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先來說說陳警官那個沒有說出來的其次吧。”程孝京說着自己卻先笑開了,“我有點強迫症,總覺得有什麽沒弄明白。我想陳警官的思維應該會比較貼近細節分析。”
“首先?”藍何和陳一帆面面相觑了一眼,一時都沒有想起來這個。
“前面你給唐亞東解釋先抓人還是先談話這個問題。”程孝京解釋着。說完,他身體微微往前傾了一點。
藍何看着他給自己面前的茶杯裏添上了水,再把茶壺放回到原來的位置上——期間一個字都沒有問他們要不要喝水。
他像是無師自通似的摸出了程孝京可能對他們強行打攪他辦事的行為有點不滿。然而陳一帆對此完全沒有感覺到,甚至不自覺地跟上了程孝京抛出來的思路,心甘情願地被他牽着走了。
“哦,那時候啊……”陳一帆陷入了深沉地回憶當中,并且毫無所覺地一邊回憶一邊說:“是這樣的。在受害者面前,太直接說我們警察沒用不太好,所以我找了個能讓人體諒的借口。當然人怎麽可能不抓呢?”
程孝京點頭,算是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在我們後面離開事務所的老吳警官他們,應該是已經去部署抓捕龔叔圳去了。”
陳一帆松了口氣,對于程孝京能理解他們的難處,他十分欣慰。
然而他這口氣剛松下來。
程孝京忽然抛了一句“喃喃自語”。
“但願他們能像陳警官這麽能幹,至少在這麽大祁蘭市能夠預判出兇手的走位。”
陳一帆僵了下,臉上的笑都不太自然了。
他有些坐立難安,低下頭看了一下手機屏幕——沒有來電,應該是暫時沒有出現問題。
只是暫時而已。陳一帆覺得自己大概被程孝京三天兩頭抛一句能把自己吓半死的話整出了點陰影——導致他現在很容易着這位程大律師的道。
藍何瞅着程孝京,說:“預判兇手走位,可不是一般刑警能夠勝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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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一帆摸了摸鼻子,老實交代:“我可不會覺得程律師是在誇我。”程孝京明明是在變相給他施加壓力。
程孝京詫異地擡頭,認真地給他解釋說:“我不是這個意思。這一趟龔叔圳有同伴,哪有那麽容易就抓到人。”
“同伴?”陳一帆反問。下一秒他忽然臉色大變,整個人從沙發上驚跳了起來,“卧~槽!我怎麽沒想到這點!你們先聊着,我打個電話。”
陳一帆一邊往辦公室的另一面的角落走,一邊撥號碼。
藍何以癱着的姿勢轉向程孝京,說:“你早點說的話,可能龔叔圳早就落網了。”
程孝京擡頭看了他一眼,說:“刑偵方面肯定是陳警官比較專業一點,我只是一個外行而已。而且龔叔圳上次那麽輕易混進你家小區,最後傷了我之後還能順利脫身,你不會也認為那是他有本事吧。”
龔叔圳有同夥,這是很容易能推測出來的。
只可惜他們手上的線索太少了,根本推測不出整個事件一星半點的輪廓。
“那你所說的巨大的信息量呢?”藍何把自己挪過去一點,索性換了話題,“說說看?”
程孝京笑了聲,說:“不等陳警官打完電話?”他的眼神比平時多了一絲戲谑,配着他的容顏,平白給他整個人增添了一抹秀色。
藍何喉嚨有點幹,下意識地咽了口氣,故意朝陳一帆瞥了一眼,說:“他?婆婆媽媽的,都交給人家去追人了,自己還去瞎操心。別理他。”
程孝京心想,他們倆應該算是一夥的,說給誰聽都沒差。
他清了清嗓子,說:“那我小聲點,別打擾陳警官。”
藍何覺得程孝京有時候故意耍的心眼特別別致,他不自覺地笑了笑,說:“按照我的理解,唐亞東在長寧證券不可能只是一個背鍋的。否則,裏面的人根本不可能給他那麽大的實權。”
“實權?”程孝京搖頭說:“也沒有多大的實權,他口中那個廢物上司才是有實權的人。”
藍何頓了下,立刻改口說:“起碼一半的實權是有的。”
程孝京嗯了一聲,算是贊同。
“另外,長寧對唐亞東的态度也很奇怪。我傾向于長寧其實很清楚那些違法犯罪的事情是怎麽回事,但是它不能跟真兇撕破臉,只能假裝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個樣子就像是……”藍何沉吟了好久,忽然眼睛一亮,說:“委曲求全!”
“委曲求全?”程孝京念叨着這四個字,心想這個人的腦子還是記憶中的那麽大,這四個字足以讓人腦補出一出上百集的商業大戲了。
“說不通,”程孝京卻否定了藍何的思路,說:“長寧是祁蘭市老資格的金融企業,金融企業和一般制造型企業不一樣,他背後往往有你無法想象的關系網。”
“制造型企業主”藍何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程孝京這句話背後關系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關鍵點。
錢。
任何人事物,只要和金錢牽扯上,幾乎都單純不起來。
“他自己就十分有錢,哪有那麽容易受制于一般的勢力。”程孝京問,“你覺得呢?”
藍何忽然有些後悔自己引出了程孝京這樣的思路了,他張了張口,腦子裏一路在掙紮自己要不要把某些規則說破。
程孝京看他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樣,先遞給他一個開口的由頭。
“想說就說吧。我和陳警官不一樣,不會太較真的。”
藍何懷疑地看他兩眼,說:“……因為關于到我家的問題,所以我需要慎重一點。”
誰知道程孝京立刻接了一句。
“和你們家有關系的話……該不會是黑勢力吧。”
藍何真是服了他了。
“是。”他回道。
“那沒什麽,你說就行了,我沒有什麽能力去查,要查也是通過你和陳警官。”
藍何覺得自己大概見鬼了,竟然真的就相信了程孝京的這一番話。
“剛才我也說了,高利貸這樣的違法項目,背後一定有一整套的違法體系。長寧如果真的存在這一項業務,那他就一定有養打手來配合這個業務的處理。”
程孝京說:“打手的話,應該是外包給保全公司,或者是自己設一個,外面套上一點糊弄人的名頭。”
藍何點着頭,聽到程孝京說完,又補充了一句。
“不止,也有直接雇傭一些有背景和身份的人。”
程孝京有些不敢相信,問:“現在還有組織幫派這種東西?”
藍何看了一眼還在跟手機那頭的人婆婆媽媽的陳一帆,似是有點心不在焉回答他,說:“多的是。不管是哪裏,都會存在一些特別烏煙瘴氣的地方。”
程孝京看懂了藍何那飽含深意的一眼。
作為刑警,陳一帆對這個社會的了解程度,遠要比他們這些紙上談兵的律師深刻得多。程孝京收回視線的時候,不經意地掠過了藍何。
藍何低垂着眼,俊朗的臉上不知道時候覆上了一層灰暗。程孝京沒來由地在心底生出了一個念頭——藍何剛才說的這一句話,會不會是他親身經歷?
然而這個念頭只存在了一瞬間。
藍何回神地極快,他立刻就甩掉了自己杞人憂天的擔憂,繼續着他們之間的話題。
“不過,也許是我想多了,畢竟我離開藍家已經有不少個年頭了。而且現在的世道早就不一樣了。”
程孝京籲了口氣,像是刻意附和似的嘲了他一句:“藍總想得真開。”
“不是重點的事情我都想得少。”藍何順勢将話題重新轉回到了正事上,“而且我會想到這個,主要因為龔叔圳不像能進正規保全公司的人。”
“為什麽?”程孝京霎時想起了自己那個夢,他問:“他有案底?”
“沒錯,”藍何遲疑道:“不過可能不太好查,都是十年前的事情,而且當時……”
“我知道。”程孝京擡眼看他,說:“畢竟我爸媽的案子也在那裏,不管怎麽樣,龔叔圳都是肇事者。”
藍何後知後覺自己好像把話題牽得遠了一點。
這時候陳一帆忽然提高了聲音,一瞬間就解除了藍何的警報。
“什麽?唐亞東死了?你們追丢人了?”他不可置信地沖着對面大喊,俨然是一副要噴死對方的架勢。
程孝京幾乎跳了起來,和藍何兩個人先後走到他的身邊。
陳一帆的臉色黑成了鍋底,程孝京看他以口型不斷地念叨着廢物那兩字,心也開始往下沉。
手機那頭傳來了一聲接着一聲的解釋。
“沒有啊,我們一直追着龔叔圳來着!唐亞東不可能是龔叔圳殺的!”
陳一帆再也憋不住那口氣,說:“那是誰!你敢給我個準信嗎!”
“我哪知道啊!”
陳一帆再多一句也聽不下去,他直接挂斷了電話,站在原地噴了好幾口的粗氣,最後轉頭就朝外面走。
藍何把人攔住,說:“怎麽回事?”
陳一帆看上去整個人要爆炸了。
“還能有怎麽回事?他們跟着龔叔圳,跟到最後,發現龔叔圳真的想繼續找機會殺唐亞東。誰知道那唐亞東命太薄了,等不到龔叔圳下手,他先挂了。”
“……”藍何要被他繞暈了,“人怎麽死的?”
程孝京也沒有料到會出現這種意外,他立即說:“唐亞東走之前說,有人會來接他的。”
陳一帆擡頭看他,問:“他那麽精明的人,這種時候來接自己的人,絕對是他信得過的人。”
“既然信得過,為什麽他還是死了?”程孝京問。不是龔叔圳幹的,那為什麽要選擇在這個時候殺人?明顯一點都不符合殺人滅口的原則。
陳一帆凝神思索了一會,忽然說:“對,我去查監控。他到底是上了誰的車。”
說完,他一頭就往門外紮,轉眼間就不見了人影。
藍何看他火急火燎的模樣,回頭說:“我跟上去看看。”
程孝京也跟上來,說:“我也去。”
“……”藍何腳步下意識地停下來,問:“現在這個時候?”
程孝京問:“有什麽不方便嗎?”
藍何覺得龔叔圳剛在附近出現過,他不是更應該小心謹慎一點嗎?可轉念一想,程孝京自己都沒有說什麽,自己操的是哪門子的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