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樂喆接到他爸的電話已經是下午,樂崇斌語氣不善地說:“樂喆,我現在在S市,你出來,咱們好好談談。”

樂喆一驚,沒想到他爸直接殺上門來了,正待詢問,樂崇斌報了個地址就挂斷電話。

他們是在基地附近的一家小咖啡館見面的,樂喆估摸着他是為了出櫃的事來,當即定下心緒,眼觀鼻鼻觀心地落座,喊了一聲:“爸。”

樂崇斌臉色凝肅,看在樂喆眼中卻有幾分搞笑。此時此刻,他內心居然還富有幾分娛樂精神地想:他爸冷着臉的樣子真是很能吓唬人啊,比路邊的怪蜀黍可怕多了哈哈哈。

樂崇斌突然喝了一聲:“你還在笑!到底知不知恥?”

樂喆摸了摸自己的臉:“啊?我笑出來了?”

“畜生,不知廉恥!”樂崇斌氣得直接上去抽他大耳刮子。

樂喆臉上立時出現一個鮮紅的手掌印,他偏了偏頭,正視着他爸說:“我就是喜歡男人啊,你打吧,你打死我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樂崇斌又想動手,樂喆沒有閃躲,任由他抽,甚至還伸出另一邊的臉說:“別光打那邊了,打這邊吧,一邊一個對稱點。”

樂崇斌如他所願又抽了他一記耳光,氣得渾身直哆嗦:“畜生!孽障!我讓你出國念書,你跑去打游戲!現在還告訴所有人你是個同性戀!你簡直丢盡我的臉!”

“我打職業賽能養活我自己,我不覺得丢臉,我喜歡男人是我本性,改不了。”樂喆道,“你瞧不起同性戀又怎麽樣啊?至少我當同性戀沒有搞婚外情,沒有包二`奶。”

“你!”

既然都把話說開了,樂喆索性不顧一切地說下去:“這麽多年來你都沒管過我,我希望你以後也不要再管我了。這條路是我自己選擇的,不管是好路還是歪路,都我自己受着。”

樂崇斌怒極反笑:“你以為你了不起了是吧,我給你兩個選擇,一個現在立刻跟我回去,別再搞你那什麽破比賽,第二個我和你斷絕父子關系!”

樂喆垂下眼睑說:“那我選第二個。”

“那好,從今以後,出了這個門,你就再也不是我兒子!往後你也甭想從我這兒拿一分錢!”樂崇斌厲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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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喆出乎意料地平靜:“知道了,不過我從來都不是為了你的錢。”他說完,起身就往門外走。

“樂喆!”樂崇斌看着他的身影,下意識喊了一句。

樂喆的動作頓了頓,還是推開門走了出去。

嘴上說是不在意,但那畢竟還是他爸,心底還是多少有幾分在意的。特別是回到基地不久,秦蓉居然破天荒地打電話過來,然而第一句話就是質問他:“你爸是不是過來找你了?”

“是啊。”樂喆有些煩躁,“你也是為了我出櫃的事打來嗎?沒錯我就是個同性戀,天生的,不能改,不能變。”

“你爸呢?你爸怎麽說的?”

“能怎麽說啊,斷絕父子關系呗。”

“什麽?!”秦蓉尖聲道,“你答應了?!”

“是啊,答應了,你是不是挺失望的?”樂喆突然覺得有點搞笑,在他媽心目中,可能他出櫃這件事都比不上他與他爸斷絕父子關系來得重要。

“你瘋了是不是?他要和你斷絕關系你就真答應了,我讓你去死你怎麽不去死?!”

樂喆冷笑道:“我死了你怎麽母憑子貴啊?放心好了,他和我斷絕關系而已,又不是和你,你大可以繼續安心地當你的闊太太。”

“你這個白眼狼,我真是白養你這麽大了!”秦蓉激動地說。

“你們來來去去、反反複複就用這麽幾個詞語,我十歲就不這麽罵人了。”樂喆道,“其實你養我,歸根結底還是想要他的遺産,對吧,可惜啊現在讓你的希望都落空了。”

秦蓉咬牙切齒道:“閉嘴!我真該好好整治你那小情兒。”

“韓啓天?”樂喆皺眉,随即又若無其事地說,“他啊,随你吧,不過有他沒他一個樣,就算不是他,我也是個同性戀。”

他太了解他媽了,假如此時表現得韓啓天對他有多重要,他媽就更是會抓着這一點不放,大做文章。

“呵呵,你怕是不知道吧,你那情兒前不久才來拜訪我,讓我別為難你,他要是知道你這麽想,那該多傷心啊。”秦蓉勾起涼薄的微笑。

到底是知子莫若母,他想什麽秦蓉還看不出來?樂喆微怒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要你給你爸道歉。”

樂喆只覺得可笑:“那說什麽?說我不是同性戀,說我都是鬧着玩兒的,你別當真?其實我跟爸的矛盾也不只有這個問題,他不想我打職業賽,嫌我丢臉,但這是我的人生,憑什麽非得按照他制定的路線走?”

他一口氣說完了,又補充道:“有些事情呢,本來就是注定的,而有些事情呢,既然已經發生了,你沒有辦法去改變,也就只能選擇接受了。”

“我若是不接受呢?”

“那也沒辦法了,反正我改不了。”樂喆道,“隊內還有訓練,我先挂了。”

“你挂了你也別認我做媽了!”秦蓉怒道。

“哦。”樂喆還真挂了電話。反正他從小到大離經叛道的事海了去了,也不在乎多這一件兩件。

但那到底還是自己的父母,真要走到決裂這一步,心情不好那是必然的了。與此同時,樂喆更像瘋了一樣訓練,他急切地想要證明自己,往往在訓練室一待一通宵,第二天眼睛都是紅的。

然而欲速則不達,後來連孫明謙都忍不住勸說:“樂喆,你要不要休息下?等狀态回來再說吧。”

“嗯,也好。”樂喆勉強地笑笑,他突然慶幸起教練讓他和譚一耀替換。不然要是上場這樣打,肯定得心态爆炸。

事實上這段時間以來,樂喆的狀态一直處于不平穩的階段,平日裏他若無其事地照常直播、訓練,卻也知道背後被人罵得多難聽。說一點都不在意必定是假的,畢竟他還年少氣盛。當然他也大可以選擇在傳聞曝出的時候說一句“開玩笑”敷衍過去,只是他不想再隐藏自己了。

他從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然而人們對于異類總是抱着輕蔑、歧視的目光,或許從櫃子裏走出來很難,但這不妨礙他去做一個真實的自己。

正當此時,廖安從門外進來,對樂喆說:“外面有人找你。”

很難得見廖安這樣心平氣和地說話,樂喆不由擡頭看了他一眼。然而廖安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徑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又有誰找他?為了避免接二連三的電話轟炸,樂喆特地把手機關了,世界頓時一片清淨。現在聽說都有人找上門來了,不免暗犯頭疼,他煩躁地随便扒拉了兩下頭發,走了出去。

一直走出基地的大門,樂喆才看到光影交接處站着一個人,驚愕道:“是你?”

韓啓天朝他走來,他微微蹙眉,似乎不太高興:“你很不想看到我嗎?”

樂喆啞然:“沒有。”

說完,他又問:“你怎麽突然來了?”

“你手機打不通,我只好親自過來了。”韓啓天打量了他一眼,皺眉道,“你瘦了。”

其實不只是瘦了,樂喆的臉色也憔悴了不少。他知道自己這副模樣必然不好看,也不想讓韓啓天看見,只撇過臉道:“我沒事,你有什麽事說完快走吧。”

韓啓天微愠道:“我大老遠跑過來,你就這樣一句話敷衍我嗎?”

“我……”樂喆有些語塞。

“咱們有些話還是得開誠布公地談一談。”韓啓天看了他一眼,“你這個樣子應該也不适合繼續訓練了,不如陪我走走吧。”

樂喆無法,只好沉默地跟上去。

兩人沿着大馬路走,川流不息的車輛從他們身邊飛馳而過,街上塵煙喧嚣,燈影交錯。他們不是第一次這樣并肩而行,卻是第一次走得這樣壓抑。

越走越壓抑,樂喆的腳步不由自主加快,似乎走得快一點就能甩掉這層無形的負擔。

韓啓天也加快了步速:“你走什麽?”

“操,別跟着我。”樂喆滿心煩躁,越走越快,到最後幾乎是用跑的了。過多的負面評價、想找回狀态的急切、親人的決裂,全都化作了沉重的壓力,讓他幾乎難以喘息。樂喆沿着長街一路發足狂奔,夜風振開了他的衣擺,讓他有種錯覺像是要飛起來了。

“啊啊啊啊!”樂喆邊跑邊嘶吼,好像要把滿腹憋屈全都宣洩出去。

韓啓天不聞也不問,默默跟在他身後跑。于是街上的人都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倆。

好不容易,樂喆才停下來,他彎下腰,兩手撐着膝蓋,氣喘籲籲地道:“你、你追個什麽……”

韓啓天跟着他停下,勻了勻呼吸才道:“你又跑什麽?”

“我煩我郁悶啊,跑步發洩下不行啊!”

韓啓天不再說話,他突然上前抱住樂喆,摟得這樣死緊,完全不顧他人訝異的目光。

“喂,你幹什麽!”樂喆下意識掙了一下,沒掙脫,只好由他抱着了。

而正是這樣親密溫熱的擁抱,恰當好處地撫慰了他滿心的委屈、憤懑和迷茫。

“樂喆。”韓啓天終于開口道,“我覺得你上次說得不對。”

“什麽?”樂喆下意識追問了一句。

“我并非沒有勇氣出櫃,我什麽時候在意過其他人怎麽看?你要出,沒問題,我随時都可以奉陪。”韓啓天放開他,定定地凝視着他道,“但是你還是職業選手,不能這麽任性。”

“是,是我任性,都是我錯。”樂喆沒好氣地說,“所以呢,你是來興師問罪的嗎?”

“不。”韓啓天搖頭道,“既然你已經作出決定,我只好陪你走下去。”

樂喆一愣:“你說什麽?”

韓啓天微嘆道:“我知道,現在會很難,所以我會和你一起面對。”

樂喆複雜地看着他:“其實你沒必要這樣做。選擇出櫃是我一個人的事,照片并沒有拍到你正面,你也不用……”

“不是照片不照片的問題。”韓啓天毅然打斷他,“明明是兩個人談戀愛,怎麽會是你一個人的事?我撇幹淨了又能怎麽樣,以後找女人結婚嗎?”

“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如果我們注定在一起,那麽其實出櫃這件事是必然的,只不過現在提早而已。”韓啓天繼續冷靜地說,“但畢竟現在時機并不好,你作為公衆人物會遭受很多非議,你會害怕嗎?”

迎着他深邃如海潮般的目光,樂喆半晌才嗤道:“放屁,如果我害怕,我一開始就不會這樣說了!”

韓啓天終于微翹起唇角:“那麽我也一樣。”

樂喆看了他半晌,突然發狠抱住他,臉埋在他懷裏,深吸一口他的氣息,啞着聲音咬牙道:“只要你在,我就能繼續支撐下去。”

韓啓天聲音不大,卻很穩:“我一直都在。”

其實有些時候樂喆的勇敢也會讓他自愧不如,只是因為有那個人在身邊,有他一起面對,前路再艱險,也會變得英勇無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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