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尤夫人第一

“我不同意!家裏總共就那些個銀錢,都給你女兒帶去,咱們吃什麽?”

吵嚷的聲音有些尖利,由儀擡手揉了揉眉心,又用冰涼的手背貼了貼眼睛,等覺着眼上的酸澀熱氣好些了方才起身。

憑着她的精神力,這樣一息片刻的事件已經足夠她緩過神來整理好記憶了。

系統傳送過來的記憶極為龐大,因為那并不單單是尤氏的記憶,而是以原身視角自出生開始直到既定命運的去世,這中間她所知道的事情,無論最後王沒忘記,都會被系統掃描出來然後傳送給由儀。

這算是對于任務者的福利了。

思及此處,由儀輕笑一聲,她現在可不算是時空管理局的任務者了。

她挺多算個退休的前任元老。

搖搖頭,由儀在心中安撫了一下因為沒能向她提前反映情況而有些愧疚不安的系統,然後擡手整理了一下她有些散亂的頭發。

她這一次倒是成了個從前讀過的書中的人物:尤氏。

就是《紅樓夢》一書中懦弱無能、不被衆人看在眼裏的尤氏?

由儀輕笑一聲,這倒是有意思了。

不過這樣穿成書中人物的事情從前也不是沒有過,整理好思緒後打量了下四周,心中便覺了然。

這屋子以由儀享過無數富貴的眼光來說并不大,卻也處處幹淨、整潔,家具上的紋路都是寓意極好的,可見布置之人的用心。

外頭的吵鬧還在繼續,由儀知道,那是尤父和繼母在為了她的嫁妝的事情争吵。

此時尤父還是在翰林院做他的五品小官,尤氏親母趙氏已經過世許多年。

繼母尤張氏前年由媒人介紹入門,當時帶着一個二三歲的丫頭和剛出胎包的女孩兒,不過本身尤家也不是什麽富貴人家,尤氏父女也都沒在意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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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入門之後也是将家中的事務打理的井井有條,只是為人斤斤計較了些,平日和原身說話也多有刻薄。但原身念着家中貧窮、父親續娶不易,卻也沒和她多計較。

而前些日子原身出門挑選胭脂的時候被寧國公府的賈珍看上了,那邊倒也有誠意,請了媒人上門要娶原身做填房。這一門婚事以尤家的門弟自然是高攀了的,尤父本要拒絕,但原身想着家中艱難,有一門好親也便宜些,就答應了。

而尤父對這個女兒素來有些愧疚,因而算得上是百依百順。聽原身說她鐘情于賈珍,再加上尤張氏敲邊鼓,也只能嘆了兩口氣答應了。

昨日正是賈府的聘禮上門的日子,那可真真是極為豐厚的。

除了聘禮中必備的物什,還有不少绫羅綢緞與金銀珠寶。

那東西送來,這一片巷子裏都是極引人注目的,以由儀的眼光看來,那些東西雖然在正經國公府主母上是看不上的,但以尤家的地位,卻也算是極好的了。

這可不就讓尤張氏看上了眼,聽尤父要全給由儀帶上做嫁妝哪能高興,已經和尤父鬧了一日了。偏偏尤父自認對不住女兒,死活要将東西全都送去,竟然駁了尤張氏的意思,二人争論不休,各有各的理。

家中氛圍因此十分低沉,原身就因為這個在屋中傷神呢,不過她素來要強,将貼身丫鬟也大發了出去。

心中思索片刻,由儀拿定了主意,一面起身推門出去,少女清亮的嗓音不高,卻奇怪地蓋過了尤張氏尖銳的罵聲:“父親,母親,你們不要吵了,那些東西我不要,就留在家裏吧。”

“這怎麽行!”

尤張氏眼前一亮就要開口,但未等她說出什麽來,尤父已經中氣十足地道:“囡囡你是要嫁去國公府裏的,咱們兩家差距如此之大,若是你不把妝奁攏的厚厚的,外人還以為咱們是攀龍附鳳呢!”

“你女兒這一樁婚事哪裏不是攀龍附鳳了?”尤張氏聽了這話可不樂意了,罵道:“你便要你女兒風風光光的出嫁,也不想想你那三瓜兩棗的俸祿養不養得起一家子人!我女兒可怎麽活?”

“那也不是我的女兒!何況平日裏就我那三瓜兩棗的俸祿可曾短過一家人的吃喝?”尤父聞言,怒瞪尤張氏:“張氏我告訴你,這些東西都是為了我女兒才送來的!這東西自然要給我女兒添些底氣!若是你不情願,你就帶了你那兩個閨女回家吧!”

其實由儀也知道尤父只是一時氣話,畢竟平日裏尤父對尤張氏帶來的兩個女兒都還是不錯的,尤張氏也是他親眼看上娶回家的,但能讓一個滿口聖賢之言的老書生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見他是氣極了的。

聽了這話,尤張氏瞬間洩了氣,卻也不願服軟兒,只是瞪了由儀一眼,然後氣哼哼地轉身走了。

“唉!都說娶妻娶賢,我這算是什麽事兒啊!”尤父被由儀扶到廳裏坐下,捧着茶杯坐了好半晌,方才長籲短嘆地道。

由儀無奈,道:“左右不過是些個東西,您就遂了母親的意,留下又如何?”

“這如何使得?”尤父一瞪眼,但見到女兒卻也沒了脾氣,于是只能軟這語氣對由儀說道:“乖囡囡,你不知道,寧國府那樣的人家,你嫁妝若是少了,人家會瞧不起你的,再說了,家裏哪裏過不去了?就要你的聘禮錢?”

由儀又勸了兩句,無奈尤父死了心要将那些東西全添做由儀妝奁,即便以由儀三寸不爛之舌也沒說動他,由儀無奈,只能回去了。

回了房間裏,由儀斂了哀愁的神色,靠在炕上的枕頭上長長舒了口氣,仔細在心中算計着。

原身的記憶裏,尤父是她出嫁一年後去世的,但她方才給尤父探脈,分明一切都好,且那身子極為康健!在同等年紀的書生裏絕對是頂頂健康了。

皺了皺眉,由儀又算起了那寧府送來的聘禮,也就是尤父執意要給由儀算作嫁妝的東西。

按照尤氏記憶裏的物價,這些東西大概能換算個千八百兩。

對寧府來說自然不算什麽東西,但對尤家就不同了。

怪不得尤張氏那麽不情願全給尤氏帶走呢。

不過如今,按由儀的想法,她還是得先想法子弄些銀子來才是,手頭沒有銀錢,總是不順手的。

亂世黃金,盛世古董。

要說她生錢的法子不是沒有,只是開店一類的法子都得是有本金的,且要賺大錢得要些時候,更要有靠山,如今恐怕不成,等到成婚之後再謀算吧。而古董這東西,若是撿漏對她而言自然不難,但如今她手無縛雞之力,到底得好生籌算一番。

由儀擰了擰眉,忽地起身将脖子上挂着的鑰匙取了下來,總共兩大一小,是存放着原身所有的私房錢的地方。

所謂的私房錢——原身的祖母做為富商家的小姐自然是有些個東西陪嫁的,如今原身屋裏的紅木家具就是她的陪嫁。

除了這些大件兒,自原身祖父過世之後,家境敗落,為了維持家用,當年的東西剩下的也不多了。臨終前她知道尤父是個守不住金銀的,故而手頭珍藏多年的金玉首飾和幾件玩器都給了原身,說是給她作嫁妝。

知道原身記憶的她自然知道那些東西都還過得去的,如今看來,權宜之計只能是揀一樣去換了現錢,再換了那些所謂的破碟子杯子,然後換成銀錢。

到時也能多給尤家留些東西。

畢竟寧府的聘禮想來尤父是不會留了,若能多放些現銀在這兒也能維持家用,也不像這些轟轟烈烈的聘禮衆人皆知,怕是會為人所惦記。

打開那鎖着的炕櫃,裏頭是兩大一小三個箱子,小的那個先打開,裏頭是些零碎銀兩和銅錢,由儀算了算,總共是十兩九錢銀子零一吊錢,這便是原身自己攢下的私房錢了。

那邊妝臺上還有一個小盒子,裏頭裝着的幾十個銅錢是原身的日常花用,這個尤張氏也是知道的,有時她來拿了錢用,原身也只當不知。

到底真正的家底兒都在櫃裏呢。

看着那一只大盒子裏的釵、環、簪、镯等二十幾件金玉珠寶,和底下小盒子打開之後顯露出的一套鑲紅寶的頭面,由儀嘆了口氣,原身的祖母對她是真的疼愛。

另一只盒子裏的玩器擺設由儀也一一看過,雖然都算不上珍貴,但随便一件拿出去,也足夠尋常農戶一兩年的花用了。

可原身祖母知道兒子守不住這些東西,就硬硬将消息瞞的死死的,甚至對孫女都沒透露過這些的價值,只是告訴她是給她的添妝。

想到原身祖母臨終前念叨的“不營家産”,由儀搖搖頭,這也是個想的開的。

嘆了口氣,由儀還是将落地罩攏着的帳子放下,并脫了外衣,盤膝開始打坐。

這世界有些玄妙,自然也能修煉。但原身的根骨不好,是修不了仙了,若想練些個護身的能耐,也只能用武了。

好在由儀知道的武功功法不少,也有原身的根骨所合适的,閉目調息片刻,由儀漸入佳境。

第二日一早,陽光剛剛照進這間整潔的屋子,由儀便睜開了眼睛,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再躺了片刻,便有“吱呀”一聲推門的聲音。

是原身的丫頭碧葉。

說到底,原身好歹是個正經官宦人家的小姐,自然也是有丫頭伺候的。

那是簽了死契賣身的,還是原身祖母在世時為原身買下的。當時這樣頭還小,卻也是陪着原身一起長大的,乃至日後,按照尤氏的記憶,也一直是忠心耿耿的。可惜賈珍那是個何等的人物?原身入門沒兩日,覺得厭煩了,就将碧葉壓上了榻。

碧葉到時很不願意的,但是尤氏當時地位不穩,哪裏敢和賈珍鬧別扭,也只能勸着碧葉忍下了。

後來也是碧葉一路扶持着尤氏,雖不算極為伶俐,好在聽話又沉穩,也唬得住人。

除了這個丫頭,家裏還養着一個護院和一個婆子,平日裏也做些粗活,還是多虧了原身祖母生前為家裏保住了半頃良田,每年也有些出息,才能養得起這幾個人。

尤張氏入門之後曾為了原身有個丫頭,她和她的兩個女兒沒有鬧了好大的別扭,最後還是尤父掏錢又買了個小丫頭來侍候尤張氏,這事才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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