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回府 ...

八月十五一過,中都城的天開始驟然轉涼。柳媽琢磨先為兩個小的做個薄的夾襖,于是拆了個舊被,将裏面的棉花摘出來。

阿笙在一邊搗亂,柳媽團了個小棉花球讓她到邊上去玩。

傍晚時候柳石回來了,阿笙見到了他,扭着頭去了院子裏。那天柳石的話入了阿笙的心,之後她都不肯再搭理他了。

“個沒良心的。”柳石罵了她一句。

然後柳石頭上便被自家不分裏外十分護阿笙短的老娘敲了一下,“你與小姐計較什麽。”

還不到十天,柳石深感自己已經不是柳媽疼愛的小兒子了,他心裏頭憋屈,準備去找街坊劉家老三喝兩盅。

剛一出門,便聽到餘四在跟人說話:“……像的很,這噱頭一搞——喲,柳二郎回來了?”

柳石現身,那幾個人立刻結束了剛剛的話題,餘四和往常一樣,腆着臉與他招呼。柳石皺了下眉頭,那餘四面前有兩個生面孔的男人,穿的不錯,油頭粉面的,但看着又不像是什麽富貴人家,讓他感覺有些不好。

“餘四你又在這打什麽壞主意?”

“哪敢。”餘四笑道,“只是準備做點小生意。”

“就你。”柳石哼了一聲,他心裏頭有些疑惑,但是終究沒多想,這餘四一年到頭都這副要害人的德性,提防也提防不來,柳家行得正做得直,大概與他家也沒什麽關系。

等柳石出了巷子口,餘四立刻對着面前兩個男人道:“這柳家就剛剛過去的柳二郎那一個男人,白日裏在西甘泉坊做工,他老娘每三天晌午要去一趟秀坊,等他們都出了門……”

“你計劃的不錯,但這人我們可還沒見着呢。”其中一個男人道。

“這不是怕打草驚蛇,你二位等我先去看看情況,保準會讓你們先驗貨。”餘四道。

這兩個油頭粉面的男人,是餘四相好粉頭所在妓院的龜公,那餘四牛皮吹破後,氣了半宿,好像是千兩白銀已經入了他的手又被偷走一樣,十分肉疼。他腦子轉了轉,覺着怎麽的也要填補上這個虧損。

接着突然想起,秘書監大人找人鬧的這樣風風雨雨,不少人都見過那張小妾的畫像,柳家撿的那個傻子那樣像官爺的小妾,若是被妓院收了,私底下搞點買賣,一定會有想來找刺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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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四懷中揣着包麥芽糖,走近大門靠着柳家那一邊,阿笙正坐在院子當中吹棉花玩。

“喂,傻子。”餘四壓低聲音叫了聲,他晃了晃手中的麥芽糖。

阿笙有些警惕地看着他,這個人看起來實在不像好人,她有點害怕。

餘四見小傻子站起身往後退了兩步,心中急了,貓着腰溜進院中,阿笙被驚的要叫,餘四一把捂住她的嘴。

“傻子聽話點,我給你糖吃,要不然掐死你。”

阿笙口中嗚咽,她胡亂揮舞四肢,那餘四到底是個男子,力氣比她大上很多,又高,費了些力便将阿笙拖到了院門口。

門口兩個龜公湊過來,等餘四一放手,臉還沒怎麽看清,阿笙重重在餘四手上咬了一口,然後跑向了巷子口。

“哎呦,你個臭娘們——”

太陽還未落下,街上有些行人,阿笙卻顧不得被陌生人圍住的可怕記憶了,一頭紮入人群中。

餘四和兩個龜公見她出了巷子便不敢再追了,阿笙沒頭蒼蠅似的一路跑,直到面前沒了路,她才停下來。

阿笙茫然地看着全然陌生的四周,又開始抽泣起來。

柳媽上了年紀眼睛不好,也不想浪費油燈做衣服,她感覺實在看不清就停了下來,将兩件襖子內襯和針線卷好放在炕邊上。叫了兩聲沒人應,這才發現阿笙不見了,等看到院子裏地上一道拖拽掙紮的痕跡,柳媽心裏頓時慌了。

被急忙找回來的柳石一下子想到了下午時候鬼鬼祟祟的餘四,将他從屋子裏拖出來,餘四怎麽會認,立刻編了個瞎話,說是看到幾個官家下人從這裏經過。

“官老爺家下人與這有何關系?你不要瞎話都不會編!”

“這滿城鬧的風風雨雨的,柳二郎沒聽說嗎?有兩個下人把官老爺的小妾都給綁走了,估摸着、估摸着……”

柳石随了柳媽,平時不愛湊熱鬧,這事兒他還真不知道。他半信半疑地放了他,回頭跟柳媽一說,那還在抹眼淚的柳媽立刻坐直了身子,她想到了些別的。

阿笙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傻子,怎麽會招人綁架呢?難不成是跟那秘書監府裏有關系?将她又綁了回去?

“小石,走,咱去打聽一下。”柳媽整頓了下,随即帶着兒子出了門。

她在秘書監府上幾個月,沒交什麽朋友,但是有阿笙信任的“安之”在,探聽些消息大概能做到。

二林從甫懷之書房中退出來,和新來的小門房撞了個正着,他板着臉正要訓斥,那門房一張甜嘴先告罪求饒給他扣了一通大高帽。

“我還沒說什麽呢,你倒是話多。”二林道,“急什麽,趕着投胎啊。”

“門口來了個府裏人的同鄉,小的不是還不熟悉府裏的人嘛,在這幫忙找人呢。”

“同鄉?誰的同鄉?”

“說是個叫安之的婆子。”

二林面上表情僵了下,“叫什麽?”

“安、安之啊,二林哥,怎麽了?”

二林覺得自己耳朵應該沒毛病,确實沒有聽錯,有個人來秘書監府找叫安之的婆子,說是他同鄉?

“你帶我去看看,這位‘同鄉’。”

二林的話好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小門房看他臉色不好,也不敢多嘴,趕緊将人領到偏門。開門前二林還在想,大人最近心緒實在不好,這節骨眼上有人來找事,是暗自處理的好,還是捅到大人面前讓他出出氣的好。

等開了門,二林感覺自己腦子更不夠用了,“柳媽?”

幾個月前照顧過阿笙的婆子焦急的立在門外,她身後還站着一個跟她長得略像的粗壯少年人。

柳媽對這個娃娃臉個子不高的二林印象不錯,見到他,好像松了一口氣:“太好了,我說我在這府裏做過,那門房小子還不信。二林,求幫個忙,我是來找安之的。”

二林的面色十分古怪,隔了陣,問了句:“你找……安之做什麽?”

這二林畢竟是甫懷之的貼身小厮,柳媽不敢多說了,有些支支吾吾的:“我就是想阿笙小姐了,聽說安之在我之後将小姐照顧的很好,想來問問小姐的情況……”

“你從何處聽說,安之照顧阿笙小姐的?”

柳媽回答不上來,涉及阿笙的問題,二林立刻就在意起來,懸賞找阿笙的事鬧的這樣大,她這話怎麽感覺像是不知道這些事似的,可如果不知道她又不該來問,而且為什麽這樣晚了來問這些。

二林笑了下,“柳媽許久未回來了,要不我叫阿笙小姐過來,你自個兒看看多好,不用聽旁人講。阿笙小姐也很想你。”

“阿笙小姐在府上?”柳媽問道。

“當然在。”二林回說。

柳媽面上的表情不知道該說是擔心還是松了一口氣,她很快就告辭了,遠遠聽着那個少年人似乎在安慰她,“……既然她回去了,娘你便不用擔心了。”

“找幾個人悄悄跟上看他們去哪兒。”二林對着小門房道,說完他轉身回了府中,趕緊将事情報給甫懷之。

甫懷之找到阿笙時,已經是後半夜了,城北的每戶人家都被從睡夢中攪起來,一戶先給一吊錢,然後問話,如果能提供線索的,賞十兩。

甫懷之作為“活神仙”在民間的威望,很快便被新一輪的言論覆蓋了。他為了個小妾折騰成這個樣子,漸漸有些說法,道那小妾是個千年的狐貍精,看上了甫大人的神力,将他迷惑住了。

此時甫懷之并不知道這些,或者說知道了他也不會在意。他提着燈籠走入那條小路,路盡頭阿笙小小的身子窩成一團,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臉上還挂着一道道淚痕,與明顯被掐後留下的手指印子交錯着,刺眼得很。

“阿笙……”

甫懷之在她面前蹲下來,有些不敢碰她。他這段時間每天都在做夢,夢到找到了阿笙,又或者找到了阿笙的屍體,他不知道眼下這個是不是另一個夢,後面又會發生什麽。

他可以籌劃很多事情,唯獨這件事從開始到現在,他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似乎怎麽做都是錯的。

阿笙在夜晚的秋風中打了個寒顫,她半醒過來,在一片暧昧的火光中看到了安之,小傻子愣了一下,接着立刻哭起來。

身後的杏雨遞過來披風,甫懷之有些手忙腳亂地要她圍上,阿笙将他的手推開。

“安之是壞人!”

甫懷之腦子嗡的一下,他感覺整個人都在往沒有一絲光亮的無底洞裏塌陷,他似乎是在說話和行動,但是又感覺說話行動的不是他。

他拿出給阿笙準備的小糕點,将她抱在懷裏帶出巷子,問她臉上的痕跡是誰掐的,阿笙似乎在鬧小脾氣,但是很快就不鬧了,很乖的窩在他懷裏吃東西,掉了一身的渣子,細細地與他說是隔壁的那個壞人。

等甫懷之徹底回過神時,他正在扭餘四的胳膊。

阿笙趴在他懷裏睡覺,他一只手捂着阿笙的耳朵,另一只手将餘四的胳膊拽了下來,只有幾根肉絲相連,血噴到地上,露出森森白骨。

那個小混混的嘴被堵的很嚴實,發不出什麽聲音,他還清醒着,沒有疼的昏過去,但也差不多了,渾身抽搐着翻白眼。

甫懷之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彌漫着血腥味,還有阿笙身上特有的香甜的花香。他将冰涼的臉貼上阿笙柔軟又溫熱的臉頰,小傻子在睡夢中被激了一下,不滿的蠕動着嘴巴似乎抱怨了兩聲。

“不要讓任何人知道,處理掉這個。”甫懷之對着身後有些被吓呆了的二林道。

他下意識露出一個習慣常擺的的笑容來,但接着将它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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