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公安內網用的門栓防護程序,而在所有密碼裏面, 「門栓」一直是最棘手的密碼型抗破解軟件。要想破譯這種密碼, 最簡單的方式是撬開對方的嘴, 讓他直接告訴我「密碼是什麽」。當然,如果我做了這件事, 那很顯然的,之前假意把事情都委托他們全權代理的事, 就會出現非常突兀不協調的走向。
我需要知道公安為什麽要調查矢霧制藥。
這是一件關系我之後計劃的事情,也關系到我是否能積極地引導他們走向我想要看到的結果。降谷零的警惕心要比一般的公安要強,我于是把目标轉向了諸伏景光, 印象中是和織田作之助同類型的青年——溫柔內斂又堅定, 對人抱着「善」的觀點。
當時他把證件露給我看的時候, 我把他的手冊編號全部記在了腦海裏面。第一天見面的時候,用了在池袋不确定是否完全聯上網絡的理由, 我跟他借過網絡,試着給他發了一封郵件, 問他能不能收到。這其實是一條隐寫程序, 打開郵件之後就開始侵入他的手機系統, 它的作用相當于擊鍵記錄器。他在上面敲打的每個鍵都會以數據形式傳進我的手機裏面。
一般公安警察對這種網絡安全保障的事情警惕心都很高,每次開關機都會啓動重置,清空手機所有內容,以防被不軌之徒偷竊了重要的信息。不光是手機,更重要的是存儲量更大的電腦,但是手機的開關機次數要遠遠比電腦的少很多, 甚至對于手機上暫時不使用的系統服務都不會理會,一直保持到24小時之後都未關閉都有可能。
只要諸伏景光登進去他的公安內網,我可以用他的證件號做關鍵詞,迅速找出他的密碼。之後只要設定時間段進行盜取他的資料即可。
當然,我并不認為,公安他們能夠主動想要去調查學園都市的黑幕,不管讓他們調查這件事是因為由上而下的命令,還是由下而上的舉報,他們都不會知道要去涉及那塊灰色地帶。除非有人推動了這件事。
矢霧制藥之所以在成立短短幾年間就能夠一躍成為關東第一制藥,那是因為它與政府長期合作的項目和「學園都市」有關。但是當它離開政府的合作時,與政府相關的所有交易往來全都會被回收到政府手中,成為國家機密。
我需要公安他們主動撬開這個「機密」。
這也是我為什麽會專門跑到池袋來一趟的原因。
矢霧清太郎這人的性格我有所耳聞,他對人體實驗的興趣要遠過于對人體收藏的興趣,而我恰好是從那裏出來的,無論他是否知道學園都市的事情需要有所避諱,他都會對「我」本身就有很大的興趣。
在我刻意打翻一杯水吸引降谷零去對「學園都市」感興趣的時候,通訊器刻意被關掉這一點也說明我成功了。之後,降谷零說的那句「為了避免把重要的科技成果或者實驗方法帶出外界來」這句話應該是從矢霧清太郎那裏得到的,畢竟這種事情是禁止外揚的,尤其是清除人體記憶這一塊。
我基本在第一天就已經撒好網,剩下的只要收網即可。
我決定要收購矢霧制藥,當然也會協助公安順利得到他們需要的內容。
同樣的,我也要獲得我要的「學園都市」的情報。
一切進展順利的時候,讓我還是無法釋懷的是江戶川亂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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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他感覺很微妙。
雖然是我主動把他留下來的,但是我總覺得他在這個事件中也扮演着一些重要的角色,所以我才想着以他那種性格還能給我在學校裏面忍多久,對我的目的總會顯露出來的。
歌德曾經說過,「思想會有反複,信念堅定不移。」
一個人的想法可能會變化很多,進而影響他的選擇和他的做法,但是他的根本目标并不會輕易發生變化。江戶川亂步可能會因為喜歡好吃的一直待在我旁邊,但是總有忍耐不下去的時候,尤其是每次接他回來的時候,總是看起來狼狽不堪的。
二十二歲的人被十幾歲的孩子欺負,難道不會覺得自尊心受挫嗎?
聊天室裏面的田中太郎也時不時會和我私聊一些江戶川亂步的現況,我可以跟進江戶川的情況。我取「江戶川亂步」這個網名最大的原因,是可以反向偵查,因為現實生活中就存在着同一個人,一定會吸引他人的注意。不僅可以成為與他人的話題,我還可以通過別人的對話觀察他的狀态。
比如說——
「田中太郎:江戶川同學在學校的狀态一直不太好……」
「我:可是,他并沒有和我提過。」
反正這樣的對話出現過好幾次,但是江戶川亂步一點都沒有打過退堂鼓。
所以,我不知道,以他那種性格,到底為了什麽可以忍得下來?被人欺負一次,再好吃的東西,我覺得他應該也不會覺得可以彌補這種經歷,尤其是他有條件選擇他可以不去。但是他每次都沒有拒絕。
一開始我不太清楚,但我很快用諸伏景光的證件號查到是他舉報的矢霧制藥。
不過,這種只是無足輕重的小事。
我不認為他會在意,還會顧慮我,聽我安排做事,在學校裏受氣。
話說,要是真有內疚心理,這種時候,難道反過來幫我多做點事,不是更好?
所以,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聽從我的安排。
在我看來,江戶川這人想法比較單純。
單純并不意味着這人心就是善良,也不意味着這人就是愚蠢。
相反的,他非常清楚自己要什麽,所以才不會對「善/惡」本身并沒有執念和堅持,一切行動憑借着自己的喜好和方便。所以,我才會說,他的想法很單純。
我認為,如果他沒有遇到武偵社社長福澤谕吉的話,他走向港黑,成為港黑中的一員,他也會毫不在意。因為只要他覺得好,不管發生什麽事情,哪怕知道被利用,他也不會在意,甚至會反過來幫對方,并且會覺得很有趣。
這是我對他的看法。
……
在第N次從「田中太郎」的短信裏面知道江戶川亂步被欺負的事情,我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總感覺被耍了一樣。他其實根本不在意被人欺負這種事吧,腦袋裏面根本沒有「忍耐」這一詞吧。
我曾經在想,若是我早點遇到江戶川亂步的話,也許他會成為我憧憬的對象。
因為他有我憧憬的「自由」和「随心所欲」。
就在我思考自己是否也會像伊卡洛斯,是否也會因為在逃離囚禁的克裏特島時獲得自由後,反而堕入水中喪生的命運時,我遇到的是費奧多爾,而不是江戶川亂步。
有什麽比在做壞事時,別人在旁邊輕輕加一句「對的,就是這麽做」更可怕呢?
要是江戶川亂步在的話,他會跟我說什麽呢?
「你覺得做這種事有意思嗎?」
會說這種話嗎?
……
此刻,我正在咖啡廳裏面和降谷零、諸伏景光三人聊天。距離我待在池袋已經過去了十三天了,尤其是我什麽都沒有做的情況下,我發現日子過得非常快。
第一天,我與公安見面。
第二天,我推動他們開始發展新的調查方向,自己秘密調查矢霧制藥與「學園都市」的秘密。
第三天,我把矢霧制藥做人體實驗的信息告訴公安,讓他們去找張間美香。同時讓折原臨也代替我去找矢霧波江,「警察」正在調查她弟弟的事情——「哪怕殺人未遂,哪怕仍是未成年,也繞不過判刑」。但是,我不僅可以幫她擺平這件事,還會許諾她之後的職位還在,只要求她将股份低價轉賣給橫濱港口制藥廠。
拿到手的當天,我就高價分別賣給了財大氣粗的烏丸集團和尼布羅,獲益4億。
中間四天,減慢查案進程,不要讓公安他們感覺一切太順利了,順利得可疑。
第七天,我讓矢霧波江放出張間美香,并且說服她,「若是張間美香想要和矢霧誠二在一起的話,就要徹底假裝失憶」,這樣可以保證矢霧誠二沒有“證人/證據”證明他犯過罪,這符合矢霧波江的利益,以及張間美香清醒後都毫無改變的戀心。
第八天,Dollars首次初次大集會,約矢霧波江在Dollars集會所見面,同時當場放出矢霧制藥人體試驗的各種謠言以及「警察」已經開始調查的消息,獲得由折原臨也放出去的「真消息」的烏丸集團和尼布羅大量抛售矢霧波江制藥股票。
股票大跌。
第九天,公安獲得進入矢霧制藥的調查權。
根據所發現的證據表明,「雖然說是人體實驗,但卻不是把人切開來動什麽手腳的殘忍行為。而是施打麻醉藥,維持對象處于假死狀态,之後進行各種實驗來收集數據,用完就丢回公園去。」
而出現的人口販賣問題只是下屬的下屬臨時起意,與矢霧制藥無關。
第十天,矢霧制藥因非法營業罰款五千萬日元,董事長矢霧清太郎刑事拘留三個月,矢霧波江逃跑,我用不到1億日元收購了百分之九十的股票。
第十一天,公安降谷零和諸伏景光二人中止追查矢霧制藥的調查,接手新的任務。
第十三天。
我和降谷零、諸伏景光三人約在咖啡廳見了最後一面。
降谷零似乎有些郁郁寡歡,諸伏景光人依舊保持着溫和的笑容。
“結果,绫小路君什麽都沒有做,反倒成了最後的贏家。”諸伏景光一時間不知道怎麽開口,但是一開口讓我也不知道怎麽接口。“矢霧制藥這一次名譽受損,股票大跌,基本都被你們低價買走了。”
“準确來說,是橫濱港口制藥廠成為了最後的贏家。森首領讓人操作的,讓我什麽都不懂就不要碰。”我睜着眼睛繼續說着瞎話,“你們也辛苦了,這次之後,是打算休息呢?還是有新的工作?”
我看向降谷零的時候,他依舊低頭一句話都沒有說。而諸伏景光注意到氛圍有些沉默,于是繼續說道:“其實我們這次調查矢霧制藥的根本目的是,為了調查烏丸集團,或者,其實是黑衣組織,所以這樣的結果也是預想之中。我們也沒想着這次一下就可以把他們一網打盡,現在的話,更多可能會打算卧底進那個組織裏面。”
我愣了一下說道:“這麽告訴我,沒有關系嗎?”
“同樣是卧底,也想跟你讨讨經之類的。”諸伏景光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
老實說,我也沒有什麽經驗。
見他一直看着我,我才認真想了想,說道:“還是多交點朋友吧,很多卧底進入組織後就形影單只,拒絕與人靠近,我覺得這不一定是對的。雖然敵人還是敵人,但是敵人是「人」,你也是「人」。”
這麽說的我,身邊也沒有多少人。
諸伏景光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這個時候,降谷零的聲音擡了起來,他看着我的眼睛,仿佛可以在我眼睛裏面尋找到我的答案一樣:“這次案件有太多奇怪的地方,比如說「頭」不翼而飛,比如說張間美香,一個囚禁在實驗室那麽久的人怎麽有辦法逃出去,又比如說如果她真的失憶了,為什麽她會有「逃出去」這個想法?又比如說矢霧波江什麽時候賣掉的股份?操盤手到底怎麽掐準時間買賣股票的?”
“既然有這麽多的疑惑沒有解開,為什麽最後就這麽定案了?”我反問道。
“因為我們調查的時候,牽扯到了「學園都市」。”諸伏景光覺得降谷零不該把負面情緒放在我身上,于是幫他接話,解釋道,“上面中止了我們的調查,也是我們被派去當卧底的原因。绫小路,你可以回答我們一個問題嗎?”
“請說。”
“你對學園都市怎麽看?聽說你第一次聽到的時候還驚訝地打翻水,結果之後一句話都沒有過問,我們還以為你會很在意呢?”
“我對它沒什麽印象了。”
我這話一落,素來體貼的諸伏景光反倒不知道怎麽說了。
但是,降谷零卻發起聲說道:“其實我們發現有人在利用諸伏的賬戶在調查「學園都市」的事情,內網上盤查的時候發現有操作的痕跡。”
“問我,是想要意見?還是想問什麽?”
我從一開始,就不擔心偷資料的事情會查到我身上。
偷資料的時間都設定發生在下午四點之後,正是江戶川亂步下課的時間。這也是為什麽我一定會固定每天都去接江戶川亂步下課,帶他吃飯,陪他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并不是為了培養所謂的感情或者羁絆,僅僅只是——
因為,江戶川亂步是我必要的不在場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