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故人 ...
天蒙蒙亮,林間的空氣有些冷,胡大岳縮着肩膀兀自沉浸睡夢中,突然腰間一疼,他不耐煩地睜開眼睛,見自家婆娘蔡氏朝他擠眉弄眼。
胡大岳立刻清醒了過來,環顧四周,那兩個兇神惡煞的土匪一個還在睡着,另一個不知所蹤,此時正是逃跑的好時候。
二人小心翼翼地往林子深處走,剛走出幾百米,蔡氏又是在胡大岳腰間一掐。
胡大岳龇牙咧嘴,“你幹啥!?”
“他爹,”蔡氏低聲道,“咱包袱還在那倆人手中呢,咋辦?”
“呦喂,都這時候了,你還管什麽包袱?”胡大岳沒好氣兒。
“咱半個家當可都在裏面吶,這可怎麽回家啊?”
胡大岳一時也猶豫了,可要是往回走拿上包袱,又怕再也跑不出來了。
二人正說着話,一道聲音插入他們的讨論。
“不如不回,接着跟我們走如何?”
胡大岳吓的兩腿一哆嗦,險些趴下,那蔡氏無所顧忌,直接往地上一坐,大聲哭號起來:“咱咋就這命苦喲!辛苦操勞一輩子,到老要被土匪打劫!”
插話的高個男人忍了忍,“我們不是土匪。”
“那你說你們是幹啥子的?為啥非要我夫妻二人跟你們走?”
男人沒有答話,蔡氏一見又哭號起來。
這胡蔡夫婦,是恩州人,去年因胡大岳欠下賭債無力償還,舉家出逃,投奔東勝城的遠房堂叔。前幾日被兩個男人找上門,說胡大岳的母親曾救過一位書生,書生現在在京城做了大官,想要報答胡老太太,鑒于老太太前兩年去了,這恩情便給了她的獨子胡大岳。
胡老太太愛助人是有名的,自己省吃儉用,對着落難的人倒是大方,還收養了個傻子丫頭。老人家在世時胡大岳夫妻時常怨恨她把錢都給無關緊要的花了,沒給自己兒子媳婦留幾分,眼下他們占起老人家的便宜倒是積極,沒任何懷疑,立刻收拾包裹,将孩子扔在家中,跟着兩個男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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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半路,蔡氏越想越不對,他們一家為了躲債,根本沒留下過自己要去何處的訊息,別說報恩的,就是報血海深仇的,也難以找到他們。
夫妻起了疑心,這稍一試探,那兩個男人中稍矮的一個便不耐煩起來,直接扣下他們的包裹,讓他們少問跟着走。
胡大岳和蔡氏這便開始了一路走一路鬧。
“聽他們廢話,就沒見過這樣能躲的,事兒又多,”另一個稍矮的男人過來,“大哥,捆了走吧。探查他二人藏身之處已經花費了太長時間,路上再耽擱時日,主子那邊怕是不好交代,要怪罪的。”
高個男人聽了點頭,從後腰掏出根繩子,将殺豬似嚎叫的胡蔡夫妻綁了起來,橫着扔到馬上,一路往中都城的方向而去。
這一路被颠簸了個半死,等臨入城,那兩個男人找了塊黑布将他夫妻倆蒙了起來,又走了一段路,不知到了哪裏,男人停馬。
模糊間聽到高個男人的聲音:“麻煩管事通報大人,陳家兄弟回報。”
等胡大岳和蔡氏眼前再亮起時,他們二人正身處一間小廳堂中,見四周擺件,一看便是大戶人家。
那兩個自稱陳家兄弟的男人已經不見了,只有一個四十上下的男人在一旁,說話還挺客氣,請二人上座喝茶,說他家主子一會兒便到。
胡蔡夫妻面面相觑,這是怎麽回事,難不成還真是報恩?可天底下哪有這樣報恩的方式?
*****
甫懷之活動了下有些酸的肩膀,小傻子阿笙的腦袋随着他的動作骨碌碌滾到他懷中。甫懷之伸手撐住,才沒讓她一頭砸向地面。
阿笙頭半夜一直在喃喃着“不要睡”,但後半夜還是撐不住睡了過去。
令甫懷之詫異的是,他竟然也跟着坐在涼亭中迷糊了一個半時辰。雖睡得短,但是竟一點沒做夢,也沒在中途驚醒。一覺起來倒是比這些天在床上睡得還好些。
此時天已經大亮,二林在一旁守了一夜,困的眼睛都要睜不開了,甫懷之讓他下去休息,自個兒打橫抱起熟睡的阿笙往她房間裏去。
四天的時間而已,阿笙便又瘦了一半,把他之前好不容易養回來的肉都消耗了幹淨,抱起來只剩輕飄飄的一把骨頭。
回房剛給小丫頭蓋上被子,門房報過來,陳家兄弟帶着人到了。
甫懷之捏了捏被角,他打了個手勢,示意門房出去說。
小傻子在睡夢中仍舊不安穩,時時追尋她熟悉的氣息,甫懷之剛一要離開,她立刻感覺到了,睜開大眼睛,勾着甫懷之的袖口。
明明他是傷了她的人,但他也仍舊是她最依賴最信任的人。
甫懷之說不清自己心裏什麽滋味,他心裏頭越來越亂,竟還真有夢回十年前的錯覺。
大缙朝的秘書監甫大人,睚眦必報,什麽都能利用,也無甚羞恥心,只有十年前的莫湖村少年甫懷之,才會羞愧于自己做的錯事,會關心自己以外的旁人。
小傻子可憐兮兮地看着他,大眼睛裏一點點湧現淚水,再無聲的落下來。
甫懷之有些狼狽地轉過頭去,他長呼一口氣,壓下心底的那一絲絲異樣,再轉過頭,習慣性地帶上溫和的面具,哄着阿笙:“我去去就回。”
阿笙使勁兒搖頭,她赤着腳站到地上,雙臂緊緊箍着他,比起擁抱,更像是依附,好似她只有靠着他,才能生存。
阿笙說不清楚那一切,她實在是怕極了。
“好,你随我一起。”甫懷之想了想,其實這樣更好,讓阿笙直接出現,可以觀察那二人的反應。
甫懷之叫人進來給阿笙穿衣服梳頭,期間小傻子一直不錯眼地看着他,一收拾好便又焦急地貼上來。
雖然阿笙半步也離不開甫懷之,但她的狀态比之前四天好多了,終于吃了這些天以來第一頓飯。
等一切都安排的差不多了,甫懷之帶着阿笙去到胡大岳和蔡氏呆着的屋子。
他們進屋時胡蔡夫妻倆正在胡吃海塞。
甫懷之一貫的手段,先禮後兵,棍棒加大棗不間斷地輪番上,底下辦事的早已熟知,不用他吩咐,這第一輪便開始了。
不管是吃軟的還是吃硬的,或者是軟硬不吃的,都會要麽被利誘要麽被威逼,或者幹脆被折磨崩潰瘋掉。
胡大岳見着屋子門又被打開,還以為是還有什麽好東西端上來了,他吞咽下口中的雞腿肉,打了個飽嗝,“兄弟,上點酒啊,沒酒怎麽吃。”
話還沒說完,一個大耳刮子沖着他的臉過來,直打得他臉腫老高,吐了顆帶血的牙出來。
“嘴巴放幹淨些,我家主子與你可不是兄弟。”
胡大岳這才看清進來的是個穿着富貴的年輕人,瞅着很俊,一副可親相,但見着他被打的眼冒金星口吐血,眼睛都不眨,還笑眯眯的。
“你們怎麽能随便打人?還有沒有天理了?”蔡氏潑皮慣了,是個給三分顏色就要開染坊的主,立刻就要鬧一番。
胡大岳拉住她,他到底在外面混的多些,下意識察覺到眼前這個年輕人,怕是與之前的那兩個綁了他們的男人不同,讓他打心底生出寒意來。
“聽聞,你們賣了個人?”那年輕人開口。
“爺,小人不是個好的,什麽都做,可唯獨人販子的事兒向來不做,”胡大岳挂上讨好的笑,“這是喪天良的事兒不是?您是不是抓錯人了?”
話音剛落,一個巴掌又抽過來,給胡大岳臉上打了個對稱,“好好回話,抓沒抓錯人,我家主子自有判斷,用得着你教?”
“不要這樣,只是說說話,動粗作什麽。”年輕人不痛不癢地說了出手的下人幾句,“你叫胡大岳?”
“小人是。”被打了兩巴掌,老實許多的胡大岳規規矩矩點頭。
“蔡氏?”
“是、是……”蔡氏被這場面吓的都有些結巴了。
“從恩州來的?”
“小人夫妻倆都是恩州敖村人。”
“敖村……你說你沒做過販人的事,我卻聽說津府遠郊有戶父子,從你們那裏買了個姑娘。”
胡大岳和蔡氏一個對視,怎麽說起這事兒來,難不成,那傻子搞出什麽大事了?
“爺,小人确實是賣過個姑娘,不過就賣了這麽一次,小人也不知……”
“賣的人是從哪裏來的?”年輕人打斷他的廢話。
“是從山上……”
胡大岳的話又沒說完,就見那年輕人突然站起身,抱住了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姑娘。小姑娘臉蛋圓圓的,長相頗秀美,但是此刻四肢垂着,眼睛緊閉,面色煞白,額上一層冷汗。
“傻、傻姑?”
胡大岳看到那姑娘長相,愣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