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祁蘭市在遭遇了“百年最高降水量”的洗禮之後,終于在半個月後,迎來歷史性的大晴天。

初夏的太陽穿透玻璃窗。在過濾掉了那一層刺眼的光線後,只剩下一點毫無戰鬥力的光暈,昏昏沉沉地鋪撒在窗邊的地板上。

程孝京已經換掉了身上的病號服,身上穿着的是三天前讓蘇維艾給自己帶的優衣庫。號子還是以前的,但衣服大了不少。這一場事故,消瘦了他的人,卻像是反面教材的補償似的平白給他添了不少愁思。

早在他清醒之後的第三天,就有警察過來找他做了筆錄。但他也直接跟自己明說了,這樣的案子在兇犯沒有再次動手之前,找到人的可能性非常小。

換句話說,潛伏在他身邊的危機,依然存在着。

事務所那幫人特意挑了個所謂的良辰吉日,讓程孝京在今天出院。看一大早就陽光明媚,确實是個好日子。

看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他才開始坐在病床上,半開着抽屜收拾裏面的東西。

出事那天帶在身上的資料,不管有用的沒用的,都帶回了事務所裏,只有一個筆記本和手機是他在醒來之後堅持随身攜帶的。

窗外遙遙地傳來喊他的聲音。他站起身。

這時候,病房的門開了。

專門負責他的主治醫生走進來,随手帶上了門。

程孝京有些奇怪——他的主治醫生姓崔,看上去年紀和關鵬程相差不多。但是和大多數文質彬彬的白臉型醫職人員不同,崔醫生是少見的粗犷北方漢子。

“我憋了好多天了,想想還是要問你。”崔醫生一開口就送了程孝京一個巨大的懸念。

程孝下意識地琢磨,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麽比較嚴重的毛病。

崔醫生指了指病床,說:“坐。”

程孝京特意走回病床邊,有些發怔地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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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醫生指指他的腦子,問:“你這裏……以前是傷到過,還是怎麽回事?”

程孝京愣了下說:“我的病歷上應該有寫清楚。念高中的時候我家裏人出了事,之後有一段時間得了挺嚴重的自閉抑郁症。”

崔醫生卻搖了搖頭,又問了一句。

“我想問的不是這個。你……現在是不是健忘症狀很嚴重?我看你醒來之後,使用筆記本的次數很頻繁。”

“謝謝崔醫生關心,我是有點健忘症,不過目前還能自己克服。”程孝京微笑且客氣地表達着自己的婉拒。

崔醫生沒有再問了,他看着面前這個才二十幾歲的年輕人,禁不住大嘆了口氣,說:“那好吧,你們年輕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程孝京看他一拍大腿站起來,也跟着站起來,打算禮貌地把這個好心的醫生送出去。

崔醫生忽然遞了張紙給他。

“你以後有任何身體不舒服的地方,都可以随時聯系我。”

程孝京愣了下,伸手過來接過來。看着上面好幾串號碼,低聲說了聲謝謝。

樓下蘇維艾的吼聲已經要震塌整座市中心醫院了。

連日的漫天陰霾,難得來了一個大晴天,藍何特意把自己的老板椅推到了窗邊。把自己關合了半個多月的落地窗開了。

剛要落座,丢在辦公桌上的手機響了。

他朝那邊張望了一眼,看到手機上碩大的三個字,立刻跨着自己的大長腿,探身過去把手機撈過來。

“喂。”對面的陳一帆先開了口,口氣中掩不住的發懶,“你大爺今天出院,沒見你接駕啊?”

藍何靠進了椅子裏,悶聲籲了口氣,回道:“我要是鞍前馬後地跟着,要你們警察幹什麽?”

“噫,這話可不像你說的了。我跟你能一樣嗎?”陳一帆開他玩笑一點都不手軟。

藍何不着他的道,閉着眼說:“什麽事,直說。”

陳一帆清了清嗓子,一改先前字字發懶的口氣,口吻變得以為官方。

“你上次提供給我的三百萬的線索,我們去查了。龔叔圳的個人賬戶上沒有那麽大筆的錢,我們懷疑他背後有組織在運營這一塊,”

藍何頓了下,洗錢這種事,在整個社會上都司空見慣。大家心知肚明這是違法的事,可就是杜絕不了。

“那就難辦了啊……”藍何喃喃地說。

“難辦?藍何你可別跟我開玩笑,我跟你講正經的。”陳一帆的話中帶着一絲明顯的緊張。

藍何被他這狀況吓了一跳,整個人都驚得坐了起來。

“什麽意思?”

“你家在祁蘭市是出名的黑白通吃,對這一塊不可能不熟。”陳一帆說到這頓了下,又轉了話鋒,“我知道這事讓你辦,有點操蛋。不過我們也不需要太詳細的消息,隐約給一個線頭,能讓我們查下去就行。”

“……”藍何沉默了半晌,不想吭聲。

陳一帆厚着臉皮,說:“我發誓,不會把你們家牽扯進來。”

“你給我挖了好大一個坑啊。”藍何煩躁地直撓頭,“你知道,我家最近諸事不順,對什麽風吹草動都很敏感……”

陳一帆一聽他要賣苦逼人設了,立刻放大了聲音說:“事關程孝京日後的安危,藍總您就犧牲一回吧!”

一句話直接把藍何摁死在了椅子裏。

他瞪着外面鋪進來的陽光,暖烘烘得曬得人渾身酥軟。可他心裏頭卻猶如二月春寒,涼的透透的。

“等我的電話。”說完就立刻丢了手機,假裝眼不見心不煩。

這丢出去不到兩秒,又響了。

藍何心道,今天這陳一帆是吃錯藥了,跟他沒完了是吧。

可心裏頭一琢磨,萬一那頭有什麽新情況呢?

被嫌棄了一番又被召回來的手機上顯示的是個頭一次出現在自己手機上的名字。藍何愣了半晌,才手忙腳亂地接起來。

“孝京?”藍何小心翼翼地問。

程孝京在對面笑,說:“是我。明天有空嗎?”

“等等,我翻下日程表。”藍何跑回桌前翻日歷,說:“明天下午有時間。”

“那好,下午你過來一趟,我們讨論一下藍天的案子。”程孝京也不跟藍何詢問願不願意,直接定下了這個約。

直到對面挂了電話,藍何還有點反應不過來——這程孝京是不是吃錯了藥,以前避他避得猶如蛇蠍,現在反而主動約自己了。

第二天下午兩點,鵬程事務所雷打不動的上班時間一到。

程孝京準時拉開了自己的辦公室門,沖着門口蘇維艾那邊喊。

“蘇維艾,下午如果看到藍何過來,直接帶到我這邊來。”

蘇維艾遙遙地應了一聲。

程孝京那一嗓子所産生的回音剛落,藍何就推門進來了。

兩人一照面都愣住了。

蘇維艾一看人,立刻起來說:“喲,藍總,我們程律師剛惦記到你呢。”

藍何莫名覺得臉上有點燥意,摸了摸鼻子,說:“謝謝,我自己進去就行了。”

蘇維艾一臉震驚,問:“你知道他辦公室在哪啊?”

藍何在這裏是貨真價實的一抹黑,不過人就在門口等自己,應該不用帶路了吧。

“我看到他了。”藍何指指前頭。

程孝京把藍何讓進了辦公室,低頭看他提着包來的,一邊關門一邊問:“什麽東西?”

藍何把包擱在茶幾上,拉開拉鏈從裏面抽了一個文件袋出來。

程孝京看着眼熟。

藍何說:“上次想給你看的資料。”

程孝京給他倒了茶,順手把文件袋帶了過去。

藍何盯着程孝京看了好一會,心裏頭一直憋着一股納悶,半晌終于憋不住了,問:“怎麽突然……”

程孝京低頭看資料,頭也不擡地回他。

“我想了好多天,龔叔圳襲擊我的事情,跟藍天的案子太貼合了。我不相信這兩個案子沒有任何瓜葛。”

“所以你想從藍天的案子上下手?”藍何問。

這個思路和陳一帆的簡直南轅北轍,讓藍何生出一點茫然。老實說,理智上,他更相信陳一帆的辦事能力。但是心理上,他又偏向了程孝京。

程孝京趁着翻頁的空檔,淡淡地給藍何解釋說:“律師和警察不一樣,我們往往看的是案件整體,而警察看的是細節。”

這麽一說,藍何就稍微懂了一點。

陳一帆是一案對一案,從細節上剖析所有線索來找查這個案子。而程孝京對細節上的東西知道的不多,所以只能找他能下手的地方。

這樣聽上去就有那麽一點不靠譜了。

藍何摸出了手機,說:“早上我那個刑警朋友打我電話說就在附近,我讓他過來一趟吧。”

程孝京翻案卷的手頓了下。

“執行公務能随便過來?”

藍何本着對警務人物工作保密的原則,開始瞎說。

“他那個人經常在外面跑,再說了,你是受害者。來你這也算是執行公務。”

程孝京一臉狐疑,一雙眼睛就跟透視X光似的,看得藍何直發慌。

陳一帆果然被藍何一個電話召過來了,而且是火急火燎跑進來的。

程孝京打量着被蘇維艾領進來的一身汗的男人,轉頭吩咐蘇維艾去倒杯涼水進來。回頭微笑着和他握手。

“原來是你。”

陳一帆一身雞皮疙瘩都被他這句話給吓出來了,他瞪大了眼睛。平時說話的利索勁消失得無影無蹤。

“什,什,什麽?程,程律師您見過我?”

執行跟蹤行動的時候,首要的就是隐蔽。他不由自主地把自己最近幾天的行蹤細無巨細得捋了幾遍,實在沒發現自己哪裏出了錯。

程孝京看他那虧心的樣子,笑說:“是啊,見過好幾次,不過你應該不知道我注意到你了。”

陳一帆忐忑地回頭看藍何,心想是不是這個見色忘義的貨把他給捅出去了。

藍何也納悶——程孝京想幹什麽?

“你們事務所和市局經常打交道,那時候見過?”

陳一帆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我是走外務的。文書類的工作市局有專門的人員跟你們交接。不過程律師的大名在我們市局一直如雷貫耳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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