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長央大街是一條著名的酒吧街,各式酒吧比鄰而立。入了夜,這兒便是燈紅酒綠一片,人群在明與暗的邊緣穿梭,暧昧的霓虹燈映着他們模糊不清的表情。
韓啓天在這裏的一家gay吧當調酒師兼打手,他其實并不喜歡這裏的氛圍,可為了生計,也不得不如此。
酒吧裏太過鬧騰,歡笑聲、喧嘩聲一并湧入耳朵,雖然吵雜不堪,但還算在忍受範圍之內。偶爾煙瘾犯了,他趁着休息的間隙,走到後門抽根煙換得片刻喘息。
後門出去便是一條小巷,小巷的盡頭有一片空地。今晚也不知怎麽,那兒居然圍着一群人,一陣音樂從那邊飄來,看上去竟比酒吧裏還熱鬧。
韓啓天掏出根煙點燃,夾在指間。他難得升起幾分好奇,便倚在牆壁上遠遠地圍觀。
那邊圍觀的群衆挪開了腳步,人群中間隐約露出一個少年的身影。音樂正好卡在切換的當口,在靜默中韓啓天看到那個少年反扣着一頂鴨舌帽,身穿黑色背心,漫不經心地微低着頭做準備。
強烈的快節奏音樂瞬間炸響,和着節拍,少年擡起頭,那是一張英俊而桀骜不馴的臉。
少年的鞋底活像沒有摩擦力一般,在地上自如地閃轉騰挪,看似随心所欲地踩出靈活多變的舞步。跳到興起的時候,他摘下頭頂的鴨舌帽,随手扔給一旁尖叫的小姑娘。他間或單手撐地,整個人呈倒立姿勢往上彈跳;間或背部着地,雙腿大張,兩手環抱在前,以腰部力量帶動身體像風車一樣快速旋轉。
他立起身踩着鼓點,那些快而強烈的節奏感,仿佛一下下踏在韓啓天的心坎上。隔着遙遠的人群,處在焦點中心的少年肆意張揚,那張清晰俊帥的臉孔便映在他眼底,這一刻韓啓天幾乎能感受到血液在血管裏流淌的顫栗感。
不知不覺間,煙都燒盡了,灼燒了手指,韓啓天這才回過神來,原來剛剛竟一口都沒抽。
一曲舞盡,人群都在歡呼喝彩。少年停下動作,挑着眉峰,像個驕傲的小公雞似地朝對面那人挑釁道:“服了沒有啊?”
對面那人憋紅了臉,不甘地說:“你等着!下次再戰!”
少年嗤笑一聲,嘲諷道:“算了吧,你再練個八百年還是贏不了我的。”
“你!”
少年卻不再看他,自顧自地挂上剛才放在一旁的耳機,跟着同伴們走了。
眼見沒好戲看了,觀衆慢慢自行散去,這時韓啓天隐約聽到酒吧裏面有人喊他,應了一聲“馬上就來”,便也往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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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樂喆,有沒有興趣去喝兩杯啊?”一個同行的撞了撞樂喆的胳膊,笑問道。
酒吧明晃晃的熒光燈閃得人眼睛發疼,大門映着暧昧的光,仿佛蜘蛛精的洞窟,無聲地張開血盆大口。樂喆平時再浪也很少去這種地方,他猶豫了一下,說:“不去了吧。”
“你今晚鬥舞可是贏了那小子哎,這都不慶祝下嗎?”另一人調侃他,“還是說你怯場了?看不出你這麽乖啊?”
樂喆立刻反駁道:“誰怯場了?不就喝酒嗎,走啊。”
進去以後他就有點後悔了,四下打量,周圍親昵地摟摟抱抱的好像都是同性的?他一邊迷惑地往前走,一邊不由暗暗驚訝。
越看越不對勁,他一回頭,同伴們竟然都不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走散了,他正要去找他們,一個人卻撞了過來。
樂喆下意識伸手扶住他,那人卻半倚半就地靠近他懷裏,眯着眼睛對他笑:“不好意思哦,帥哥。”
這人打扮得時髦,精致的保養讓他看不出年齡。樂喆聞到他身上的香水,有點不太适應,忙讓他站好撤開手,“沒關系。”
那人卻不依不饒,沖他暧昧地笑道:“我剛剛看了你跳的舞了,很不錯哦。”
樂喆沖他一抱拳:“謝了啊大兄弟。”
那人的笑意凝固在臉上。
樂喆本以為可以就此擺脫,卻不想那人好像覺得他很有趣似的,一直糾纏着他不放,他便漸漸露出尴尬來,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這時一雙手搭上他的肩膀,一個嗓音稍微偏低的男聲說:“不好意思,這是我男朋友。”
聽聲音有點耳熟,樂喆一轉頭便猝不及防對上了韓啓天的視線。
那男子目光在他倆之間徘徊,半晌有些失望地放開樂喆,咕哝道:“竟然是有伴兒的,那算了。”說着,他又轉身到其他地方獵豔了。
其實韓啓天打從樂喆進門就看見他了,雖然有點疑惑他為什麽會來這裏,但眼見他被纏上時那一臉茫然的樣子,方才那股嚣張的氣焰仿佛全熄了,連個火星都冒不出來,韓啓天更多的是覺得好笑。
其實樂喆會被人纏上也在意料之中,先不說他方才那番驚豔的鬥舞确實賺足了眼球,光說他這招人的模樣,便足以是在吧裏讓人追逐的資本了。
此時韓啓天攬着他的肩,低聲道:“我先帶你出去。”
他倆靠在一起,周圍的人果然識趣地不再過來搭讪了。樂喆心裏卻微覺古怪,平時他跟哥們兒也一起勾肩搭背的,為什麽這對象換成韓啓天他就有點不太自在呢。
他們身後是吵雜的人群和音樂,可是所有喧嚣此刻都淪為了背景,整個世界像被隔絕開外,樂喆只感受到韓啓天的肩臂很結實,帶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韓啓天領着他一路走出酒吧,一到門口便放開他的肩。兩人面對面有些尴尬地站着,樂喆率先開口:“有煙嗎?給我一根。”
韓啓天給了他一根,自己也點了一根。樂喆問他:“我的同伴呢?剛才你看見他們了嗎?”
韓啓天道:“他們在你進去後沒多久就走了。”
樂喆心下一沉,又升起了些怒意。他又不傻,自然明白方才那裏根本不是普通酒吧,而是gay吧,不覺煩躁起來。
這時韓啓天又問他:“我方才說我是你男朋友,你不介意吧?”
樂喆一愣,心裏頭那點煩躁好像又煙消雲散了,他撇撇嘴:“屁的男朋友,我還是你大爺呢,你站這兒別動,爸爸給你倒拔橘子樹。”
韓啓天又有點想笑,手一抖,煙差點都掉了。
煙抽了大半,韓啓天摁熄了它,道:“我先回去了。”
樂喆瞅着他那身制服,道:“你在裏面打工啊?”
韓啓天頓了頓,“嗯”了一聲。
看他似乎并不想多說的樣子,樂喆道:“咳,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韓啓天說:“我知道。”
他知道?他知道什麽?沒等樂喆問出口,韓啓天已率先轉身了,樂喆沖他喊道:“今晚多謝你了啊!”
韓啓天朝他一擺手,頭也不回地走進酒吧了。
樂喆盯着他的背影半晌,也終于轉身離開了。
隔了幾天,樂喆收到一通電話,是上次把他坑進酒吧的同伴,他冷笑一聲,接是接了。
“樂喆啊,你最近怎麽樣啊?”那邊像是自知理虧,讪讪地笑道。
樂喆明知故問:“什麽怎麽樣啊,我手腳齊全,好得很。”
那邊被噎了一下,忙道歉道:“對不住啊,其實我們沒什麽惡意的,就是想開個玩笑……”
樂喆本來已經淡忘這事兒了,此時舊事重提,簡直易燃易爆炸,而且一點就炸:“有開玩笑這麽開的嗎?!你們是想看我笑話而已吧!”
那頭又趕忙放下姿态道歉,樂喆氣消了一些,說:“算了,這次就不跟你們計較了。”
那邊聽出他态度軟化,忙笑呵呵地道出目的:“這,樂喆,你知道的,上次你鬥舞鬥贏了那小子,但他好像還不服氣,所以……”
“所以這才是你們來給我道歉的原因?”剛才消的氣仿佛又被提了上來,他嘲道,“你們這麽多人鬥不過他,拿我當槍使,完了以後還坑我一把,做個人好嗎?”
電話那頭慌了,急道:“不不,你聽我解釋……”
他話音未落,樂喆就狠狠摁下挂斷,完了還不解氣,幹脆拉黑了。
他和這些人也不是太熟,只是一塊兒跳街舞的時候認識的。他們說有人找上門來約戰,讓他幫個忙,樂喆心一軟拗不過,就答應了。結果沒想到這幫孫子還合夥坑他,合着把他當猴耍看戲呢。
不過說起來,提到那天晚上樂喆就下意識想到韓啓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受當時的氣氛影響,樂喆覺得這和他平時看到的韓啓天有點不一樣。至于到底哪裏不一樣呢,他又說不太清楚,只是眼前總掠過他燈影交錯中俊逸不凡的側臉和睫毛投下的那一片陰影。
樂喆忽然猛地坐起身,隐約間他好像聽見了什麽聲音,找了一圈才發現那聲源竟是自己的胸膛,有東西在裏面不安浮躁地跳動着。
他長長地呼出口氣,他到底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