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祁蘭市中級人民法院
“一,2016年9月14日……被害者陳媛媛……犯罪嫌疑人龔叔圳殘忍将其殺害,手段殘忍,令人發指,本案所指控的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确實充分。
二,本案被害者作為一名柔弱女子……這種藐視人命,無視社會律法的行為,情節非常惡劣,給整個社會造成恐慌。根據刑法……希望法庭能夠給予我方受害者一個公道,讓殺害她的兇手付出應有的代價。
……”
“我操/你媽,老子他媽殺你媽了還是殺你爸了!告訴你!老子要是有機會出去的話,一定第一個先弄死你。”
龔叔圳在程孝京落座剎那,從被告席上蹭得跳了起來,負責押送他的警員趕緊上前押按住他,使勁把人往後面拖。
程孝京低着頭,除了剛剛在陳述的時候,他的視線——即使是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冰冷眼神,也基本上沒有落在過被告人的身上。
他看不起這樣的人。程孝京把目光轉到審判長身上,用他最自信的神态等待着審判長的宣判。他始終相信這個世界法律能夠淩駕于一切惡行之上。
半個小時後
審判長低沉的聲音在莊嚴的法院中響起。
……本院認為被告人龔叔圳犯有殺人罪清楚證據确實充分,指控罪名成立。判處被告龔叔圳有期徒刑21年,剝奪政治權利25年……
那一刻,寧靜的法院中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審判長皺着眉敲着法槌,綿長地喊了幾聲肅靜後,宣布本案完結,接下來由司法機關執行宣判。
罵罵咧咧的龔叔圳被拖出了法庭,現場的唏噓聲逐漸消失。
程孝京才重重地吐了口氣,緊繃的臉上終于挂上了一點笑意。
他贏了。
Advertisement
結束了這個案子讓程孝京松了一口氣,他平靜的臉上,難得地多了一絲勝利的笑意。龔叔圳的這個案子,對他本人來說,有着非常重要的意義。
手邊的手機發出了嗚嗚的震動聲,程孝京瞥了一眼,伸手過去接了起來。
“老師。”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和平時沒什麽兩樣。
關鵬程低笑了聲,說:“高興吧?”
程孝京眼神動了下,腼腆說:“沒有,這只是開始。”
十年前,在他還是一個鮮嫩高中生的時候,他的父母死于一場離奇的車禍。肇事者沒有酒駕,精神正常,跟他們家沒有任何恩怨,甚至在車禍之前一點交集都沒有。案發時候的天氣晴朗明媚。
根本就沒有出車禍的條件,可偏偏就……程孝京吐出一口氣,為十年的不甘心終于找了出口。
關鵬程同時深吸了口氣,滿是欣慰的感慨。
“這麽多年了,你父母的案子總算有了進展。一會中午來醫院接老師出個院,順便吃個飯。”
關鵬程作為鵬程律師事務所的老板,也是整個律法界頗有名望的律師,一天的時間非常寶貴,他說要吃飯,基本上是有事情要吩咐自己。
作為手底下的員工,老板主動邀約,總不能拒絕。
“好。”程孝京應完,挂上了電話。
程孝京邁着悠閑的步子走出法院,接下來他要回事務所正式将判決結果帶回去,然後把所有資料都整理好,一并歸檔,就算是完成了這個案子。他輕輕吐了一口氣,想着接下來自己要面對的下一個線索。
天公不作美,總有傻逼替老天來壞人心情。一輛灰藍色的SUV緩緩在他面前停了下來。
程孝京循着聲音擡起頭,看到車的時候臉上輕松的表情瞬間收斂得一幹二淨——他認識這輛車。
他站住腳,目光微帶着一點困擾地看着車窗往下開。裏面的男人一臉的胡渣,看上去像是通宵了幾天沒修整過一樣,不過俊朗的五官中倒是透着一點精神。
“上車。”他趴在車窗,裝酷似的吐了兩個字。
程孝京本能拒絕。
“疲勞駕駛容易出人命。我不坐你的車。”程孝京一臉冷酷,毫不留情地甩了藍何一臉的無情。
“我很精神,”藍何提高了聲音,人也從車窗上立了起來。
“我要回事務所結案,沒時間。”程孝京再次拒絕。
藍何盯着程孝京那張精致漂亮的臉看了一會,忽然甩了下頭,說:“結案交給你同事就行了,我找你有急事。”他刻意在‘急事’上加重了語調。
程孝京瞥了他一眼,放棄地轉身往車子來的反方向走。他覺得面前這個男人聽不懂人話。
藍何倒着車,一邊跟着他走一邊說:“龔叔圳的案子結了,藍天就不是殺人兇手。背後指使這個罪名光靠龔叔圳說了不算,證據我找人看過,通宵研究了好幾天,都有漏洞,資料我都準備好了。程孝京,你比我專業,幫我看下資料不行嗎?”
一個禮拜之前,龔叔圳作為陳媛媛殺人案的兇手被捕,交代是藍天花錢指使他犯案。之後藍天被捕入獄,各項證據忽然之間湧了出來,這個情況不管怎麽樣都很微妙,特別是所有證據都模棱兩可,讓這個案子變得撲朔迷離。
藍何不相信藍天真的就是背後主謀。他更相信有人在陷害他。
程孝京對這個案子非常清楚。
但讓他生氣的是,藍天為了銷毀自己犯罪的證據,買兇進警局還不算,甚至親自到事務所威脅關鵬程交出他們從警方那裏拿到的所有證據。
當他知道了這些事情的時候,根本無法想象自己唯一的好友,自己合作了十年的搭檔……并且同樣作為一名法律工作者,竟然會犯下這麽低級的錯誤。
程孝京頓了下,連驢都不稀得踢他這樣的腦子。
“上車,不然從現在開始,你去哪我就跟去哪。”藍何索性耍起無賴來,能毫不猶豫地把自己那張斯文臉皮撕給程孝京看,“為了藍天的案子,我已經兩天沒合眼了,內心有點躁動,沒人安撫我要死了。”
不愧是兄弟,跟藍天一樣的貨色。
程孝京一瞬間洩了氣,暗自催眠不是他鬥不過流氓,而是他不想給事務所添麻煩。
他有些負氣地拉開車門。
藍何看着他手裏拎着的包,問:“不是要帶回去結案嗎?我們可能要談很久。我先送你回事務所一趟吧。”
程孝京沒好氣地回他。
“不用,判決書不在我身上。”
藍何忽然說:“賞臉吃個飯,我們可以一邊吃一邊談。”
程孝京做着最後的掙紮,說:“不管談多久都沒有用的,藍何。”說完,他啪得一聲帶上車門。
上車後,他忽然想起來,自己和關鵬程有了飯約,他下意識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機——摸了個空。
他有些茫然地開始翻自己的口袋和公文包。
藍何瞥了他一眼,體貼說:“丢了什麽東西?要我送你回去嗎?”他是個相當紳士的人,這一點和藍天的個性天差地別。藍天外向得無法無天,藍何卻是內斂卻掩不住璞玉般的鋒芒。
藍何不糾纏自己的時候,溫和謙遜,精明卻沒有那種商人市儈的感覺。真是魅力十足的男人。
然而現在卻為了一個案子,跟自己斤斤計較起來。是真不當他外人,還是覺得他脾氣太好?
程孝京煩躁地吐出一口氣,賭氣似的說:“我不去吃飯,有什麽話現在就說吧。”反正就是個不歡而散的結局,他還是想下一會怎麽開口讓藍何送自己回事務所裏比較符合實際。
藍何不做聲,車子拐了個道,進了一條小街。
程孝京也不想跟他耍花腔,直截了當地說:“該談的我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藍天的案子我幫不了你。”
藍何穩穩當當地把車停在一家門市店的門口。
程孝京以為他這回總該聽進去一點自己的話。
藍何的手機卻忽然響了。
“……抱歉”藍何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低聲說了句,“我家裏的電話,等我一下。”
藍何接通了電話,凝神聽了對面電話幾句,忽然又朝程孝京那邊看了一眼。光看藍何逐漸凝重的申請,程孝京就能感覺得出來——今天他們的這場談話有點懸,極有可能無法按照藍何的意願進行。
“好,我馬上回去,你看好小豆,別讓他亂跑。門窗都檢查一下,全部鎖好了沒?還有豆芽,別讓它竄出去。”
“……嗯,好。”
藍何挂上電話,說:“抱歉,家裏出了點事。”
程孝京倒是不在意,他本來就不想跟他談,他的神态一下子輕松了起來,伸手就去開車門說:“那你回去吧,我自己……”然而車門已經上鎖了。
“你跟我一起回去吧。”藍何煩躁地抓亂了他的頭發,倒是跟他下巴的胡渣有點配。
程孝京臉色立刻變了。
他深吸了口氣,強行壓下了心底的不快,盡量讓自己維持平時的冷淡感。
“藍先生,我說了很多遍了,我沒有那麽多時間……”
“省省力氣。”藍何态度強硬。然而說完之後,卻又不自覺地軟了下來,說,“別拒絕我,待會我會送你回去。”這近乎于乞求的态度讓程孝京心驚了下,藍家的人都是作風強硬的範兒,他從來沒有在藍家兄弟倆身上看到這麽柔軟的一面。
是因為自己嗎?不,應該還是為了案子。看他的模樣,确實辛苦了一段不短的時間。程孝京也跟着心軟了下來。
“家裏怎麽了?”他狀似無意地問。
藍何朝頭頂的後視鏡看了一眼。鏡子正對着後座,程孝京的臉上帶着困擾的神色。但臉上的表情已經沒有那麽強硬了。低垂的眼眸在沒有了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厲色之後,讓他看上去有種不屬于凡間的透明美感。
他不由自主地在心底感嘆——這張臉不管是帶上了什麽顏色,依然美得讓人心跳失衡。
藍何收回視線,在心底嘀咕,可惜這人不太好招惹。
“藍天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我懷疑有媒體在附近蹲守。”
程孝京轉了下眼,目光看着窗外,思緒卻開始飄遠。藍家在祁蘭市也很有名氣,但是和關鵬程那種利用戰績堆積起來的碩果不一樣。
藍家是因為有一個特別精明能幹的家長。程孝京至今還記得,父母的車禍案就是在藍家家長藍時玉的手上被按死的。
藍時玉對着十七歲的程孝京說:“不能把你也搭進去,這個案子就到此為止吧。”程孝京記得很清楚,自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主動疏遠藍天和藍何。
那之後藍天就一如既往都貫徹他那牛皮糖屬性,而藍何就順着他的态度,跟他成了陌生人。
車子一個小時之後到了藍何所住的小別墅。藍何特意帶着程孝京在附近轉了一圈,什麽都沒有發現。
“報警了嗎?你家裝了監控了吧。我打個電話給市局那邊的朋友。”程孝京擰着眉頭要摸手機。
結果再一次摸了個空。
藍何看着他說:“已經報警了。”
“那人呢?警察不應該在這裏嗎?”程孝京簡直對藍何此刻的表現無法理解。
他的話音剛落,不遠處的別墅門應聲而開,小孩子高亢的喊聲傳了出來。
“叔!警察叔叔在這裏!你快點來!”
程孝京轉頭過去,被一張貼在玻璃窗上的碩大的貓臉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