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不會打擾你吧？”
中原問說，他打不打擾我啊？
我其實個人覺得，整個會場變得很規範，哪怕他們注意力都不在我身上，所以，我是無所謂的。這種感覺很像是我五歲的時候，whiteroom負責人在授課期間走進了課室時，學生們下意識往這個陌生的權威看的。
我對這件事印象挺深的，因為只有我沒有回頭看我的父親。
在玻璃窗的反射下，我在學生群裏尤其格格不入，臉上的表情應該也和現在這樣——寫着「無所謂」。
不過，中原說話間自己頓了頓，下意識地轉頭掃了周圍一圈，發現所有人都在目不轉睛地盯着他，似乎意識到他在一定程度上破壞了我面試的流程進度。
所以他轉過頭，掩飾性地清咳了一聲。
“你這裏情況比我想象好多了，我聽說面試現場都很容易發生暴動的感覺，剛經過的時候，這裏就有些吵。”
他這話一落，我感覺整個會場十幾個人都無意識屏住了呼吸，盡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如果我不擡頭看周圍的話，說不定還會以為只有我和中原兩個人。
“……”我也不知道說什麽好，感覺不說話的話，會讓氣氛變得很尴尬。老實說，我已經經歷過足夠多的尬聊現場了，所以我換了話題，說道，“那個，我很快就可以結束。你要是有空的話，我們等一下結束後，在附近找個地方吃飯。……要麽？”說完之後，下意識在我的腦袋裏自己重播了一遍我自己說的話。
因此，我發現了一個有點不太好的點——我最近提到的話題怎麽老是和「吃」扯不開關系呢？
這方面，我得好好檢讨一下。
中原也似乎沒有想到我會說這樣的話，表情一愣，随即笑開了，單手擡了擡帽檐，底下藍眸閃動着光芒，爽快地說道:“為什麽不？那我等你結束，我今天也已經結束了，就在這附近等你。我先去讓他們下班。”
他這麽一說，我才注意到在靠近倉庫門口還有一群人列隊的黑影。
中原利落地跑走後，我發現全場很大一部分人的目光都還在追着他的身影看，仿佛眼睛已經代替手拉着他的影子一樣。雖然我是聽說中原在港黑內外都有些名氣，但是今天看這情形，好像比我想象中的還有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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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中原先生……”
立原道造收回目光後，好奇地回看我，心裏全是問題，但是說到一半，看我在他簡歷上不斷地寫備注，他又回到了正題上。
“我在認真面試，你知道的。”
我也不管他，直接說道:“你下個星期同一時間過來這裏。”
“我是被錄取了嗎？!”立原道造不知道我想要做什麽。
“沒有。”我把他的簡歷從文件夾裏面抽了出來，并重新遞還給他，說道，“我需要你一些工作經驗，任何工作經驗都可以，一個星期內，找三個店家願意為你提供工作證明。然後，再重新寫一份簡歷。”
“…………這種事和進港黑有關系嗎？”
“請問，你這是屬于投訴環節，還是屬于單純抱有疑問？”
“我就單純問問……”
“下一個。”
我擡起手指，讓旁邊的保镖直接找下一個過來。
立原道造滿心疑惑地走了。
其實面試都是走形式而已。
我研究每個人的背景和經歷，以及他們面試時的性格特點，能否做到無條件服從我的安排。但凡在我面前自恃甚高，不願意糾正對我的态度的，我也不會繼續給他機會;而表現尚可，我會另外給他們額外的任務，看他們的完成度是多少，耍手段也好，真的認真完成也好。
畢竟我還要從裏面挑卧底，我可不希望扔進去一個就死掉一個。
又或許——
給真正的卧底一些手頭上可以棄的「棄子」，讓他們必要時可以用來「棄車保帥」。
思索到一半的時候，我突然在想，為什麽我會坐在這裏做這種那麽無聊的事情？
意識到這一點的我，又開始檢讨我自己，為什麽要意識到這一點，讓自己感覺更無聊了？
這個時候，下一個人已經坐到我的面前。
我機械性地問道:“請自我介紹一下。”
“諸星大。”一名高大的黑發碧瞳的青年環視周圍一圈，最後手指碰了碰離他最近的攝像頭說道，“這些攝像頭應該并不是連到所謂的現場直播吧？否則你剛才不可能和幹部會有那種日常對話？此外，你的面試方式也很随意，似乎不在意鏡頭另一邊的人會有什麽反應。”
“嗯，是的。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這個人可以用。
我如此想道。
雖然說快結束了，但實際上也花了不少時間，将近一個多小時。中間過程，中原也沒有催過我，只發了一條「我在海邊長椅上等你」到我手機之後，就沒有多的訊息。
倉庫街臨海，周圍也有一些圍繞着「海」這個主題建起來的簡單娛樂設施和餐飲店。無論是白天，還是入夜，都有各自的精彩和喧鬧，但是我很少會是這裏面的一部分。我也是今天才注意到，倉庫街沿海會有一些街頭賣藝的人，多是一些樂器演奏家。
我找到中原的時候，他背後不遠處就有一個大提琴手正在拉琴。而中原中也坐在海灘旁的長椅上，單手抓着帽子，及肩柔軟的褚發用發繩簡單地束在腦後，左腿搭着右腿，安靜如畫地閉目養神，海邊最後的日光描摹着他的眼眉。
後來很久之後，我都把這裏當做對中原中也的一個記憶點，并且每當回想起來，我腦海裏還有上世紀法國作曲家佛瑞的大提琴曲悠長地回蕩着。
曲中它說到——
「tesyeuxetaientplusdoux，tavoixpureetsonore
你的眼瞳溫暖而柔和，你的聲音明亮而幹淨
turayonnaimeuncieleclaireparl'aurore
你散發着光芒，就像天空被黎明的光所照亮
……」
我還沒有喚住中原，反倒是中原先發現了我，對着我喊了一聲，順勢搖了一下手招呼我過去。我過去的時候，我看到他在椅子上伸了一個懶腰，舒服地嘆了一口氣。
見到我坐下，他才開始跟我說話，而且一開口，我就不知道怎麽回應。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啊，”中原靠在椅背上，雙目明亮地看着我道，“但我總覺得有時候，绫小路你是不是還挺怕我的？嗯，就是，有時候感覺我們忽遠忽近，若即若離的。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這大概是新年的時候，我和中原中也正式踏過了破冰階段。但，我還是不太清楚要該怎麽和他靠近。可能是因為我們性格不太一樣，所以節奏上不一樣。
不過，我和江戶川亂步也是性格不一樣，但是我從來都沒有擔心過這種問題。
或許是因為，中原很體諒別人，時刻注意着不要給人壓力，卻給人反倒造成了一種壓力。
又或許還有其他的原因，我還沒有找出來。
但中原這麽一說，我也不知道怎麽回複。
“……嗯，我也不知道。”
中原一聽，忍不住失笑起來，然後抱着手臂自己檢讨起來:“這種問題應該是我自己解決才對，我說到底還是你兄長輩的，扔給你太不夠意思了。”
“…………”
我發現，我和中原私下待在一起的時候，話會比平時還少。
中原也似乎被安靜浸染了，一時間也沒有說話，只是看向大提琴手的方向，過了一會兒像是撬開話題一樣，說道:“不知道是什麽曲子，挺好聽的，聽了好一會兒了。”
我順着他的目光，看着那名演奏的大提琴手，解釋道:“原曲是首鋼琴曲，c小調，現在拉的是改編成大提琴曲的版本，曲名叫做。原曲意思也被現在拉的這位大提琴手改了不少。這裏的曲子會更積極一點，也更強調原曲中提到的「你喚起我的名字後，我離開束縛我的土地，想與你一起趨向光明」。嗯……就是這樣吧。”
我轉過頭的時候，發現中原一直盯着我的臉，好像要把我看透一樣，但這層看透又和太宰治給我的危機感，和江戶川亂步給我的通透不一樣，中原給的感覺非常安定。
看我像是木頭人沒反應，他嘴角扯出一抹笑，從椅子上站起身，對着我打了一個響指，說道:“你應該肚子餓了吧？想吃點什麽？西餐、中餐、日料？”
“我都可以，我并不挑食，你做主吧。”
感謝「十字回複」原則，我要是想說的時候，已經可以自己蹦出一些長句子來回複，我覺得我要是說“都行”的時候，氣氛會更冷一點，即使中原也不在意。
“那我帶你去吃西餐吧，意大利面，可以嗎？”
“這裏有西餐店嗎？”我忍不住問道，感覺周邊都是一些酒吧。
“沒有啊。”
中原掏出口袋的車鑰匙，扣在手指上玩了起來。
“但是我有車，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帶你去。”
中原率先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亦步亦趨。
“所以呢，绫小路你跟我走，就是了。”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