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掉馬

秦钰朝那家快餐店跑過去。

真的是跑過去。雖然他也想不明白以他現在的狀态,到底是怎麽達成“跑”這個姿勢的。

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朝那家快餐店沖過去了。

這家店子雖然生意一直不算景氣,但卻奇跡般地在這三年中活了下來,到現在也還營業着。

只不過,當秦钰在店門口停下來的時候,裏面的燈全黑了,門口挂了個簡單的牌子,大意是說老板有事,歇業一天。

其實這家店就算歇業一個禮拜,秦钰也懷疑不會有任何人發現。

秦钰推了推上鎖的玻璃門,門是用那種沉重的挂鎖給挂住的。在他硬推了幾下無果之後,只能後退幾步想別的辦法。

他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從頭發間摸出了一根夾住碎發的發卡,深吸了一口氣。

寒冷和發燒讓他的手有點顫抖,但他還是費力地瞄準挂鎖的鎖孔,把發卡插了進去。

秦钰費力地搗鼓着挂鎖,可是因為手指的抖動,搗鼓了半天也沒能弄開,反倒是發卡在反複的動作中直接掉在了地上。

“操!”秦钰大罵了一聲,擡起腳用力踹了一腳挂鎖,金屬砸在玻璃門上發出了令人膽寒的巨大聲響。

“啪”的一聲,挂鎖彈開了。

秦钰喘息着,看了看四周,所幸現在街上冷冷清清,沒有人被剛才那一聲巨響吸引注意力。

他粗暴地拆下了挂鎖,惡狠狠地瞪了它一眼,說了句“欠踹!”才拉開玻璃門走了進去。

隔絕了室外的冷風,秦钰感覺僵硬的皮膚正在一點點恢複知覺,但是他顧不上這些。

憑着他支離破碎的記憶,他隐約記得這家店子的牆壁上可笑地貼着一個什麽三好員工表彰單,老板也不怕被人說雇童工,大大方方地把來打工的小孩名字和照片貼上去,并且很驕傲地說這個可以激勵後來人。

不過誰也沒把他的表彰單當回事,員工每天都懶懶散散地趴着玩手機,也沒人正眼瞧過那張單子。于是那張可笑的玩意就一直貼在店鋪的牆壁上,變成了一道詭異的裝飾。

秦钰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往左側的牆壁上照去。

那張表彰單竟然真的還在那裏,由于時間太久,照片和人名都泛白了,塑料布上沾滿了油污,翹起了好幾個角。

秦钰三步并作兩步走到那張名單面前,手電的光芒掃過一個又一個人像,終于停在了其中一個上。

那是個只有初中生年紀的小孩,臉上帶點嬰兒肥,他的眼角微微下垂,眼睛壓根沒往鏡頭看,只是潇灑的一瞥,留給照片一個羁傲不遜的眼神。

照片的正上方寫着他的名字:顧承祁。

“顧承祁。”秦钰把那個名字念出來,然後又念了一遍,“顧承祁。”

這個名字光是念出來,好像就花了他全部的力氣。三個字在舌尖上轉了一圈,除了苦味,什麽也沒有留下。

顧承祁是在論壇裏看到懷水男高落敗的消息的,雖然這個結果在他的預料之中,但他還是忍不住狠狠地吸了一口氣。

有些不懷好意的湛藍那邊的人跑來注冊了懷水的校園論壇,點進去一看,一群人正在對罵得不可開交。

除了跟湛藍那邊的人對罵之外,還有很多人發帖臭罵他跟秦钰。原因當然也很簡單,顧承祁之前明明跟秦钰打了那麽多優秀配合的好球,但就在他們有翻盤轉機的時候,顧承祁甩手走人了。

人家當然要罵。

只是顧承祁驚訝地發現,除了湛藍那邊的人之外,幾乎沒有人對秦钰耍陰招這件事有什麽争議,所有人在争論的都只是輸贏。

懷水輸了,假如沒有姓顧的小子甩手走人,就還有贏的希望。秦钰一個隊長怎麽還讓自己的隊伍起內讧,爛透了。

但沒人提過秦钰墊了對方的腳,也沒人提他惡意讓孫修然一換一讓對面出局。

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竄上他的心口,他不怕被人說甩手走人輸了比賽,也不怕被人發幾個帖子罵兩句,但當他發現秦钰說的那句話可能是真的時,他才感到一陣呼吸艱難。

——輸贏才是最重要的,沒人關心你是用什麽手段贏的。

顧承祁知道懷水男高跟他之前上的初中不一樣,跟他之前生活學習的環境各方各面都相差很大,但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這些人跟自己的想法究竟有多大的差別。

秦钰之前到底用過多少次這種拿不上臺面的手段給自己贏得現如今的地位?而懷水男高的這些人,又有多少次對他的手段熟視無睹?

說實話,顧承祁在某種角度上,還挺佩服秦钰的,佩服他居然能一直從這種環境中生存下來。

想到秦钰的事情,顧承祁的心裏就一陣煩躁。他拿了外套披在身上走出門,點了一根煙,叼在嘴裏。

顧承祁是會抽煙的,但他抽得很少,原來在家裏的時候,因為買煙和抽煙的事,不知道被老爸毒打過多少次,後來竟然也慢慢地把瘾戒了。現如今隔上一個月不抽,也沒什麽感覺。

只是今天煩心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他又煩又累,睡也睡不着,所以幹脆跑到樓下小賣部買了包南京,點上叼在嘴裏,在夜幕下的街道上慢慢地走。

外面的天氣是真的冷,凍得顧承祁打了個哆嗦。才剛剛十月份,怎麽就冷成這個狗樣子?

顧承祁把手揣在口袋裏,漫無目的的閑逛。從嘴裏吐出的煙霧看似帶着點溫度,好歹給人視覺上好受了些。

顧承祁對這一片也挺熟悉的,雖然離懷水男高挺遠,但離他初中的學校很近。他初中的時候經常在這一片的小飯館裏打工賺點零花錢,那時候差不多一天要走八百次這條老街。

說來奇怪,顧承祁對自己真正的那個“家”總是缺乏一種家的感覺,每當回家時面對家裏人那仿佛對陌生人一般冷漠又疏離的眼神,他就想轉頭離開——實際上,他現在也确實這麽做了。

而在顧承祁心裏最有“家”的感覺的地方,其實是這條老街。幾年前這裏比現在還要熱鬧,各種各樣的小飯館小商店争先恐後地吆喝,他就從這家打工到那家,餓了再去另外某家吃晚飯。這些店裏的小老板都很喜歡他,一個一個“阿祁”叫得很親切。

想到這,他突然有點懷念那時候了。不過同樣的,他也是在那時候遇到了秦钰。

靠。怎麽又想到他了?

當秦钰這個名字從腦袋裏蹦出來的時候,顧承祁就立刻感到一陣心煩,掉頭就想從這條老街離開。

不過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視線的餘光瞥到一家店面的門前居然有一個人影。

而且那家店沒開門,那個人像個落難民工似的蹲在方磚上,實在太引人注目。

其實顧承祁心裏有七成是想轉身離開的,這麽冷的天,他連自己的手都不願意伸出來,就更不想多管閑事了。但他還是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不看倒好,他一看發現,那人只穿着一件籃球背心,長到腰間的頭發亂七八糟地紮了個松松散散的馬尾。

卧槽?

顧承祁加快了腳步,三步并作兩步來到了那人的身邊,還真的是秦钰。

秦钰跟難民似的蹲在馬路牙子上,雙手抱着膝蓋,把腦袋埋在了膝蓋間,就連顧承祁走過來的動靜也沒讓他擡起頭來。

“秦钰?喂,秦钰?”顧承祁晃了晃他的胳膊,然而後者還是沒反應。

“操,你死在這了嗎?”顧承祁壓着怒火,伸手拉起了秦钰的胳膊,動作相當不溫柔。

秦钰這才有了點反應,緩緩擡起了頭,盯着顧承祁的臉足足看了有五秒鐘,才說道:“寶寶?”

顧承祁剛想下意識地說“寶寶你個頭”,B的發音還沒吐出來,就發現秦钰有點不對勁。

秦钰的臉上泛着不正常的紅暈,而且他抓着秦钰的胳膊時,感覺到了不正常的高溫。

這個認知一下子讓顧承祁更加憤怒了,他也說不清自己憤怒的理由,只知道自己又被這個僞娘搞得火冒三丈了,“操!你他媽蹲在這幹什麽?等死嗎?”

他費力地攙扶秦钰,然而後者本來就比他高了一截,現在還渾身軟得像團棉花,費了半天勁,差點搞得兩個人一塊摔在地上。

“你他媽的……是不是腦子有病?”顧承祁一邊努力扶正秦钰的身體,一邊氣得罵人,“穿他媽這麽少,以為自己是白毛女啊!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秦钰的皮膚簡直燙得不行,也不知道是燒的還是故意的,這憨批就是一句話不肯說。

“算了!靠!”顧承祁一個咬牙,愣是把秦钰的身體給撐了起來,而後艱難地往路邊走去,“老子他媽的……上輩子是怎麽欠你的了?你就非得跟我這陰魂不散。靠,虧得你今天沒穿裙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強搶民女呢!”

秦钰燒得迷迷糊糊,一會兒清醒,一會兒昏沉,他只知道顧承祁似乎撐着他走了很遠的路,才終于打到一輛車。

“去前面路口的如家。”

他聽見顧承祁跟司機說着,接下來自己就被一點也不溫柔的力道給塞進了出租車後座裏,溫暖的環境終于讓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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