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
“李添你聽我說,”邱岑緩緩說,“我确實從沒經歷過那些你經歷過的事兒,但是我知道這個事兒要是放在我身上,那肯定就崩潰了,我沒體會過沒有父母是什麽感受,我不是炫耀,因為在你之前我從不覺得有父母是多麽多麽令人幸福的事。我也沒法想象那時候的你承受着多重的痛苦,說再多也是針沒紮在我身上,但是我想跟你說,再大的痛苦,我都可以分擔,只要你把我當朋友。”
李添愣住,雙眼失神地盯住邱岑。
邱岑撓撓後腦勺,似乎也覺得自己能說出那番話有點別扭,硬着頭皮補充:“哎其實,我也不知道說什麽,就......就你看林澗,我倆在一塊就挺舒服的,所以我想,我跟你在一塊也挺舒服的,也把你當朋友了。”
“......”
“哎你別笑啊,你這是什麽意思啊?”邱岑問,面上更覺得不自在了,雙眼亂飄,不跟李添對視。
“成。”
邱岑:“......成什麽?”
手術室的門從裏面打開了,有兩個護士裝扮的人推着病床出來,兩人也都沒再說什麽,紛紛湊上前去詢問樂樂的病情。
得到主治醫生“一切順利”的眼神後,邱岑能明顯感覺到李添的肩膀塌了下來,心中踏實了。
小姑娘這次突然發病,幸而及時送到醫院,沒有什麽大礙,直接被推進了監護病房,并允許家屬探視。
倆人走的時候小姑娘還沒醒,休息過後的老院長晚上來了,催着臉上明顯帶着倦色的年輕人快點回去休息,并囑咐兩人第二天不用再來,向兩人表達占用時間的歉意。
邱岑沒覺得有什麽,反而覺得這次來得有意義,不僅是為了樂樂的病情,還為了李添。因為他見到了李添新的一面。
李添願意将心底深深埋藏的痛苦告訴他,他已經很慶幸了,因為不是所有人都能将身上最隐秘的傷疤暴露給外人看,那相當于是無堅不摧的戰甲将弱點公之于衆,那無時不刻不被敵人盯着那一處破綻的滋味可不好受。
他感到欣慰,即使是面對林澗的一次次提醒,他也堅信衆口铄金的李添有着平凡的內心,是有溫度的普通人,也是他喜歡的人。
倆人一道回家,邱岑到了家八點多,家裏晚飯早就吃完了,他想也沒想,提着廚房裏放着的兩袋方便面就上樓了。
那邊李添也正在廚房忙活,李小丹今天又沒回來,家裏就他一個人。
“別吃這個了。”
邱岑:“那你會?”
李添:“你仿佛在質疑我的手藝。”
他随手将邱岑的方便面扔進櫃子裏,從碗櫥裏拿了一個大碗,放了兩大勺面粉,又打了倆雞蛋,最後倒了個不知道是什麽的粉,加水和面。
“大師,咱們這是吃什麽?”邱岑懶懶散散地靠着門,眯着眼看李添。
不得不說,這個場景十分溫馨,在廚房忙碌的人帥氣迷人,在門口饑腸辘辘的小帥哥正等待投喂。
有點開心。
“做兩個披薩。”李添說。
“厲害,”等着投喂的小帥哥再次膜拜這人,“多放奶酪。”
“沒有了,給你多放點芝士吧。”
“能有那種拉絲兒的感覺嗎。”
“能。”
“我能吃一個半嗎。”
“能。”
“我能以後經常來找你吃飯嗎。”
“能......?”
2.
兩人湊在一起吃了披薩,邱岑不得不贊嘆李添這人的手藝,實在是好吃,并衷心建議他別搞體育了,好好經營8號吧,準能發家致富并開全國連鎖店。
李添只是瞥他一眼表示不想跟你說話。
飯後邱岑絲毫沒有收拾餐具的自覺,在連着打了三個哈欠後就告辭回家睡覺了。
李添看着一桌狼藉,也懶得收拾,幹脆放着明天再說。
今天一天發生了太多事情,此刻躺在床上安靜下來,竟覺得有一絲疲憊。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在李添的預期中,唯一讓他感到驚訝的是他竟然将自己心中壓抑的事告訴邱岑,毫無保留。
他很早就知道了邱岑,甚至比邱岑知道他還要早。
他第一次見到邱岑是在鑲大門口,那人手裏提着大盤雞跟林澗往回走,在一群牛仔褲短袖T恤裏他的背心褲衩拖鞋尤其顯眼。那天他逃課出來,正好撞見邱岑。
隔着一條馬路,那人是肉眼可見的邋遢,一站三道彎,一張明明帥氣的臉和結實的身材硬讓他造的慘不忍睹,李添都像上前去勸勸他要點好,不打扮自個兒也得弄的齊整點,對自己形象好,對路人眼睛也好。
那時他只把他當做陌生人,即使後來的幾次偶遇也絲毫不放在心上,如過眼雲煙般淡去,那時他打死也想不到這個人能闖進他的生活,并帶來了樂趣。
他與邱岑明明是完全相反風格迥異的兩個人,像是生活在不同的次元,他的世界是單調灰暗的,他的世界有着多維度的快樂,絢爛多姿。
邱岑和胡大偉給他的感覺是不同的,胡大偉那傻.逼像個二百五,每天樂不嘻嘻的很少能發現他的想法,神經更是跟體校操場那二人合抱的大槐樹一樣粗,他跟胡大偉在一起更像是倆人一起待着,你說你的,我不一定聽,我說我的,你敢怼我看我不揍你的。
像是個損友。
而邱岑,似乎有些不一樣。
李添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笑容甜美的女孩。
是不久前在8號中見過的,一個叫什麽馨的小姑娘。
聽她口氣,似乎跟邱岑很熟。
還有那次鑲大運動會,林澗抱着邱岑,不知道在幹什麽。
當時事發突然,他也沒仔細看,只覺得那兩人似乎有些怪異,邱岑臉上的表情更是十分尴尬,仿佛被撞破了什麽秘密。
啧。
李添甩甩頭,懶得再瞎琢磨,訝于自己不知何時染上的惡習,只覺無聊透頂。
他關了卧室大燈,開着床頭的小燈,滑進被子裏,只露出了一個頭頂。
長長舒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
“添兒哥,想什麽呢。”胡大偉坐在李添邊上,他剛跑完步,腦門上頂着一層汗珠。
李添看都沒看他,繼續盯着看臺地下做準備活動的幾個人出神。
胡大偉往他這邊歪了歪,想看看他在看什麽。
“起開。”李添推他。
“我.操這麽冷漠,”胡大偉有點受傷,“你最近有點心不在焉啊,剛才老劉不還說你糊弄麽。”
老劉是李添他們的教練,三四十歲的人跟他們打成一片,和顏悅色幽默風趣,像是他們的同齡人,而這樣一個大大咧咧的人今天卻把李添罵了個狗血噴頭,罰他在一邊坐着看別人訓練。
別說,這個懲罰李添表示非常喜歡。
“昨天沒睡好。”
胡大偉懷疑地看他,眼裏完全是否認:“得了吧,我還看不出你來,整得跟人欠你錢了似的。”
“走吧網吧。”
胡大偉痛快地答應了,回宿舍拿個毛巾好賴擦了擦身上的汗,換了身新衣服,跟着李添出門了。
盡管李添對胡大偉這堪比換湯不換藥的行為十分嫌棄,奈何這種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大兄弟十分稀有,李添格外珍惜,也算是為國家做貢獻了。
剛出了學校門,身後隔着老遠傳來一聲輕佻的聲音。
“這哪兒去呀。”
“操,又他媽瞎叫喚呢。”一聽這聲音,胡大偉就啐了一口,可見對這聲音的主人十分地厭惡。
李添沒回頭,不疼不癢癢地往前繼續走。
“這他媽的,”付宏志罵了一句,“上哪兒嫖去啊李添兒。”
他這一句話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側目,群衆的八卦之光緊緊集中在前後,兩撥人身上。
李添頓住腳。
付宏志身邊跟着的幾個雜毛猥瑣地樂起來,屁颠屁颠地往李添那邊走,走出六親不認的步伐。
“他媽的還沒被打怕呢。”胡大偉說。
李添看見付宏志那幫人從校門口晃悠到自己面前,那魔鬼的步伐和臉上就差寫着“來找事兒”的模樣怎麽看怎麽傻.逼,本來李添最近莫名煩躁,還真是要什麽來什麽,幹脆就想打一架得了。
“我幾個哥們兒最近看你跟鑲大的混得不錯啊。”付宏志怪腔怪調地說。
李添挑眉,好像上回這幫人在巷子裏堵邱岑,那人一身狼狽地跑出來,正好撞進恰好路過的自己身上。
那回那事兒好像一直都放着呢。
他腦海中浮現那次自己把邱岑帶回家上藥,他細皮嫩肉的後背上紅赤赤的印子,還有腦袋後面那塊被打破的皮肉。
他這麽一想,只覺得心裏不太舒坦。
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呵。”邱岑要知道了得撕了他吧。
“......?”胡大偉疑惑地看他一眼,這是什麽新招數?挑釁?
“挑釁呢?!”付宏志那邊一個白毛小弟急求表現,仗着人多趕緊給自己鋪開臺面。
“嘿操,”付宏志啐了一口,“我今天不跟你計較李添兒,這賬先記下。”
“我們跟你有屁的賬。”胡大偉罵道。
付宏志自诩體校老大,自視甚高,從來只把李添當對手,自是不屑于理睬胡大偉的。
“走。”付宏志說。
那白毛小弟臨走前還朝胡大偉比了個中指,看到胡大偉擡拳佯裝要打他的樣子吓得一激靈,趕緊縮了回去。
“這他媽是幹嘛呢,有點什麽毛病吧。”胡大偉看着這一群烏煙瘴氣的人來了又卷走了,只覺得莫名其妙。
最近感覺哪兒哪兒都莫名其妙,這個世界怎麽了?玉皇大帝都不管管了嗎?對勤勤懇懇踏實生活的人也太殘忍了吧?
“走吧。”李添懶得搭理他。
倆人去了大學城這邊最火的網吧,這間網吧有兩層,一層一百多平米,上網費用貴了點,不過有免費飲料零食什麽的,不知道是哪個富豪建的。網吧門口的前臺只雇了仨看場子的洗剪吹哥們兒輪班兒倒,胡大偉跟這仨人混得特熟,有時候來還給這仨人帶條煙帶幾瓶酒瓶酒什麽的搪嘴兒的,這仨人也挺好,回回胡大偉來網吧都不收他錢,零食更是撒開兒吃,這臉刷的李添都跟着沾光。
胡大偉一進了網吧就跟他開的似的,跟洗剪吹打了個招呼,直接去零食櫃蜜餞薯片啤酒的拿了一小竹筐,帶着李添就去了VIP。
所謂VIP就是網吧的會員專用房間,類似個小包間,裏面電腦設備一應俱全,配置高,環境好,隔絕了外面的一切喧嚣。
一間VIP有三臺電腦,倆人開了其中的兩臺,一塊打了會兒游戲,李添犯困了,挂着游戲開了剩下那臺電腦看電影。
為了培養睡意,他特意選了個文藝片,名字沒注意,不過裏面那為了愛情你愛我我不愛你我愛你你不愛我的小姑娘矯情得李添都有點反胃,索性連聲兒都不聽了,直接靜了音,耳機在耳朵上一蓋還挺暖和,也聽不見邊上胡大偉那傻.逼打游戲時的咒罵聲,頓覺十分舒服,漸漸竟有了些睡意。
入睡之際他心裏想着男主長得有點眼熟,怎麽眼熟呢,啊,好像像邱岑,哪兒像,眼睛像,鼻子像,嘴也有點像......
3.
五月初鑲大各個系進行了籃球比賽,打籃球這麽吸睛的體育運動是林澗小少爺的必備技能,且不說自身如何,光是想想自個兒那正值青春的強(弱)健(雞)肉體冒着汗水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就覺得帶勁。
于是邱岑哪有用往哪搬,被他拉着參加了籃球賽。
邱岑雖然是不熱衷于運動,但是對于籃球也不能說是完全不會,只是停留在會打的階段,畢竟當初年幼中二的他以為自己喜歡女孩的時候也跟林澗做着一樣的事,直到猛地發現自己對小姑娘實在是沒興趣,而小男孩更不會站在場邊“邱岑邱岑我愛你”“邱岑邱岑我要給你生猴子”的亂叫,他就放棄了這項運動。
“我這麽穿會不會不正式?”大眼正了正自個兒衣領,“哎少爺你不有個領帶嗎給我使使......”
胖哥給他後腦勺一下:“去你媽的,少爺別搭理他,給我使使吧。”
“嘿,他那領帶帶着跟暴發戶似的。”邱岑說。
“那我可不就是暴發戶嗎,我是暴發戶他舍友,我也是暴發戶呀。”大眼兒笑嘻嘻。
“你可快閉嘴吧,不就去吃個西餐嗎,整的跟相親似的。”林澗說。
要說也是奇了怪了,林澗邱岑倆人參加籃球賽,又從他們幾個同系的男生裏找了幾個熟的湊了個怎麽看怎麽重在參與的籃球隊,時不時去籃球場打打球意思意思,結果到了正式比賽時候跟吃了大力丸似的還挺像那麽回事,打着打着打進了決賽,全程雲裏霧裏,最後重在參與隊天上掉餡兒餅似的得了個第三。
“這麽天上掉餡兒餅的事兒可不就是人品大爆發戶啊。”
“神他媽人品大爆發......戶。”邱岑笑。
鑲大對籃球比賽很支持,第一名給了可不去哪兒的三日游,第二名給了如同虛設的學分,第三名給了五百塊錢。
正好重在參與隊五個人,一人一百把錢分了,邱岑這邊落了二百,
本着獨樂了不如衆樂樂,今天219一幫餓狼把冒綠光的眼睛放在了鑲大食堂四層的西餐廳。
顯而易見,這個決定大眼兒同志舉着自己的和胖哥的雙手雙腳全力支持。
面對難得的校園福利,219大軍(四人)浩浩蕩蕩地向食堂進發。
要不說這人時不時的就賤呢,四人專門挑了一天中食堂人最多的時間,即午飯時間,擡頭挺胸面帶紅光地穿過端着米飯大白菜的人群,并收獲了看你難過我就開心的一衆白眼,登上了四層。
相比樓下的大衆食堂,四層的人少了很多,整整一層只零零散散地坐了三四桌,有的小聲兒說着話,有的默默左手叉右手刀地吃東西,而煎牛排的大廚正百無聊賴地坐着看電視。
大眼兒看準靠牆的一排卡座,一臉爽一把的樣子挨個給坐了個遍,然後挑了一個一上樓就能被人看見的位置坐了下來,十分願意顯擺顯擺。
胖哥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兒坐在大眼兒對面。
邱岑捂臉,想裝作不認識這個low逼。
他跟林澗去點餐,把大眼兒看見只會“我.操”的東西點了個遍,最後自己還添上二百塊錢,暗嘆我可真是個好宿舍長,人傻錢多長得還帥。
嗯?好像有什麽不對?
出餐口邊上等餐的時間他打開微信,又看了一遍他跟李添的聊天記錄。
邱岑:鑲大西餐廳向李老板發出挑戰。
朵拉吃蛋糕嗎:我認輸【害羞】
邱岑:本人?
朵拉吃蛋糕嗎:【圖片】
邱岑:社會我黑哥,人帥話不多【抱拳】
邱岑打開李添這張自拍,再一次感嘆,果然長得帥怎麽照都帥啊。
這照片這角度可是夠随意的,照片裏李添正在上理論課,不知道坐在什麽位置,據他猜應該是挺靠前的,因為能看見後面一堆臊眉耷眼的臉。
李添光明正大地舉着手機照相,估計是睡覺了,腦門上有個紅印,短短的板寸規規整整,眯着眼睛,薄唇微合。他後面有的同學一臉見鬼的表情,正好被照進相片裏,邱岑看一次笑一次。
“同學取餐哎。”玻璃後面的大叔一個大嗓門兒,空曠的食堂裏聽得清清楚楚。
“哎哎哎好嘞,卧槽這麽多。”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過來等着的大眼兒咽了咽口水,上前端。
“快抹抹您哈喇子吧。”林澗說。
大眼兒轉頭瞪他,那一雙銅鈴似的大眼睛還沒來得及發揮功效,主人又轉回去換上谄媚的笑臉,對着手裏滋滋冒響的牛配嘿嘿笑。
最終價值四百的食物擺了滿滿一桌,大眼兒一邊“卧槽”一邊雙手一齊開工往嘴裏塞着不知名的東西,吃得滿嘴油。
而胖哥則是提前打聽好了,哪個貴吃哪個。
反觀林澗邱岑這種打小吃慣了的對這些沒啥興趣,象征性的吃了點牛排,就開始喝酒的喝酒喝飲料的喝飲料,看着對面倆人吃東西,有種看着自己養的豬眼見着就能拉出去宰了換錢的感覺。
這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最後還剩了點,大眼兒摸着自個兒圓滾滾的肚皮迷戀地看着桌子上的剩飯,身不由己,悲憤寫在了臉上。
邱岑忍不住安慰:“大眼兒,別這樣,咱還有機會呢。”
“什麽時候。”大眼兒飛快地看向他,眼裏亮晶晶的。
“......”我就那麽一說。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沒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