绫小路，還可能會死掉的。」
這種事怎麽可能會發生在聰明的亂步大人身上呢？
江戶川亂步自得地想着。
然而，沒想到的是才到池袋第一天，绫小路就和公安接觸了，并且在回去的路上就談起這件事。一向不怎麽會把自己想法說出口，身子偏向外側，拿着手機看着的绫小路突然跟自己搭話了。
江戶川亂步頭皮瞬間一緊。
躲過了公安碰面的場合，還有獨處問話的嗎？
不是說好，我的能力只用在幫他測謊上面嗎？
他都假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躲在角落裏吃冰淇淋了。
“現在公安牽扯到矢霧制藥上來，得到好處的絕對不是預收購方，到底是誰剛好這個時機把矢霧制藥舉報了？”绫小路清隆又像是自言自語，但是說完之後，轉過頭的目光落在了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喉嚨像是被人塞了東西一樣，視線飄忽了半秒，立刻低頭從自己的背包裏準備的一大沓宣傳單遞到绫小路面前，強行轉移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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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面你喜歡哪個，你好好看看。”江戶川亂步第一次那麽緊張，生怕被绫小路發現自己有什麽不對勁，只記得自己說得飛快。說完之後，江戶川亂步期待地看着绫小路。
沒有比美食更具有誘惑力的了!
江戶川試圖用眼神傳遞這個信息，接着绫小路看了一下宣傳單，江戶川亂步發現他根本沒有看幾頁，就聽到他說道:“我現在不是吃拉面的心情。我想吃壽司。”
啊啊啊啊啊，上鈎了!上鈎了!
江戶川亂步在腦袋裏開始想着怎麽接下對話，要按照自己平時的狀态，絕對不可能說“那好吧，只能吃一下”，要拒絕一次。
抱着決心的江戶川亂步壓低聲音，說道:“可是我想吃拉面……”
話音才落，绫小路立刻就說道:“那我們回去自己煮，而且你得用你早上的碗。”
說到早上的碗，江戶川亂步表情瞬間難看了一下，天曉得自從自己摔碎了社長五組以上的餐具之後，他再也沒有洗過碗了。不過轉念一想，绫小路會這麽說的話，也說明他們之間的話題已經跳過去了，他們不用再談矢霧制藥，不用再談公安，不用再談目的。
于是江戶川清咳了一聲，裝模作樣地說道:“那我就勉強陪你吃壽司吧。”
绫小路重新拿起自己的手機，靠在椅子的另一邊，一邊摸着耳朵，一邊看着手機的內容。绫小路很安靜，這種安靜會讓想到室內的綠葉植物，存在感極低，永遠都不會讓人想到需要特別關注他。
除非，他是特別的。
江戶川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沒辦法看透的人。
無論是誰，都有自己說話的習慣特點又或者行動的特性偏好，以此為源，可以推測這人以前是做什麽的，從何而來。舉個例子，如果來自北方的人的話，他們的說話語速會說得比普通的人快一點。但是，江戶川亂步發現，绫小路是一個不自覺或者下意識模仿別人的人。在面對不同的人的時候，他的反應會有微妙的不同，甚至步态方式也會發生變化。有點像是鏡子一樣，绫小路是鏡子裏面的人，根據鏡子外面的人做的反應，也跟着做出同樣的反應，雖然有時候他自己也不懂到底是什麽意思。
這會讓江戶川亂步想到「拟态」，像是尺蠖為了隐藏自身，讓獵食者把它和樹枝混淆，避免被獵食。
江戶川亂步不知道這是因為他擁有這樣的異能，還是他有意識去這樣做的。
如果是前者的話，那麽這種也很好地解釋了他為什麽讓人參透不了，但是如果是後者的話，他是不是在躲避誰。可他又知道绫小路沒有異能，但後者的那種想法讓江戶川亂步覺得很神奇有很好奇。
有一次吃飯的時候，绫小路幫江戶川倒杯水。
倒水到一半的時候，绫小路中途會頓一下，然後看向江戶川亂步，之後再續滿。這些都是非常小的動作，常人也不會去關注這個半秒的停頓，但是江戶川亂步知道，那是旁邊手臂剛骨折治愈的人剛才倒水的動作。因為他剛治愈，手上承重力量還很弱，需要中途停一下，休息一下。
江戶川亂步忍不住脫口而出，道:“绫小路，你在學什麽？”
他又不是演員，模仿別人的動作要做什麽，而且，只有動作到了，其他什麽都不到位，所以才顯得特別的突兀。
“什麽？”
“就是——”江戶川亂步拿出旁邊的水杯，學着绫小路倒水，倒到一半，停一下，然後倒滿，擡了擡下颌說道，“喏，這樣。”
“你把水濺出來了，擦幹淨。”
绫小路把紙巾盒遞給他。
江戶川亂步不得不抽出面巾紙，一邊擦一邊說道:“有時候，我覺得你看起來像是個一心求學的學生，有時間覺得你像是電視上演，空有架勢但是什麽都不對的警察，有時候像是音樂家。你是真的會彈鋼琴的，對吧？還是這也是模仿的？學太多，哪個是你啊？從說話的方式，說話的內容，注視別人的習慣，擡手的動作，點頭的弧度等等都是到處拼湊起來，你最後還是绫小路嗎？”
“就像是忒修斯悖論嗎？”
“那是什麽？”
這一點就有绫小路的風格了，就是經常會冒出神奇的句子和詞彙，當然那也是別人的話。
“普魯塔克提出一個問題，如果忒修斯的船的零件和木頭不斷地以新換舊，直到最後的零件都不是原來的零件，直到最後的木頭都不是原來的木頭，那這艘船還是原來的那艘船嗎？”
“……”江戶川不懂，“這個好無聊哦，我們一定要煩惱船的問題嗎？我在說你啊，你又不是船。”
“換個例子，人體的細胞會新陳代謝，只是時間和間隔都各不相同，有科學研究，全部細胞都與過去的不同需要七年。那麽，七年前的人還是七年後的人嗎？”
“…………一樣啊。”
“所以，從生理這種科學的層面上，你都不否定人會與之前的不同，為什麽會覺得我區區學習了其他的東西之後，我就不再是绫小路？”
“反正，我覺得我會不認識你。”江戶川亂步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你看，你現在是我認識的绫小路，你要是學很多東西變了，你就不是我認識的绫小路了。那我要适應會很麻煩的。我覺得，你現在就挺好的，不需要改變。”
绫小路沉默了一下，最後說道:“我知道了。”
從某種層面上說，江戶川亂步覺得绫小路是一個異常順從的人，因為他會聽別人的話。
學園都市裏出來的人都這麽乖的嗎？
就是習慣于服從命令嗎？
應該不是的。
正如郵件上所說的，绫小路會看中江戶川的能力，所以無論如何，無論發生什麽，绫小路都會希望江戶川接納他。這種前提下，就像绫小路不會傷害江戶川亂步一樣，就像江戶川自己想吃什麽就吃什麽，绫小路很少會提出反對一樣。而此刻，绫小路會聽從自己的建議，也理所當然。
更何況，江戶川亂步從第一次見面就覺得，绫小路清隆平靜從容，任何事都毫無在意的皮相下面藏匿着絕對會讓人大吃一驚的反骨。這個反骨讓他即使走在懸崖峭壁旁，哪怕粉身碎骨，都會義無反顧，一往無前。
所以，江戶川亂步覺得绫小路一定在為了得到自己認同而努力，而自己在他身邊安全得很。
但是問題來了，江戶川亂步被绫小路送去學校裏面就讀，明言上說是去搜查資料，可實際上江戶川亂步聰明得很，知道绫小路一定有其他的打算。畢竟，既然绫小路相信自己的能力，那麽他自然也會知道自己不用一個小時就可以查出所有他想要的信息，那他何必安排自己專門去入校學習？
那答案就只有一個，绫小路想要給他安排點意外，或者等着江戶川自己撞上意外，讓他求助于绫小路。
江戶川想了想，覺得绫小路好麻煩。
江戶川覺得要遷就绫小路也好麻煩。
要不是自己暫時還查不到他到底什麽來頭，還有他這麽有錢，能讓自己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江戶川亂步就要反抗了，要果斷積極地反抗了。
于是入學第一天，江戶川亂步就在學校裏面找到了最近绫小路的網聊對象。
因為绫小路最近在調查矢霧制藥的事情，而矢霧制藥裏面有個叫矢霧誠二的，就在來良學園裏面讀高一。總而言之，對于江戶川來說，這很好猜。尤其是他一說出自己的名字時，對方就露出驚訝的神色，江戶川一下子就确認了。
江戶川在課下的時候，把網名為「田中太郎」的龍之峰帝人困在體育館裏面。
“你懂不懂，什麽叫做打人？”江戶川亂步單刀直入。
乍然聽到這種問題的龍之峰帝人感到有些害怕，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他對線下遇到網友的經歷可能從此要打上一片陰影了。
但是江戶川亂步可不管他。
“你打我一拳吧。”
江戶川閉緊眼睛。等了半秒，他又吐了一口氣，下了很大的決心。
“輕點，我怕痛。”
龍之峰帝人:“……”
我想走了，可不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