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episode14

episode14

人活着是什麽感覺

少年的正義心永遠是剛強而純白的。

克隆人實驗暴露出來的時候，level4等級的人完全打算用暴力壓制。但是他們沒有想過面前的對手是整個學院都市的實力頂層之一的超電磁炮railgun禦坂美琴，還有一個不知名的研究員。

“請配合我們調查。”白井黑子扯着風紀委員的袖章，凜然地朝着whiteroom總負責人绫小路浩森說道，完全沒有因為對方是政府閣員而退縮過自己的主張。

是日，whiteroom所有的研究員都被撤出研究所接受調查，而绫小路清隆等複制人則被送往第七學區的病院接受調查。原二十二學區研究所裏的研究員早在聽到風聲的時候就先各處躲起來，來不及逃跑的已經調查。

因為绫小路浩森是內閣閣員，再加上長期提供政策支持，在消息傳出去前，他已經被學園都市的理事長接走了。由學園都市的管理層給出的答複為「绫小路閣員完全不知情，現在也是受害者」。

事情将會變成持久戰，除非得到确切的證據。

一個星期後。

第七學區。

主治醫生冥土追魂見到太宰治，于是招呼他進辦公室談論關于複制人的事情。

冥土追魂是一名身材發胖，年紀在五六十歲左右的老醫生，穿着白大褂，氣質沉穩又平靜，容易讓人覺得很安定。他現在坐在椅子上，打開電腦跟太宰治面對面細聊。

“聽說你是新研究員，應該對他們身體還不是特別了解。”冥土醫生慢條斯理地說道，“他們身體本身就存在着缺陷，并不能發揮身體機能的新陳代謝作用，在成長過程中，需要長期依靠營養劑中和毒素才能存活。但是很明顯，他們有至少三個月的時間短缺過營養劑的供給問題，身體遠沒有想象中那麽健康。”

因為芳川桔梗正在參與「量産超電磁炮計劃」，大概那邊的研究所已經聽到了wr出事的風聲，先把她保護起來了，所以绫小路複制人這邊的應該都由太宰治經手負責。這也是為什麽主治醫生來找太宰治的原因，但也只是商量而已。

畢竟，太宰自己有他的人生，冥土醫生也不至于真的把六個人的命運都壓在他一個年輕人肩上。

“所有人都是這樣嗎？”太宰治邊說邊看向電腦上的記錄，這和太宰治的想法有所出入。

他一直以為，绫小路是素體的。

現在全面接受身體，卻得到這樣的結論讓他挺驚訝的。

“對，6個人都有身體問題。”冥土追魂說道，“但是還是出現有特例。「6」號可能是異能的關系，所以才存活到現在。根據身體細胞可以查出年齡已經超過了5年以上。另外，也有最新出生的克隆人，所以各項機能都還正在起步。”

“不過很奇怪的是，素體聽說是很健康的，但為什麽複制人身體都有缺陷。”太宰治對此表示有些疑惑。

“要麽是刻意這麽做的，要麽就是技術原因。”冥土追魂插着口袋說道，“這不太清楚。聽wr實驗說，素體不是已經在三年前死亡了嗎？實驗中止後，現在幸存的只剩下這六人。”

太宰治每一個人的報告都重新看了一遍，他們身上構成的蛋白質都是人工非天然的産物。

冥土追魂發現太宰治很追究這個「六」的數字，反問道:“登記上面不就只有六個人嗎？過來的也對上人數了。有什麽問題嗎？”

太宰治聽得一愣，随即擺了擺手，臉上繼續挂着笑臉說道:“沒問題，我就是在想有沒有救助他們的方式？如果是營養劑的話，是不是花點錢買就可以？”

“營養劑不能保命，我會重新發明新的藥。但要價可能不太便宜。”

冥土追魂并不擔心自己維持不了生命。雖然在學園都市裏面他是被稱為醫術高超的醫生，但他的能力遠高于此，他曾經靠着神秘的理論研發出一種可以維持生命的裝置，可以專門克服衰老和壽命極限的問題。這種技術缺陷導致壽命不長，對他來說并不是難事。或者說，只要人沒有死，他都有能力救回來。

但他擔心藥物價格問題，說道，“一劑藥劑大概是也要五萬日元，每天都需要的話……六個人一年就要一億。”

太宰治打了響指，充滿餘裕地說道:“這絕對沒有問題。”

“你有這麽多錢？”冥土追魂完全看不出太宰治是隐藏的有錢人。

“沒有啊，但是我可以幫忙拉贊助商，我腦袋裏面已經浮出一些選擇了。”太宰治微笑道，“不過這裏有些事情——”

太宰臉上露出思索的申請，邊說道，“這幾個孩子都被洗腦過，就很容易被研究員帶跑，我之前想過重新接受洗腦教育，但好像并不是那麽順利。我問過芳川研究員這件事，她也沒有辦法改。”

“洗腦教育永遠是第一次是最深刻的，而且會一直刻到心裏面。這跟童年教育是一個道理，沒有那麽容易。只能慢慢改。”冥土追魂聽了也沒有露出特別苦惱的表情，繼續說道，“這事交給我，我看看怎麽短時間有效改善這件事。”

太宰治聽後，點點頭說道:“那就麻煩醫生了。”

這樣應答後，太宰治繼續看着報告出神——

六個人啊……

在實驗室裏面，記錄上寫着六個人，但是事實上應該是七個。

之前，芳川只是在紙面上将舊的3號的信息删除了，将實驗所最後一個克隆人登記為新的3號。但事實上，那個克隆人一直都待在實驗所裏面。

之前太宰治知道她作假而已，但是現在仔細想想，芳川桔梗為什麽一定要作假？誠然，這可能是因為研究所那邊的規定——要銷毀回來的3號，做這件事可能讓她感到心疼？

又或者說，她一開始就知道去的人是素體。那麽如果要銷毀回來的人，對她來說，就是殺了真正的素體，所以不能這麽做，需要做個假數據，所以最後要生産一個克隆人登記在紙面上。

想想，後者的可能性會更大一點。

但是，這樣的話，又出現了新的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芳川和真正的素體合作多久了？

第二個問題是，wr研究所為什麽要銷毀回來的人？真的是因為回來的人身體失去了半年多的營養劑支持，身體早就撐不住了，銷毀就好了？

這兩點可能要調查一下……

或者說，找出那個連老實話都不會說的人會更簡單一點。但是他們被送進醫院之後，太宰也沒有來過醫院，所以這個人什麽時候跑的？太宰治也不知道。

話說，太宰不确定绫小路的目的，如果是為了自由，以绫小路清隆的能力，簡單做到跑到人前，尋求保護，不就可以了嗎？只要做污點證人，起碼他就不需要繼續參與這些實驗了。

可是他沒做，而是選擇死遁，假裝成克隆人一樣一直籌劃着。

他到底打算做什麽？

太宰治越想越覺得，這個绫小路藏的東西比自己想象中的深太多了。

這個時間段逃走，是為了做什麽？難道和港黑有關系？可是已經沒有父親的束縛的話，他也沒有必要繼續在港黑做卧底了吧？繼續待在學園都市的話，森鷗外再只手遮天也伸不到學園都市裏面吧？

不是港黑的話，他也應該不會是想要殺他父親。

因為如果是的話，1億日元買個殺手綽綽有餘了。

……

太宰治越想越覺得這事開始走向自己無法理解的方向。

他現在在想自己還要繼續插手這件事嗎？他已經完成了「抓住黑點」這件事，剩下的交給對方的政客處理就可以了。和法庭不一樣，這種大新聞是「疑罪從有」，除非绫小路閣員的危機公關做得比另一邊的政客好太多。否則，绫小路閣員還是等着下臺吧。

這些抹黑的手段，太宰治不要見得太多，也不需要他這個時候指手畫腳。所以，他只要弄出個爆點，就應該不需要做任何其他的事情了。

莫名的，在他有這個想法的時候，心髒突然間毫無征兆地緊縮了一瞬。

就在這個時候，冥土醫生又剛好對太宰治反問道:“你那邊處理完後，還會繼續在這裏待着嗎？”

太宰治當時就是說自己還有事情要掃尾，所以一直沒有來醫院。今天是打算說要真的離開學園都市了，最後來看看他們就走。

見太宰治看過來，冥土醫生說道:“就是，你會繼續當他們的監護……或者是研究員什麽的嗎？”

太宰治有點失笑了，他就是半桶水，哪懂什麽研究，說道:“大概就是今天最後看看他們，然後就……”

冥土醫生也知道太宰治話語後面的意思是什麽，畢竟太宰治和他們也沒有多少交集和聯系。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太宰治願意幫他們是好心，但是這絕對不是義務或者責任。

然而在離開冥土醫生的辦公室之前，太宰治停了一下腳步，轉頭問道:“醫生，如果人突然感到心悸，需要理會嗎？就是那種心髒倏然收縮了一下。”

“偶然出現的話？大概是飲食和藥物的問題，或者是你沒有休息好？”冥土醫生看着太宰治的神色不太對勁，說道，“你沒事吧？好像臉色有點不好看。”

“沒事，就是莫名的。”太宰治抓了抓胸口的衣服，像是有什麽東西壓着一樣，但臉上依舊擺出微笑的神情，說道，“人不是說遇到不好的預感的時候，也會覺得怪怪的嗎？”

“怎麽了嗎？”冥土追魂不太理解，“不是一切都結束了嗎？”

複制人們不需要擔心了。

現在受到保護，壽命也會有藥物延長，之後應該會有更好的未來的。

“嗯，對。”

對，只要他不管，就到此為止就好了，就到此結束了。

這麽想着的太宰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去找他們了。否則，就光按照5號那種小孩子的性格，估計離開都是一件折騰的事情。

然而在經過庭院綠地的時候，太宰治還是遇到了複制人們。其他幾人都沒有動，只有穿着病服的5號扯着留長發的「1」號，一路追着窗戶內太宰治的步伐。

想假裝看不見也不行。

太宰治不得不停下腳步，打開窗戶問道:“怎麽了嗎？”

“他們說，我們從今以後獲得自由了，還有，大庭先生也走了……”

5號沒有習慣問問題。

在他的餘音裏，太宰覺得其實他想問自己一些問題，比如說「他們以後會去哪裏」，「以後會做什麽？」或者「大庭先生，以後要去哪裏？」「會再見面之類的嗎？」等等。

無論哪個問題，太宰不知道怎麽回答。

而且，他也不可能會帶着他們的。

但是，太宰哄人還是會的。

太宰看着5號呆呆的臉，笑着說道:“對。以後應該不會見面了。因為你們會去更好的地方，遇到更好的人，做更棒的事情。”

“……”

太宰看不出5號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他也沒有說什麽。兩個人就這麽對望着。不過一會兒，5號突然間将一只握成拳頭的手伸到太宰治面前，像是要給他什麽。

“怎麽了？”

太宰治伸手接住，原來裏面是一只折好的白色紙鶴。

“禮物嗎？”

果然跟個小孩子一樣。

5號說道:“大庭先生，對不起。”

“嗯，對不起什麽？”太宰治想笑，是因為紙鶴折得太醜了嗎？還是想說，給自己添加了很多麻煩。

“就是——”5號思索了一下，一板一眼地說道，“不是說人會因為抱歉而難過嗎？所以，我在想，人也會因為難過而感到對不起。然後，我就想對你說對不起。”

為什麽自己難過，要對別人說對不起呢……？

太宰治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收了回來，聲音無意識地安靜了許多:“你懂，「難過」是什麽感覺嗎？”

“就是人還活着，心在身體裏面死掉的感覺。”

“……5號，你懂什麽是心嗎？”

“人和其他脊椎動物體內可以推動血液循環的器官。也有人說，這是用來思考和想念的器官，但是他們應該搞錯了，應該是大腦。”

“你知道什麽是「想」嗎？”

“就是看着大庭先生走的時候，腳步會自己動;就是看着護士折紙鶴，會模仿她的動作一起學;看到有不好的人過來找1號，我會說我就是1號。”

“5號……”太宰治覺得心口湧動着複雜而又阻滞的情緒，讓他的語氣無法變得輕快，只是緩和又內斂着，“你真的懂得很多，而你會懂越來越多的東西的。那是你們1號永遠學不會的東西。因為，你要比他更聰明。”

5號聽着，卻很快就否定道:“1號永遠是最厲害的，我還要和他學很多東西。我一直都在學他，我希望和他一樣。”表情有着不容置疑的認真。

“5號，”太宰治攥緊手中的紙鶴，嘆了一口氣說道，“你知道1號去哪裏嗎？”

他們說的1號一直都是绫小路清隆——那個自己消失得無影無蹤的人。

“我不能告訴你。”

“如果我說，他現在在做可能會害死你們的事情呢？”

5號不假思索地說道:“好。”

“……”

“如果1號說要害死我們，我會說好，只要他需要的話。”

5號目光明澈，注視着太宰的鳶眸毫不退縮。

複制人懂什麽是「難過」，懂什麽是「抱歉」，懂什麽是「心」，懂什麽是「想」，也懂「什麽都知道，卻依舊義無反顧的理由」。

為什麽绫小路清隆卻什麽都不懂呢？

“大庭先生，在分別前，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5號身子探過窗戶，就像是不想要被人知道這個問題問得有多蠢一樣，拉着太宰治的胳膊，附在他耳邊輕聲言語。

“大庭先生……

我不知道「人」活着是什麽的感覺。

你可以告訴我嗎？

這樣，我也可以告訴1號。

這樣……我就變得對他來說，會更有用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