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1)

燈光不那麽明亮的室內,坐着兩個男人,保持着一定距離,各自拿着酒杯,抱着貓。

只不過,區別是,俞陽懷裏的“尼赫魯”是他硬從紀軒身上摳下來的,而另外三只,則根本摳不動。

“斯大林”、“丘吉爾”、“羅斯福”,三巨頭都擠在那個單薄的家夥懷裏,好像一條密密匝匝的花灰色厚毛毯,把紀軒從胸口到大腿,蓋了個嚴實。

簡直就是個活體的雅爾塔會議……

看着那三個叛徒,俞陽微微眯起眼來,而後抱緊臂彎裏的黑貓,用力親了一下。

“沒想到啊,我兒子都成你的了。”喝了一口杯中的甜白,他看着紀軒,直看得對方忍不住笑起來。

“俞老板,吃醋就不好了啊,我知道您對我現在是三分羨慕七分嫉妒。”就算身上快熱炸了,還是覺得有種莫名的欣欣然,表情快要變成幸福的長草團子,紀軒靠在沙發背上,從三只貓身上逐一摸過,惹得毛球們一陣咕嚕。

俞陽抿着嘴唇,而後一聲呵呵。

“紀老板,您說錯了,我根本就是十分的恨您。”

“我啥時候成老板了?”一下子笑出聲來,剛才還火撞頂梁門,現在卻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紀軒,只剩了蕩漾的滿臉淺紅,“跟你比,我就是一窮剃頭的。”

“你要是樂意,我可以幫你投資開家好店。”

“啊?真的假的?”

“你可以不信啊。”

“……你是說三裏屯之類大商圈那種特裝逼的?”

“裝修特有個性的。”

“燈光黃了吧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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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起碼工作區還是有足夠亮度。”

“進門兒就先脫衣裳存包問你是喝紅茶還是咖啡?”

“還得跟你說咖啡豆是哥倫比亞純進口的。”

“随便修修就要你個百八十塊?”

“這還得是普通美發師的要價,總監得158,副店長就要198了。要是你親自出馬,沒個369拿不下來。”

“然後……啊……算了我接不下去了。”紀軒選擇主動放棄,告訴自己別瞎想了,那種大店他根本駕馭不了也不想駕馭,他搖搖頭,暗暗對比之後還是覺得小小的四季美發店能給他幸福感,“紀老板”收了收笑容,低頭看看手裏晶瑩剔透的複古玻璃杯,和裏頭清透甘甜的白葡萄酒,“對了,這啥酒來着?”

“MOSCATO D’ASTI。”

“說人話,俞老板,說人話。”

“莫斯卡托,小鷹,甜白起泡葡萄酒。”規規矩矩說了“人話”,俞陽忍着笑,摸了摸旁邊小桌上漂亮的酒瓶瓶身,“偶爾喝點不是烈酒的酒,也不錯吧?”

“嗯,可是不錯。”煞有介事跟個國家幹部在首肯什麽一樣點了點頭,紀軒沉浸在和二鍋頭也好,傑克丹尼也罷,完全不同的甜膩清雅柔媚的滋味裏,也沉浸在老式音箱中緩緩飄揚而出的音樂聲中,一首格外配得上這瓶酒的歌唱得他心裏癢癢的,好像從每個骨頭縫裏都滲出甜香味來,說不定就是這種無形的甜香味吸引了所有的貓,也吸引了置身于同一個封閉空間裏的人類。

俞陽不想說話,不想動,甚至不想再喝酒,他就保持着很有幾分優雅和痞氣的坐姿,單手撐着太陽穴,微微颔首,目光在對方身上游走。

這貨啊……還是那個德行……

“美隊”的發色,因為在沙發上抱着貓一直蹭,腦後已經有點“剪刀手愛德華”的發型,談不上多麽英俊,卻透着英氣的戾氣的眉眼,尤其是眼角,在睜開的時候不明顯的上揚,在稍稍閉上時,就被光影襯托得格外容易被發現,好像某些天生就自帶眼線的貓,就算是薄薄的單眼皮,仍舊充滿誘惑力,令愚蠢的人類無法抗拒。

至于直挺的鼻梁,和輪廓漂亮的嘴唇……啊哈,嘴唇……

那可以說是親起來“口感”相當不錯的了,不管是淺吻,還是深吻,都讓人瘋狂陶醉,甚至于現在,俞陽都有撲上去親他的沖動,把貓都推開,把人壓在沙發裏,反反複複親他,用自己的技巧讓他屈服,讓他軟下去,然後再硬起來。

Oh shit……

那根玩意兒硬起來的時候真是可愛爆了,簡直好像漫畫裏才有的模樣,幹淨齊整到似乎只需要一條輪廓線就可以勾勒,至于同樣可愛爆了的蛋蛋,還有光滑細膩的會陰,還有藏在夾縫中的那朵小雛菊,和花心裏頭的滾燙濕熱……

主啊,寬恕我吧……

臉上不動聲色,股間倒是快要立正敬禮了,俞陽臉上是莫名其妙的微笑,是那種國宴上被桌子腿壓住腳還要在一群總理首相紳士太太們面前佯裝沒有痛感的微笑。

“哎,俞老板,這唱歌的是誰啊?”

“嗯?”被那突然的提問弄得瞬間回到殘酷現實裏,俞陽略作遲緩才開口回答,“哦,Dinah Washington,藍調皇後。怎麽了?”

“沒怎麽,就覺得挺好聽的。”

“好聽吧。”輕輕笑了,俞陽指了一下自己的唱片機,“喜歡就送你了,我有她的黑膠。”

“你送我我拿啥聽啊哥哥?我就趁一雙卡錄音機,就您這麽高的配置我木有啊。”紀軒一邊自嘲,一邊笑,一邊放下已經空空如也的酒杯,而後,他小心翼翼把還想挂在他身上的貓們一個個摘下來,終于站起身,“那什麽,我差不多該走了,不早了。”

“……喔。”應了一聲,從所有的幻想和回憶裏把自己拽出來的俞陽跟着站起來,然後一語不發,把紀軒送出門。

他倆走得一前一後,直到走到院門口都還是沒有言語,這種詭異的沉默是紀軒先打破的,那家夥站在院門外,兩手插兜,回頭看着院門裏的俞陽。

“你……別嫌我煩,我再問你一遍,那事兒,真不是你幹的哈?”

“不是。”回答來得很快,很肯定。

“那……今兒……是我誤會你了,不好意思啊。”

聲音有點兒抱歉,是很認真的那種抱歉,聽得俞陽一陣兒心虛。

但好在他還會裝,很是帥氣地扶着門框,他一笑,一搖頭:“沒事兒,我壓根兒沒往心裏去。”

“真的假的?”

“真的。”看着對方的神情從疑惑到認可,又到釋然,俞陽示意了一下旁邊的店門,“回頭有空,就再過來坐坐。”

“啊,成,必須的。”抓了抓頭發,拽了拽衣襟,好像還有話說的紀軒像個局促的學生,嘴裏咕哝了幾聲,才把意思表達清楚,“那啥……咱倆以後……還是朋友哈?”

俞陽反應了幾秒鐘。

“是啊,那不然還能是什麽?”

他的回答是輕松的,而輕松是裝的。

他裝得很像,因為對方聽到明顯高興起來。

那高興應該是真的吧,因為假如那也是裝的,只能說他們兩個,都快成影帝了。

當天,兩個看似輕松自在,實則都有點別扭心态的男人,就在院門口,分道揚镳了。俞陽回到店裏,紀軒回了家。

把自己關在自己的狗窩裏,躺在床上,光着膀子抽着煙時,紀軒覺得那個他記不住名字的藍調皇後的歌聲還在耳根萦繞,跟着一起萦繞的,還有俞陽的眼神。他知道那男人一直在看着他,他不傻,他能分辨一個人眼神裏的意思。當然了,保持距離或許是最好的策略,可是,俞陽身上,有某種東西,讓他無法與之保持距離,至少無法長期保持距離,他想要接近他,想跟他說話,想聽他口中說出的那些超出自己知識範疇的人名和酒名,想看他抽煙的動作,想看他翹着二郎腿的姿态,想看他把身上那些自己穿不起的名牌穿得如此有範兒……

一個男人,“得益”于與生俱來的好勝心和固執,是很不喜歡心服口服去承認另一個男人有多帥的,但是紀軒覺得俞陽帥,那是一種很說不清楚的吸引,說不清楚,卻又無法否認。

可笑的是,他居然還跟這個男人做過那種事兒呢,還不止一回呢,雖說每次都是喝醉的情況下印象不夠深刻了吧,但他們确确實實處于一種超越了傳統意義上的哥們兒的關系。只是,紀軒不知道,如果說他們不是哥們兒,又是什麽。

不該做的,做過,真正深入的了解,卻又沒有,自己并不是圈內人,但對方是,這樣從各個角度上來講,都不是同一個世界也沒有同一個夢想的兩個人,真的可以讓過去所有一筆勾銷,權當做是春風一度夢一場,哈哈一笑就算是什麽都沒發生過地繼續相處下去嗎?

“操……孫子才知道。”單手重重抹了把臉,覺得腦容量嚴重不夠的紀軒用力掐滅了煙頭,閉上了眼。

那之後的幾天,他過得平靜,小心調整着自己的心态,小心維持着無形的平衡,他在外人面前,還是那個不着調的理發店老板,還是個嘻嘻哈哈沒正行的胡同串子,還是滿嘴土著語的東四六條師奶殺手,他還是他,沒人知道在他心裏存在着什麽樣的變化。

也好。

紀軒用與自己平日裏的大大咧咧背道而馳的戰戰兢兢隐藏着某些蛛絲馬跡,他覺得自己慢慢就會好了,就會“恢複正常”了,就會不再去回憶這樣那樣的片段了,就會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了。

他還真是這麽以為的,直到幾天之後,自我感覺良好的某個周五,跟一幫哥們兒姐們兒在KTV又吃又喝又唱又鬧折騰到淩晨兩點多的紀軒,在揮別了衆人,帶着殘留的亢奮勁兒,蹬着一輛不知哪裏在吱吱呀呀響個沒完的小黃車往家騎的過程中,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着,吸引着,勾`引着,就一路蹬到了Frish所在的那條胡同。

看了一眼手機,快三點鐘了,他還記得俞陽的酒吧是淩晨三點關門。那就不喝酒了,打個招呼就走吧。抱着這樣的想法,他翻身下車,将之推到牆邊,在一輛寬大的SUV旁找了個不礙事的地方,和另外幾輛共享單車停在了一起。

他彎腰鎖車,然後,就在他輕松自在準備習慣性掏出手機瞅瞅騎行路線時,他聽見從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和交談聲。

三更半夜的胡同裏,貓走過都會聽得見動靜。

更何況人。

那分明是兩個男人,當中分明有一個,就是俞陽。

而另一個陌生男人的言語內容,卻讓紀軒直接就僵硬在了原地,根本沒有回過身,走上前去打招呼的力氣。

借着那輛大車的遮擋,別人看不見他,但說話聲已經清清楚楚鑽進了他耳朵裏。

“俞老板,說老實話,我可是好久沒這麽爽過了。”聲音有點兒黏黏糊糊膩膩歪歪的,反襯着俞陽的冷靜。

“是嗎,那就好。”

“我一般都是上別人的,你知道,不過,要是你的話,以後只要你開口,我洗幹淨了過來給你上。”

“咱們不是說好了一了百了了嗎?”

“一了百了說的不是我幫你收拾下三濫那事兒嗎~~?得得,不開玩笑了,拍着良心說,我魚春江自己也不是什麽正經玩意兒,這我知道。可為民除害還是挺有樂趣的,就是招數沒都用出來有點兒可惜。本來我想的是把加了沙子跟玻璃渣的ky從他馬眼裏灌進去的,結果還沒動手,他就尿了一褲子,我一上火,幹脆直接下刀割包`皮了,現在想想,怪遺憾的。”

“你……就不用講細節了。”

“成吧~那咱就從此以後半個字兒都不提了。江湖寬廣,後會無期。”

“這樣最好。”

“那這車……”

“過完戶了,鑰匙給你。”

“得嘞,那我就謝謝俞老板啦~”

“是我該謝謝你。”話語裏,帶着很是陌生的,冷冰冰的笑聲,那是兩人的交談中俞陽說的最後一句話。而另一個人,則答應着,開門上車,幾句模糊不清的感嘆過後,那輛火紅色的特斯拉駛離了停車位,短短幾秒鐘之內,就消失在幽暗的胡同盡頭。

俞陽站在原地,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裏,略作沉默,拽了拽袖子上似有似無的皺褶,轉過身,準備回去。

而也就是在那個轉身的瞬間,他一側臉,看見了從角落裏邁步走出來,胸口起伏,指尖顫抖的紀軒。

有些事兒,就是會巧合到好像假的。

俞陽最不希望紀軒聽到看到的場景,就這樣被聽到,被看到了。

再然後,就是意料之中的一場爆發。

那個平日裏永遠嬉皮笑臉的小瘦子,那個就算生氣了也哄兩句就會怒氣蕩然無存的樂天派,這一次,是真的讓俞陽體會到了什麽叫做無法收場。

就在他被對方三步并作兩步撲過來,然後一把揪住領口,用力撕扯了幾下,又一把推開時,就在他踉跄了好幾步才站穩,剛站穩就被劈頭蓋臉地一連串怒罵時,他意識到,事兒,大了。

看似傻呵呵的中華田園貓急了眼,發了威,亮了爪子,呲了牙,要撕你的皮,扯你的肉了。

“你跟我說這事兒不是你幹的!!你跟我說這事兒和你沒關系!!沒關系是吧?!!沒關系剛才那人開走的是他媽誰的車?!!!他說的動刀是對誰動刀?!!姓俞的你他媽逼的當我傻哈?!我自己的事兒我自己解決不了?!非得用你操心?!!!我怎麽跟你說的?!我說沒說不用你管不用你替我出頭?!甭跟我說你樂意!你樂意老子還他媽不樂意呢!!!”聲嘶力竭的叫嚷,某種程度上吓住了俞陽,也把店裏僅存的最後幾個客人,包括店員,都給喊了出來,而那完全就是在爆發中的人,根本已經不想再考慮他人的眼光,直接沖着試圖上前的值班經理吼了一嗓子“跟你丫沒關系!”,就又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俞陽身上。

而那被狠狠卷了一頓的男人,則在最短時間內冷靜下來之後,對一幹人等擺了擺手,皺着眉告訴大家這是私人恩怨不用擔心,也千萬別報警什麽的,便一步上前,伸手就拉住了紀軒的衣領。

只有在這種時候,體格差異才會明顯起來。

又瘦又矮的家夥,根本沒辦法成功反抗,力氣是挺大,可沒有人家大,氣焰是挺嚣張,可沒有人家堅決,就算嘴裏罵罵咧咧,手上連撕帶扯,甚至還上了無影腳,仍舊不能順利掙脫的紀軒,就那樣在衆目睽睽之下,被俞陽好像捏着一只待宰的雞一樣,給拖進了院門。

随手關上那扇紅漆大門之前,俞陽跟值班經理說了句“一切照常!”,然後,就和仍舊在拳打腳踢的那只雞,一起消失在門裏。

店員和熟客,愣了幾秒鐘,又都一窩蜂跑回店裏,從店鋪後門偷看院子裏的情況。

這情況沒什麽特別,和剛才一樣,一個拖着另一個,直奔西廂房。

那是俞陽住的地方,更是“閑人免進”的區域。酒吧的大門開在東廂房外牆,然後又和堂屋連在一起,曾經是堂屋正門的店面後門雖然是一整面玻璃,能看見小院兒裏的景色,但,跟院門一樣,并不給除了俞老板自己之外的任何人通過,明令禁止之下,店員們就算想,也終究不好真沖過去一探究竟,于是,三更半夜求救無門的紀軒,就這麽被拖進了屋,然後扔上了床。

天旋地轉之後反應過來自己被丢在哪兒,紀軒從心眼兒裏升騰起一股子惡心,他幾乎就是彈起來的,一個鯉魚打挺就跳到了地上。

“我`操!你他媽有病啊!你剛跟別人睡過的被窩就他媽讓老子躺?!”站在那兒往自己衣服褲子上一通拍打,好像已經被感染了什麽惡性傳染病又或者至少是蹭到了穢物一樣的紀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更讓俞陽異常火大。

“是睡過,可他洗澡的時候我就換過床單了,另外我可以告訴你這兒不是主戰場,沙發上才是,更何況,你以為我是那種精蟲上腦連保護措施都不用的禽獸?!還是說你以為同性戀個個兒都是艾滋病毒攜帶者?!啊?!”抓着那貨的腕子,死盯着他咬牙切齒說了那麽幾句話之後,俞陽把多少有幾分被從沒見過此等氣勢,多少有點兒被震住了的紀軒再度硬按在床上,“你給我老老實實坐着!要是不信我,用過的套子還在垃圾桶裏扔着呢,自己看去!!看完了給我麻利兒滾回來好好說人話!!”

話講到這個份兒上,就差不多夠了。

紀軒固然一點就着,但他的暴躁,能持續十分鐘,就算不錯,二十分鐘,已經是超水平發揮,半小時以上的,便可謂奇跡了。如果是有人突然給他來點兒意想不到的厲害看看,那估計會好像被兜頭澆了冷水一樣,驟然熄滅。火焰褪色,剩下的只有嗤嗤的白煙從廢墟中升騰。

俞陽歪打正着,澆了他的冷水,然後親眼看見了他的白煙。

似乎很是受了幾分委屈,紀軒坐在床上,一語不發,凝眉瞪眼面對着他,好一會兒,才猛錘了一下床鋪,吼了句:“我特麽最恨別人蒙我!!”

糟糕。

看到那個動作,那個表情,又聽到那種說法時,俞陽心裏跳出了那個詞,繼而很快就被彈幕式腦內刷屏了。

原本他還氣得要命,原本他還等着那小子撲上來再跟他打,誰料想等到的居然是小孩子鬧脾氣似的動作語言。短短幾秒鐘之內,他甚至有點兒想笑,都基本想好了的激烈對白,也随着那家夥眼圈兒變紅而被撕成了碎片,燒成了灰,化成了煙。

“……我那是怕你……”一時間,幾乎開始語塞,清了清嗓子,俞陽讓表情沉穩下來,“我是怕你知道了會怪我,或者覺得沒面子什麽的……當然了,現在你已經又沒面子又恨死我了哈。”

“你傻`逼吧?”

“啊?”

“我說你丫傻`逼吧!”紀軒急了,“我為啥生氣你都沒弄明白呢瞎雞`巴哔哔個屌毛啊?!”

“……那你到底為啥生氣啊?”覺得快要摸不清套路,俞陽兩手交叉抱在胸前,皺着眉等下文。

“我不說了嘛我最恨別人蒙我!!你經過我同意了嗎就替我出頭?!你背着我鼓球事兒,事兒鬧大了還跟我說和你沒關系!你真拿我當猴兒耍是吧?!我這是聽見了看見了,那我要是沒聽見沒看見你是不是打算蒙我一輩子?!啊?!甭管過多長時間,但凡瞅見我你心裏就念叨‘這傻`逼我說啥他還就信啥’吧?!多大仇啊你有話不能跟我照實說?!你特麽活雷鋒啊做好事不留名?!卧槽真特麽夠了!”

一邊叨叨,一邊吸鼻子,說到最後還狠狠踹了一腳那雕花的床頭櫃,眼看着黃銅鬧鐘滾落到地毯上,想要再給鬧鐘補一腳,卻因為距離略遠腿略短而沒夠着,更加惱火的家夥擡手就給了沒能掉落在地的藤編臺燈一巴掌。

燈罩很成功地被掀翻了,俞陽眼看着那還挺貴的手工藝品骨碌碌滾到了大衣櫃前頭,吓得旁邊觀戰的“丘吉爾”呲牙咧嘴“哈————!”了一聲,躲到角落裏去了。

略作沉默,內心不知為何居然很是平靜了的俞老板,兩手改作插兜,抿了抿嘴唇,看着還在賭氣的紀軒。

“發洩夠了?”微微歪頭,他等着對方回答,發現似乎是得不到回答時,幹脆嘆了口氣,彎腰抓起鬧鐘,規規矩矩,端端正正,擺在紀軒腳邊,“沒夠就再來一腳。”

到此為止,紀軒的暴怒,大概是差不多或許可能,燃燒結束了。

但他沒法點頭稱是,因為這樣才是真的丢盡了面子,他也許不會恨俞陽,但他會恨自己。

皺着眉,扭着臉,別扭着,憤憤着,他瞅了一眼腳邊的鬧鐘,問了句:“多少錢?”

“你管它多少錢呢,能高興就來一腳呗,又不用你賠。”感覺到有門兒,俞陽心情放松了不少,他想要伸手去幫對方整理一下亂成鳥窩的頭發,卻還沒碰到就被打開了指頭。

“你少動我。”仍舊是抗拒,但已經沒了叫嚷的勁頭,紀軒揉了揉眼角,沉默了一會兒,才再度開口,“這事兒,要是查到你身上,怎麽辦?”

“你放心,查不到我身上。”

“我就問你查到了怎麽辦!”

“真的不會的,我找的人是靠得住的。”

“就那男的?”

“啊……他是‘幹活兒’的,這裏頭真正起作用的是……”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你……你五歲小孩兒啊!”心裏俨然已經是個笑cry的表情,臉上卻還要假正經,俞陽拉開那好像還挺當真地在捂耳朵的家夥瘦骨嶙峋的手腕,“我是說這裏頭真正起作用的是誰,沒人能查到,就算查到了也沒人動的了,懂不懂?”

“……鬧了半天你丫真是混黑社會的?!”紀軒一臉驚悚。

“我不是都說了沒那個閑心嘛,忙不過來。”

“又蒙我?”

“愛信不信。”

“……”

“所以,你生氣,也有怕我事兒鬧大了兜不住的意思?”

“而且我最煩欠別人的,你這份兒人情我特麽算是欠下了……你把車也給那人了吧?操……這特麽一下兒好幾十萬,你是不在乎……那你讓我心裏怎麽想……”

話,接得相當快,後頭的叨逼叨俞陽沒興趣,但最開頭那個連接詞彙是什麽意思,他已經很清楚了。

他心裏湧起一股很無法描述的感覺,想笑,又想嘆,覺得欣喜,又覺得悲哀。

他明白,那是只有在真的開始在乎一個人的時候才會有的情感,但他更明白,這種在乎不會有任何結果。

一旦這麽想了,就會有自暴自棄一般的邪惡念頭鑽出來,滋生出來,蔓延出來,俞陽挑起一邊嘴角,低沉地笑了兩聲。

“要是欠人情不還你就活不下去,那……咱幹脆就一次性付清吧。”

“……啊?”

“肉償,怎麽樣?”

“啥玩意兒?!”

“肉償啊,你陪我睡一覺,咱們兩清。”

“你丫有病吧?”

“真的,答應不答應吧。”

“滾滾滾。還有勁兒鬧呢……”有點脫力地擺了擺手,紀軒嘆息的同時抹了把臉,情緒安穩了一些,虛汗就跟着冒出來了。

看他那個樣子,也不太想繼續鬧下去,俞陽拍了拍他的肩頭,指了指浴室的方向:“你去沖個澡吧,我上前頭拿瓶冰飲過來,等你洗完了喝兩口。”

對方的提議,紀軒終于沒有拒絕,好半天的沉默過後,他沒有點頭應允什麽,然而翻身下床,朝着浴室走去。

聽着水流聲響起,俞陽踏實了幾分,他沉了沉心思,整了整衣襟,對着大衣櫃上的鏡子看了看自己的表情,覺得不會有誰能挑出任何毛病了,才重新回到店裏。

時間,已經過了淩晨三點,酒吧打烊了。店員掃地的掃地,擦洗的擦洗,值班經理走過來,沒好意思問他情況如何,只是簡單彙報了一下工作。

俞陽聽完,點了點頭,告訴大家早點收拾完早點下班,便徑直走到吧臺後頭,從儲物籃裏掏出幾個已經收起來的橙子,而後打開了榨汁機的電源。

“陽哥,我幫你弄吧。”關系算最熟的那個bar tender湊過來想要幫忙,卻被俞陽拒絕了。

“沒事兒,我自己來,一會兒我自己洗榨汁機,你們忙完了就走你們的,甭管我。”

老板都那麽說了,再上趕着插手也就沒意思了,收拾完店裏,幾個人跟俞陽打過招呼,作鳥獸散。

而後,都解釋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刻意拖延時間的俞陽,總算是洗好了榨汁機,把一大瓶剛在冰桶裏沁涼了的橙汁提在手裏,他關了店面的燈,回到西廂房。

推開門時,他看見了沙發上的人影。

那個只圍着浴巾團在那兒,背對着門口,抱着貓,濕着頭發的家夥,聽見他進來,卻不曾回頭看一眼。

目光從單薄的後背上明顯的脊椎輪廓和那對翅膀紋身上滑過,俞陽不露痕跡籲了口氣,關好門,把橙汁放在窗邊櫃子上,彎腰從櫃子裏拿杯子。

“我做了點鮮橙汁,今兒就別喝酒了,緩緩吧。待會兒……天亮差不多了,我請你吃早點去,你想吃……”

“你是當真的嗎?”有點突然的一聲詢問傳來。

俞陽往杯子裏倒果汁的手停住了,繼而抖了一下。

“什麽當真不當真的。”一種令人後背發涼的預感竄起來,他甚至不知該用什麽表情回頭去看。

而同樣背對着他,看不到表情的紀軒,則在短暫的沉默過後,把更讓人莫名恐慌的問題丢了過來。

“……你說的肉償就能兩清,到底是不是當真的?我不想欠你人情,可我能給的也真沒什麽,剛才……我也想得差不多了,要是沒有什麽問題是睡一覺不能解決的……你……就給我個痛快話。”

音響裏,是悠揚清澈的音樂聲,俞陽站在窗前,默不作聲等着咖啡煮好,默不作聲聽着歌詞和曲調就那麽絲絲縷縷滲透到他耳中。

那是林憶蓮的《天衣無縫》,歌詞他是記得的,而此時此刻,忽然前所未有覺得自己需要一杯咖啡的俞陽,沉浸在某種微妙氣氛當中的俞陽,看着窗外已經漸漸亮起來的天,也忽然前所未有覺得,一首歌的歌詞,居然會如此符合自己。

這是一首适合午夜或者淩晨時分的歌,唱出歡愉過後的孤寂,和燃燒過後的清冷。

床上還在睡的人,是紀軒。瘦削的肩膀,他擁抱過了,單薄的後背,他撫摸過了,包括還裹在被子裏的下半身,他也好好嘗過味道了,但情`欲降下去,再怎麽擁抱撫摸品嘗,都抵不住一個“過”字。

全是過去時了。

他又能期待什麽呢?

只能說,他會記住這個晚上,他更會記住這個身體,溫度,聲音,一點一滴的反應,都不敢忘。

起初,只是親吻,他甚至忘了兩個人是怎麽就吻到一起去的。紀軒似乎有點抗拒,想要閃躲,又似乎有點逞強,想要硬撐,而都記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一吻過後還是之前說了那句玩笑一般的“确實沒有什麽問題是睡一覺不能解決的,如果有,就睡兩覺”的俞陽,只把那嘴唇柔軟的觸感,深深刻印在腦子裏。

舌尖都帶着微辣的煙草味道,皮膚磨蹭時都有若隐若現的胡渣刺癢,皮膚都談不上細膩,呼吸都談不上香甜,所有的一切都提醒着彼此自己在跟同樣是男人的人做世俗眼光中只有男人和女人才可以做的事。但是,這件事,一旦開始,就再也無法停止了。

他的親吻格外有耐性,不知是不是得益于上一次大醉過後主動發情時打下的基礎,雖說一開始是想要躲閃的,但真的加深了親吻之後,紀軒只剩了努力配合的餘地。

其實他也不怎麽擅長配合,親吻的經驗,他幾乎為零,這一點俞陽能明顯感覺到。當然了,他自己也算不上吻技多麽多麽高明,因為就連他自己,也不是個特別喜歡唇舌接觸的人。這種認定,直到親過紀軒之後,才被徹底颠覆,看來,交`合,是可以憑本能盡情做的事,而親吻,真的需要一種叫做喜歡的感情來催化才行。

至于為什麽,到底為什麽,親吻可以如此溫柔,就是連俞陽自己,也解釋不清的問題了。

他從沒如此溫柔過。

有錢的,有權的,有壞個性的,有好皮囊的,他都睡過,可他從沒如此溫柔過。

指頭慢慢滑進還帶着水滴的頭發,眼睛餘光看着在幽暗的暖黃色燈光中泛出奇妙色澤的發梢,他動作輕得像個幡然悔悟的浪子,娶了冰清玉潔的大家閨秀,新婚之夜決定使出渾身解數讓自己心愛的人盡享人間歡愉似的。且不說這樣的比喻或許有幾分可笑,但某個時刻,一種可能言情小說裏才會有的“我想要好好珍惜你”的情感,是真的閃現過。

只是,這種珍惜的機會只有一次,好像單程車票,用了,就沒了,就廢了。

快苦笑出來之前,俞陽再次給了紀軒一個深吻,然後拉着他,直奔大床。

身體壓着身體,胸膛貼着胸膛,嘴唇在耳根磨蹭,呼吸在頸側缭繞,俞陽小心觸摸淋浴過後被空調冷風吹得有幾分微涼的皮膚,一點點将之變得火熱起來。

“你要是實在抵觸……”本想說句“就喊停”,但當他看見對方眼神裏的濕潤,那與平時的粗神經和不着調截然相反的小恐慌,他對那句話暗暗喊了停,莫名的霸道勁兒湧起,他壓住那雙瘦巴巴的腕子,一邊在乳`頭上輕輕揉`捏,一邊說了句,“就閉上眼。”

喊停?他才不答應……

你還是乖乖把眼閉上吧!

那薄瘦的胸口開始起伏,真的乖乖閉上眼的紀軒明顯在臉紅,眉心也皺了起來,而起初還控制得住的喘息聲,在那男人俯下`身去,含住他另一邊乳`頭開始吮`吸舔弄時,逐漸失控起來。

“你到底要……幹嘛啊……”終于忍不住掙紮了一下,紀軒以言語抗議。

“你說呢?”俞陽略作停頓。

“能不能……別鬧這些……想來就直接來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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