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張大力和周熠月兩個沒什麽人找的鹹魚呆在一起, 坐在貼着玻璃遠離人群的小沙發上閑扯淡。

張大力看到楚秋拿着個劇本走過來的時候, 懵逼了一瞬。

“這是什麽?”他問, “看起來怎麽有點像劇本。”

“是劇本。”祁天瑞在長沙發上坐下來,偏頭看了一眼楚秋手裏的劇本。

張大力一愣, 皺了皺眉,“誰啊?這麽不懂規矩。”

演員直接受邀拿劇本的事也是很常有的,但按照正常流程, 應該首先聯系經紀人詢問檔期才對。

“沈家那小子。”祁天瑞随口答道,“我特意把他名字劃了的,估計是他爸帶他來的。”

說着, 祁天瑞看了一眼身邊的楚秋,發現他正翻開劇本的時候, 伸手壓住了劇本。

楚秋偏頭看向祁天瑞。

“看看就好了。”祁天瑞說道, “編劇很厲害, 你可以作為參考看看,但沈家那小子不行。”

“哎?”楚秋更驚訝了。

祁天瑞剛剛可不是這麽說的。

“客套話你也當真啊。”祁天瑞笑着給楚秋塞了顆大白兔, “怎麽這麽實誠呢……”

楚秋愣了半晌, “可是……”

“雖然我沒聽到你們之前的話,但我還是分得清你高不高興的。”祁天瑞收回手, “不高興就不演, 你又沒欠誰人情。”

張大力聞言, 把手裏的小餅幹一放,擡頭看向楚秋,問道:“那小子跟你說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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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秋一愣。

張大力又問:“那小子打小就嘴賤, 沒少被我揍,他跟你說什麽了?”

“……”楚秋眨了眨眼,看着張大力,有種自己受了委屈在跟家長告狀的錯覺。

楚秋之前不高興的确不是因為劇本,而是因為沈銘橫沖直撞嘴皮子尖。

又不是仇人,第一次見面,難道不懂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這句話嗎?

現在聽張大力說沈銘打小嘴賤,楚秋就覺得沈銘大概是真不懂。

從來沒跟家長告過狀的楚秋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他覺得他要是講了,張大力和祁天瑞現在就能過去把人揪着腦袋打一頓。

楚秋的确是感到自己被冒犯了,心頭還難得升起了一絲火氣,但那絲火氣還沒來得及點燃點什麽,就被衛導發出的邀請給澆滅了。

別的他不管,但衛導和金老邀請他去試鏡,他是絕對要去的。

哪怕是電視劇,他也覺得不可錯過。

張大力見楚秋搖頭,也不再深究,向楚秋伸手要劇本:“我看看。”

沈銘家裏到底是幹這一行已久,請動的編劇在國際上也數得上號,在編劇業內拿到的獎杯也足夠擺滿一整面牆了。

劇本是好劇本,主旨是揭露心理疾病患者與同性戀者眼中的世界,借由一些暴力與黑暗色彩的激烈情節,以最直白最尖銳的方式指出了矛盾。

——正常的人,和被正常的人們定義為不正常的人之間的矛盾。

主角生活在一個偏僻而封閉的小鎮。

他是個天生的自閉症患者,同時是個同性戀,他對負責為他疏導心理的那位心理醫生抱着極為強烈的愛意。

原本他在人們眼中只是個孤僻的書呆子,但突然有一天,有人發現了他吃的抗抑郁和抗精神病藥物。

平淡的生活在那個瞬間徹底破碎了。

所有人都知道鎮上出了個精神病!

一個怎麽欺負都不會吭聲的軟包子,一個精神病!

人性中的惡仿佛在這個瞬間迸發了出來,人們肆意的攻擊着他,語言上的,肢體上的。

而在這樣的情境下,滿懷惡意的人們又将他是個同性戀的事情挖掘出來。

怯懦軟弱,不合群又不善言辭給他帶來的,就是拳打腳踢和冷暴力。

他面對周圍的譏諷與暴力,想掙紮,想反抗。他将自己關在家裏足足三個月,在母親的鼓勵和安撫下,終于鼓起了勇氣去表達自己反駁他人,可事情的發展卻不如他所想象的一樣。

依舊沒有人理解他,沒有人願意溫柔耐心的對待他。

因為他不正常。

腦子不正常,性取向不正常,性格孤僻又陰暗。

人們認為他表露出來的脆弱矯情又做作,看他都宛如看着一只生長在陰溝裏的臭蟲。

他的反抗又讓人們覺得,這只臭蟲居然從陰溝裏飛出來,企圖飛到他們眼前來了!

于是他反抗掙紮的後果,就是受到更激烈極端的對待。

鎮上的人甚至喊來了黑社會,企圖将這個不正常的人賣掉,在主角表現出強烈反抗意識的時候,生生将他踢打到失去意識。

連帶着他的母親也受到了攻擊。

他的心靈在日複一日的痛苦中終于徹底垮塌,最終他選擇了用毒.品來麻痹自己。

唯一沒有放棄他的母親,也因為在他的床頭發現了注射器,疲累之下,滿心絕望的選擇了放棄。

在衆叛親離又染上了毒/瘾之後,他徹底失去了一切。

主角的最終一幕,是他坐在沙灘上,看着初升的朝陽,帶着幸福而愉快的神情,輕輕哼着歌,然後爬起來,腳步輕快的走向大海。

他看起來不像是奔赴死亡,反而像是滿懷期待的邁向新生。

劇本的結局,是主角的母親拿着她的孩子留下的最後一封書信,聲嘶力竭的質問所有人,她和她的孩子到底做錯了什麽。

然而,沒有人回答他,人們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一如既往的歡笑着,過着日子。

只有失去了孩子的母親,最終懷抱着孩子留下的遺物,在狹窄矮小的閣樓裏,痛哭失聲。

總的來說,情節很有張力,畫面感非常強,絕大部分都是主角的心理獨角戲,如果拍出來的效果十分理想,哪怕拿不到獎,作為主角的演員也肯定會大放異彩。

但這情節太過于晦澀,結局也宛如一把鏽蝕的鈍刀,光是看看都覺得心裏堵得慌。

張大力拿着劇本,對着旁邊正給楚秋剝花生的祁天瑞腦袋就是一下。

“這種劇本你都不攔一下?”張大力罵他,“你腦子被狗啃了?”

周熠月蹭在一邊也看了個八.九不離十,也跟着罵:“這種本子你都收,瘋了吧你!”

“不是,這種本子怎麽了?”祁天瑞反駁道。

這類題材楚秋又不是沒演過,還演過不止一本。

還拿過國際最佳影片的獎項,還提名過最佳男主角呢——雖然不是特別主流的大獎項,但也不是什麽野雞獎,那個獎項在楚秋參與之後的第三屆,也升為A類國際電影節了。

至于入戲走不出來這樣的問題,張大力和周熠月都很擔心,但祁天瑞卻是很放心的。

楚秋的演戲方式并非是會将自己完全代入角色的體驗派,他的演技更傾向于塑造模仿,大概是因為本身對于許多情感無法感同身受的緣故,楚秋的表演方式非常的注重技巧。

他會在腦海中塑造出劇情人物,然後根據大量的參考來推斷應該如何表達情感,最終将腦海中塑造出來的人物模仿出來。

徹頭徹尾的方法派作風,拍完就翻臉不認,特別幹脆利落,毫無後遺症。

雖然這種徹頭徹尾的方法派作風也讓楚秋跟他的第一個最佳男主角失之交臂,但某種意義上來說,楚秋這種不用擔心有什麽後遺症的演員,也是導演最喜歡的類型。

祁天瑞皺着眉,對兩位朋友說道:“你們也太小看小秋了。”

楚秋面對周熠月和張大力的注視,摸了摸鼻子,也不好應聲。

他将張大力手裏的劇本拿了過來,小心的避開了桌上的香槟和果汁杯子,挺直着背脊,垂着眼專心看了起來。

張大力知道祁天瑞和楚秋的事,他認真看了祁天瑞一會兒,放棄的擺了擺手。

祁天瑞在一邊跟張大力說明了一下衛導的事情。

衛導和金老的這個電視劇企劃他們只是聽了個大概,具體劇本還沒拿到手上來,但至少衛導和金老兩個加在一起,就不會差。

衛導雖然人到中年依舊也沒能成為有名的大導,但在業內口碑和人緣都很不錯,這也是他之所以還被祁天瑞留在名單裏的原因。

而金老的劇本,只要不被資本綁架,基本沒出過什麽差的。

金老寫劇本,通常都是面向全年齡,直接奔着國民劇的方向去的,早年一些頗為經典的國民級電視劇,編劇名單裏大多都能扒出金老的名字。

如今金老主動邀請楚秋去他親自操刀自主創作的電視劇試鏡,這是天大的好事。

張大力把這事兒記下來,準備回頭去問問衛導檔期的安排。

他們四個聚在這個小角落裏,也沒有人上來打攪他們朋友間的小聚,祁景瑜那邊就成了重災區。

柳聞青、周熠星、陳妙和柳姐好不容易脫了身,同樣鑽到了小角落裏,湊在了一起。

周熠星是被陳妙生拉硬拽扯過來的,她作為周熠星的女伴一起出席,只感覺自己耳朵邊上有八千只蒼蠅在嗡嗡嗡嗡。

而被她拉過來的周熠星還一臉意猶未盡。

楚秋在此時放下了手裏的劇本,一擡頭看到人都到齊了,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周熠星鑽到楚秋另一側的沙發上坐下,伸長了脖子瞅着楚秋手裏的劇本。

他問:“這是什麽?”

“劇本。”楚秋回答完,似乎才回過神來,毫不避諱的誇贊道,“本子很好。”

周熠星聞言,滿臉好奇,剛準備繼續問,他旁邊就伸出來一個腦袋。

沈銘剛湊過來就聽到了楚秋說本子很好,他覺得楚秋一定是願意演的。

沈銘得意道:“怎麽樣怎麽樣!我就說很适合你吧!”

看過了劇本的幾個人一聽這話,眉頭齊齊一皺。

祁天瑞“嘶”了一聲,轉過頭去,直起身來,看起來一副想打人的樣子。

楚秋眼疾手快,一把将手裏的劇本塞進了祁天瑞懷裏。

祁天瑞一頓,擡眼看向楚秋。

楚秋向他笑笑,偏頭看向站在沙發後邊的沈銘。

他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是挺适合我的。”

沈銘臉上的神情顯得更得意了,他正想說什麽,就被楚秋下一句話打斷。

“但不适合你。”楚秋這樣說道。

祁天瑞聞言,看了一眼楚秋,眉頭一挑,便放下了手裏的劇本,端了杯香槟看好戲。

沈銘表情一僵,感覺自己仿佛被扇了一巴掌一樣,“你什麽意思啊!”

楚秋沖他溫和的笑了笑,慢吞吞答道:“字面意思。”

沈銘仿佛被冒犯了一般,高聲道:“你說我拍不出來?!”

他聲音很大,大到讓周圍零星的幾個人都看了過來。

楚秋臉上笑容不變,對于沈銘的問題,他非常幹脆的答道:“對,你不行。”

楚秋把沈銘氣跑了。

小年輕跑的時候眼睛都紅了,還帶着點水光。

在座的人除了祁天瑞之外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楚秋,仿佛第一次認識他。

柳姐第一個回神,她微微皺着眉:“怎麽這對話有點熟。”

楚秋聞言,那溫和的神情便微妙的尴尬起來。

“的确是柳姐小說裏的情節。”楚秋向衆人解釋道,頓了頓,又說道,“我昨晚上剛看的。”

柳姐沉默了兩秒,有些艱難的說道:“可我記得我昨晚上寫的情節是兩女争一男。”

楚秋一滞,表情更顯得尴尬了。

作者有話要說: 楚秋:以牙還牙竟如此刺激!!

祁天瑞:所以你到底是怎麽把兩女争一男的情節運用成這種樣子的?[喵喵喵喵喵.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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