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詭異小鎮(2)
何喻安察覺到喻扶桑伸手想要探向他的額頭傷口處,動作比腦袋反應更快。何喻安睜開眼攔下喻扶桑伸向他這裏的手“我不要”
見何喻安忽然睜開眼,喻扶桑愣了幾秒,略有些詫異道“什麽?”
“你剛才是醒着的嗎”
明知故問的話在寂靜的夜裏響起,周圍很靜,何喻安仿佛都能聽到自己的強勁有力心跳聲。
借着夜色的掩飾,喻扶桑才敢毫無遮掩的看着何喻安,眼神裏流露出的是何喻安從未見過的深藏在他心底隐忍的愛意。看着這樣陌生的喻扶桑,何喻安愣了一下,瞪圓的眼睛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從來沒有見過喻扶桑如此不加遮掩的眼神,那眼神裏沒有了以往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他看不懂的情感和其中夾雜着的一絲悲哀,仿佛下一秒喻扶桑就會離他而去。目光交錯間,誰都沒有主動開口。
“什麽時候醒的”喻扶桑撫平被何喻安睡覺弄亂開了的衣領,衣領處露出白皙的肌膚。聲音低啞道
“你上樓的時候”何喻安拍了拍床邊挪出的一片空位,示意喻扶桑躺下休息。對于剛才兩人心照不宣的吻并沒有做出什麽回應。
“睡覺吧”喻扶桑躺在何喻安身旁,幫他蓋好被子後,也沒有再說些什麽。
兩人之間的距離雖近,卻止于禮。喻扶桑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麽,放松下來後,疲憊感鋪天蓋地的朝他席卷而來。正當他以為身旁的人已經睡着,剛想悄悄的将手撫上何喻安的傷口處,還沒起身就被何喻安一把按了下去。
“幹什麽”何喻安手肘壓在喻扶桑的胸口處,把他按在床上。二人鼻尖相觸,喻扶桑破天荒沒膽量的屏住了呼吸看着眼前人。
何喻安看着被他壓着的人一臉無辜樣看着自己,借着窗戶外不斷閃屏的燈光,他看清了喻扶桑之前一直隐于黑暗中的臉: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原本不論在何時都有神的眼睛此刻也染上了疲倦。
“你去幹什麽了”喻扶桑在何喻安這聲線平穩中聽出了一絲帶有微怒不滿的語氣。
“沒幹什麽”喻扶桑啞聲道,帶有哄溺意味的輕将何喻安的腦袋按在他胸口處“睡覺,明天還要趕路”
他本以為何喻安會掙紮亦或是把他推開,誰知何喻安只是換了個姿勢,枕在喻扶桑胳膊處“別趁我睡覺給我治傷”他一擡眼就看到了喻扶桑滾動的喉結,目光在此停留了幾秒,話語頓了頓,撇開眼“否則後果自負。”
喻扶桑看着像小七一樣把頭埋在他胸口的何喻安,悶悶的笑了一聲,喉結上下滾動,嗓音低啞,尾音微微拉長“好”
“這小家夥今天怎麽這麽主動。”他想。
睡着後,何喻安沒有再續起之前的夢,也許是因為身旁有安心的人一直陪着,這一覺他睡得很沉。
但最後何喻安終究不是睡到自然醒的,他是被壓醒的。他感覺有什麽東西壓在他胸口處,讓他有些喘不過來氣。一個激靈驚醒後,何喻安和趴在他胸口處的小七大眼瞪小眼。
看到小七後,何喻安下意識的伸手向身旁摸去,身旁的被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涼了,不再有溫度殘留。
他伸出揉揉眼睛後,打開了吱呀破舊的窗戶向外看去,原本就不熱鬧的小鎮此時更加死氣沉沉,目光所能觸及的街道上不見一個人的蹤影。
小七跳到地上,屁股一扭一扭的跟着何喻安走出門。一打開門就看見對面房門敞開,李然抵在對面牆上低頭安撫着懷裏的人,很耐心的一遍又一遍的給懷裏的人順氣,餘遇肩膀抖聳着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痛哭,壓抑的哭腔傳入何喻安耳邊。
“真的,我真看到他了。”
“我...我...當時...當時為什麽不去...為什麽不能再勇敢些...”
“都怪我....是我....”
“怎麽了”何喻安走到他們跟前,餘遇紅腫的眼睛格外明顯,衣服上也沾上了泥土,他的手一直緊握着李然。
李然輕嘆了一聲,揉着餘遇的頭發把他往懷裏帶“他早上醒的早,也不知哪來的膽,自己一個人出去了,遇到了一些......很難以接受的事情。”李然斟酌了一下措辭道。
“我們在的,餘子”
餘遇緩了一下抽噎,嘴角用力抿着,雖極力忍住不哭,但眼淚卻不停的往下掉,聲音艱澀的回應道“我...我今天起的早...看見鎮上的人都往那邊走,還...還有喻扶桑。”
他伸手朝一個方向指去,“然後...然後...我就也跟着...走出去,就看到...”像是回想起什麽,餘遇頓時哽咽到說不出話來,他雙手捂着臉蹲下去,原本挺直的脊梁彎了下來,淚水順着指縫無聲地流下。
何喻安聽到餘遇提到喻扶桑的名字,心裏咯噔了一下。他從來沒有看到餘遇哭成這個樣子,不知道他遇到了什麽事。
何喻安剛想等他緩一下情緒再詳細的問問,就見餘遇猛地站起來,把淚一抹,拽着他和李然就往樓下走去。
“走。”
到樓下,依舊是空蕩蕩的,昨天的那個老頭也不見身影。何喻安一直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什麽,直到走到門口,他才意識到原來剛才跟他一起出來的小七不見了。
他剛想叫停走在前面的兩個人,身後一陣吱吱亂叫的聲音響起。何遇安回頭一看,就看見嘴裏叼着什麽東西的小七急匆匆的朝他這跑來,它像剎不住閘似的跌了幾個跟頭才到何遇安跟前。
何喻安接過小七叼來的東西,又順便伸手把纏在它身上的蛛網扯掉。
“也不知道這小家夥是從哪個犄角旮旯裏弄來的照片,渾身纏的都是蛛網。”何喻安心想,但當他看到照片正面時,臉上的神情瞬間僵硬了下來。
“那不是你小時候嗎”餘遇從一側探出頭,指着照片裏兩個小男孩中之一道“這個人是誰啊”
看到照片,何遇安的腦袋嗡地一聲,忽然出現了很多內容。過往的一幕幕如同放電影,不停地在他腦海裏閃過。照片是契機,讓他恍然間想起了許多小時候的事情。
照片裏兩個男孩手拉手,背後是一座很高的寺廟,何喻安記得,那是祭拜神明的寺廟,以活物之血肉祭祀天選之神使。
他也記得,那個人是帶他逃離這裏,自己一個人忍受無盡黑暗與孤獨的人。
他記得,記得照片裏和他牽手的人是誰,是一路走來都在陪着他的人,是想給他治療被他拒絕的人,是神使,是喻扶桑。
他想起來了,他什麽都想起來了。昨晚喻扶桑突如其來的吻和他眼裏的悲哀和不舍在此刻都得到了解釋。原來他迫切的想要自己離開這裏,沒理由的護着他,對他好是因為他想要何喻安去過外面平穩安逸的生活。
“何喻希”是父母給他起的名字,希望神使喻扶桑能夠保佑他,給他的生活帶來希望。
而 “何喻安”是他自己出去以後改的名字,他希望喻扶桑能夠平平安安的,可是青梅竹馬終抵不過歲月流逝,他把喻扶桑忘記了,他把他給忘了......
何喻安捏緊照片的指甲被他攥的發白,瞳孔猛地收縮,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如果以前的習俗都沒變的話
“去這邊。”何喻安神情嚴肅,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強硬。
餘遇他們兩個跟着何喻安走小道,沿途血腥味逐漸從遠處飄來,李然握住了餘遇顫抖的手“沒事,別怕。”
他們從踏進這個小鎮開始,就注意到了鎮後面很顯眼宏大的寺廟。這座寺廟不知建了多少年,紅色磚瓦破舊龜裂,明明是一座建築物卻透露這一絲陰森。
“就是這,這裏”餘遇握緊手中的槍,這裏的樹不在光禿禿的,反而生長旺盛,明明象征希望的綠色此時卻綠的詭異,讓人感覺到視覺沖擊和強烈的不适感。
他們躲到樹後,看着前方聚集在一起的鎮民,喻扶桑站在最高的臺階上,平靜的眼神下藏着疲倦。
“喻時呢?”喻扶桑看着這群頑固的鎮民捏着眉心頭疼道。他一向不喜歡這些鎮民來拜他,但又不得不強迫自己去接受,去适應。神賜予他的能力讓他感到心累和與這裏的格格不入。
與其說是能力,倒不如說是懲罰,是推不掉的責任。
他會固定來到這裏,幫鎮上的鎮民治病,原本一切都朝着平穩有序的方向發展,但這幾年随着霧氣濃烈,這裏大多數鎮民的欲望逐漸加深,不止鎮民,還有把這裏弄得一團糟的作俑者。想到這裏,喻扶桑的眼神暗了下去,眼裏的厭惡藏也藏不住。
他看着支支吾吾的鎮民,不好的預感在他心底升起。一靠近塔邊,他就聞到了和以往所差無幾的血腥味,“喻時在哪”喻扶桑定住腳步,一字一頓的說道,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上位者的威嚴與壓迫。
見到喻扶桑動怒,原本還吵鬧祈求神使保佑他們的鎮民瞬間就不吱聲了,村長李志被鎮民推搡出來,精明的小眼睛此時轉個不停,他剛想編個理由來糊弄過去,就被喻扶桑看穿了。
“李志,你但凡敢說一句假話,我就把你扔進臭猿堆裏。”喻扶桑面有愠色,似乎在強忍着心中的怒氣,琥珀色眼眸此刻也冷了下來,眼裏閃着寒氣。
青山內的鳥禽好像也察覺到氣氛不對,原本盤旋在空中的一只老鷹,俯身而下,收起翅膀停留在喻扶桑肩膀上。剩下的則分布在寺廟周圍,将他們環環包圍住。
見到這幅場景,鎮民們都紛紛跪下。李志跪在最前方,整個身子蜷縮成一團,一張臉煞白“在...在廟裏的地下一層”“我...我們不是故意的,是白醫生他們說...說的”
“他說什麽你們就都信嗎,為什麽就是改不了!!!我說了我會照顧你們,有什麽事找我,信他們你看你們過的好嗎!!!”喻扶桑擰着眉,寒着臉,神色非常凝重。“喻時他還只是個孩子”
何喻安看見喻扶桑狠狠一牆砸在寺廟的牆壁上,喘着粗氣,脖頸處青筋暴起。
霎那間何喻安感覺眼睛像是被什麽給閃了一下,他擡頭一看,就見寺廟的第三層站着幾個穿白大褂的人。他們手裏也拿着和他型號相同的槍,臉上戴着清一色的面具往下看着喻扶桑他們。
在一旁的餘遇顯然也注意到了他們,給槍上膛咬牙切齒道“就是他們,王八蛋......”李然一把按住他,讓他先冷靜看清形勢。
面具人打開了寺廟的大門,其中一個面具人手裏拖拽着一個小孩丢在喻扶桑面前。
是喻時,昨天還腼腆的給餘遇他們送糖的小男孩,此時已經沒有了呼吸,臉上血色盡褪,裸露出來的肌膚是被刀刮出來的條條傷痕,原本雖有些髒但還能看清原本的顏色的衣服此時也被鮮血浸染。
“你們的神使好像并不是很喜歡你們啊。”站在穿白大褂面具人最前端的白伊走到喻扶桑跟前背對着那些鎮民道,看向喻扶桑的目光變得陰鹜邪谲。
“跟随我吧,要不然你們的下場也會變得和他一樣”
“你們看看這裏,你們的神使給你們帶來太陽了嗎,他讓你們吃飽飯了嗎,他是不是只給你們開空頭支票”
“別信他,信我。”
“是啊,這裏還是見不着太陽”
“我們能活多久,你看跟随白醫生他們的人,過的多好。”
“前段時間,白醫生不是說...他的血包治百病嗎...那我們要不......”盡管這些鎮民壓低音量說,但喻扶桑還是聽到了。
他嘴唇緊閉着,唇角微微下壓,喉結快速的上下滾動,努力壓下翻湧而上的氣血。當他看到喻時的那一刻,喻扶桑是真的一秒都不想在這裏多待。
這些鎮民拜的不是身為神使的他,他們拜的都是他們自己的無能為力,是他們求而不得的欲望。
可笑的是人一旦有了欲望,心就會變得醜陋無比,他們會不擇手段,奪取他們想要的一切。之前還會在他治愈完他們家人後對他說謝謝的人早已被貪念吞噬的一幹二淨。
喻扶桑看着眼前這些以白伊為首的人,他們身上穿着的白大褂像是在無聲的諷刺。明明是救死扶傷的人才會穿的衣服,如今卻被這些造成所有災難的罪魁禍首的人穿在身上。
他們用一個又一個的陰謀詭計編織了一張大網,将渴望活下去的鎮民圈起來。僞造成假神明反倒成了這裏的救世主。
青山白霧原本只是一種自然現象,日出時伴随如輕紗般的薄霧。生活在這裏的人們與外界毫無差別,這裏也有陽光,有游樂場,有歡笑聲。
但随着這些科學家的介入和瘋狂的科研實驗,産生了一種特殊的病毒。而這種病毒遇到青山裏的霧氣,發生了化學反應從而形成了一種能改變動植物和人基因的毒氣。
此後青山的霧才以年為單位,逐漸向外擴散,人們的生活質量呈滑坡式下降。
說來這還真是嘲諷,也許這就是人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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