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兩顆光頭
上位者如果想要做一件事情，就算這件事聽起來非常的匪夷所思，底下的人也會給他想出一堆理由，讓他的行為變得有理有據起來。因此第二天雅格希斯的內侍官老諾倫看到他們魔王陛下——也是大帝陛下臉上有兩個挺明顯的黑眼圈，這麽一件違反魔族生理常識的事情，都立刻找到了個有理有據的說法：“陛下勤政，但也不能太勞累了，昨天一定又看公文看到很晚吧？”
又訓斥跟在雅格希斯身邊的護衛軍團長約克：“有什麽事要一大早上就來？”
約克跟在一邊跟個小媳婦似的擺手，他想可不是我想過來，您老人家要是知道陛下要去幹嘛，可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态度了，昨天一晚上別說陛下沒有睡覺，就連他也沒睡呢。
可憐他這個青殼惡魔啊，本來就沒頭發，光禿禿的只有兩只角，現在憔悴得頭皮都皺了起來，更加可憐了。
他會這麽糾結，不僅僅是因為他們陛下突發奇想要去自由戀愛，而是因為陛下昨天說過的那句“愛人于三日前複活”他至于想明白是什麽意思了。
——既然會複活那就是曾經死亡過的，而且還和陛下的關系還要很好——這就不是最近幾十年間出現的人物，雖然他是個年輕魔族，不知道以往的陛下是什麽樣子，但有年長一些的魔族閑話的時候會說，什麽一百年前的魔王陛下曾經也很溫柔啊；什麽他有個人類夥伴叫羅伊-西澤爾啊，那個羅伊-西澤爾沒有普通人類都會有的臭毛病，反而是個挺單純讨喜的青年人啊；神呢那個羅伊-西澤爾也比普通的人類強大的多，他年紀輕輕就當上了高級冒險者，後來更是成為了人類第一勇者啊一類的話。
但是羅伊-西澤爾，他明明是一百年前和魔王雅格希斯陛下決鬥并且死亡的一方，按道理來講，他和魔王之間應當是不死不休的，魔族內部更應當是深恨他這個人。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這不是約克應當去探究的，他是個想要活得長的青殼惡魔，想活得長就不要管太多閑事。
然而現在魔王陛下的說法和态度，都讓他不得不尋思，也許陛下所說的三日前複活的愛人就是當年那位羅伊-西澤爾……一開始他還覺得這很可笑，因為這世界上的人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從之前就開始傳播魔王和勇者的故事，搞得整個大陸鈣裏鈣氣的不說吧，甚至很多年輕人都以為那是真的了。他有個妹妹，平常看起來一點都不傻，小小年紀就成為了死靈法師，可以稱得上是天之驕女了，結果也沉迷于陛下和勇者的那點子事，做任務得來的錢全都拿去買書，還不讓他看，藏起來跟寶貝似的。
他就多次教育過妹妹，別胡思亂想了不可能的，陛下只不過是潔身自好過了頭，才多年不找女人（魔），怎麽可能是因為他懷念勇者呢？
他甚至還擔心有人把這些烏煙瘴氣的事告訴陛下，徒增一些煩惱，如果陛下要求他們護衛軍去管制的話，也是增加了無謂的工作量。
但在昨天晚上，瞪着充血的眼睛睡不着覺的他卻突然想到：魔王陛下怎麽可能真的不知道？尤其是維格城也有不少平民和貴族在說這件事，甚至酒吧裏每五天就有人點唱，以這位陛下對他的國土和國民的控制力度來看，他怎麽能單單不了解這件事呢？
細思恐極，一大早上約克醒來之後，就把妹妹的書拿出來翻閱，愕然發現不少書籍居然不像他想的那樣是不正規的，這些書還都有書號，是正規出版社印刷……其中有一家叫“皇家出版社”的，背後老板是誰他根本不敢多想。
卧槽如果陛下真的是在等那位勇者複活的話……老子又相信愛情了！
然後約克就把書中不和諧的那幾頁撕下來，又跑去把妹妹揍了一頓：“讓你不學好！你說你都在看啥！”
約克的妹妹約妮拿着死靈法杖和她哥哥對怼：“媽-賣-批這書有多貴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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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約克現在不僅眼圈是黑的，頭上還有個大包，都是他那個不懂事的妹妹給揍得，但他現在卻來不及頭疼怎麽教育妹妹，反而是期期艾艾的跟在雅格希斯身後，和內侍官老諾倫站在一起，小聲搭話：“諾倫先生，您知不知道……陛下以前有一位愛人的事情？”
老諾倫渾濁的老眼立馬有神了，他稍稍望向遠方：“那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
哎喲卧槽！這時間不就對上了嗎！約克聽老諾倫繼續說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啊，老是希望陛下和那些個人類公主人類聖女在一起，就光看中小姑娘們長得好看。也不想想這事怎麽可能呢？論輩分她們都能喊陛下一聲叔叔了……”
這又是哪跟哪的輩分啊！約克一頭霧水，剛想問卻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勇者羅伊-西澤爾的身份原是人類貴族，也許是從他這裏論的呢？
就看到在前面走着的雅格希斯一回頭，表情還挺沉重：“諾倫，你說錯了。”
“——不是叔叔，是爺爺。”
老諾倫悠悠嘆息：“你看我這腦子……嗨呀，要是那位……還在世的話，他肯定想和您一起收養一對兒女了，其實要我說，你們也能努力自己生呢……”
約克晃在最後面，不可置信的看着老諾倫：感情你這個天天把正經挂在嘴頭上的老家夥，才是咱們維格城裏最鈣裏鈣氣的人啊！
……
“先讓我想一下怎麽解釋，用怎樣的語言說你們能聽得懂，”維托和羅伊幾人席地而坐，一只手支着下巴，似笑非笑的樣子看起來還有點邪魅：“盜賊女士，首先我要恭喜你，在最後一刻你跟随了內心的愛國情懷來到雪原城報信，不然和獸人們一起死的受害者估計就有你。”
話說的不錯，但那口吻太可氣，羅伊知道這熊孩子一直是這死樣，小時候就因為這個破脾氣挨過幾次狠揍——揍人的都是雅格希斯，那家夥在帶孩子這方面着實給力——結果沒想到到現在都不改。只不過維托才三歲的時候，這樣說話還能稱得上一句“聰明”，也有長輩就喜歡這種頑皮的孩子，而現在他年紀大了，只剩下欠揍。
被屍毒藓弄得要死不活的時候，也沒見他這麽能蛋，那時候渾身破破爛爛，現在身上好的差不多，但頭上的兩只角到底是沒了。卡芬娜沒有羅伊的好脾氣，便瞟了一眼維托光光的頭頂：“作為魔族連角都沒了，還以為自己多厲害呢。”
羅伊則是把小嘉諾抱起來，放在自己膝蓋上教誨：“嘉諾，你一定要記得，魔角對于魔族來講是尊嚴的象征，沒了魔角的魔族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了。”
嘉諾這實心孩子也忘了魔族的角是可以再長出來的，就跟壁虎尾巴一樣。可能是因為他親眼看到羅伊一點點救了他爹的緣故，現在對羅伊有種超出尋常的新人，聽羅伊這麽胡扯眼淚就已經流下來了：“爸爸沒事QAQ我不嫌棄你，你千萬別自殺啊QAQ！！！”
維托：“……”這熊孩子是怎麽想的啊？為什麽他會自殺？這麽老實的孩子真的是他的種嗎？！
他沒有心思再開玩笑，便向在場的兩個政治白癡解釋起來：“這個大陸現在已經被統一了對吧？大帝，也就是魔王陛下給我們的每個城市設定了兩個立法機構和權力機構，就是金塔會議和平等會議。其中金塔會議由各族的貴族組成，而平等會議由平民組成，他們是兩個階級，平時要互相制約。”
“陛下設定這樣兩個機構，就是希望他們能得到平衡。同樣的，每個城市的金塔會議都要求有六種族的人加入，且每個種族人數一樣多，也是希望大家能保持平衡，不過這是很難達到的。雪原城的大勢力只有三個，魔族的莫頓家族，也就是城主的家族，人類的迪卡家族，是商人上位，容易被利益誘惑，還有獸人的雪牛氏族，雖然看起來他們就像是普通獸人一樣無腦，但實際上又很有一些生存的智慧，才能在雪原城屹立不倒至現在。”
“雪牛氏族原本的獵場被迪卡家族買下來開礦，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當時雪牛氏族得了不少錢，但他們不善經營，沒過幾年錢花光了，所以現在就想把獵場拿回來。怎樣拿？只要迪卡家族消失，獵場當然是歸他們的。”
“同樣，迪卡家族看雪牛氏族不爽也是有很長時間了。”
“而我們的城主莫頓族長，他更希望雪牛氏族和迪卡家族內耗，這樣他的家族就能獲取更多利益。獸人強盜侵略進來，同樣是獸人的雪牛氏族無論如何都扯不清，就算他們最後能證明自己和獸人強盜沒關系，但被鮮血洗禮的雪原城民衆們也不會再相信他們。迪卡家族和關外獸人有聯系，這把柄已經被莫頓族長握在手中。那麽等到魔王陛下的大軍前來救援的時候，就會發現一個雪牛族忠奸不明，一個迪卡家族早就投敵，只有莫頓家族是鐵骨铮铮的大忠臣。”
羅伊和卡芬娜之前看維托再不爽，現在也對他油然而生一股子崇拜：就這侃侃而談的這些東西，彎彎繞繞的像腸子一樣，他們的腦袋一輩子都想不明白。于是在兩人眼中，就連維托光禿禿的腦袋也變得閃亮耀眼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