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了一枝幹柴做杖,一手拄着杖,一手攀着沿途大大小小的樹枝步履蹒跚地往前走。
不多時又見有貢品,擺得整齊幹淨,四下看了,無甚野物,懷旻趕緊搶着先吃個飽。
手指剛觸到那糕點,一時腦子裏翻江倒海,竟淚如雨下。
溫熱的。這份糕點是溫熱的。
何處恩公救我?姓誰名誰,家住何處?我懷旻若逃出生天,定當赴湯蹈火報答恩情。
和着熱淚吞下去,懷旻生的欲`望更加強烈。既然酒食都是溫熱的,那恩公也許還未走遠?
雪掩了腳印,懷旻只知順着路走,不出片刻,聽到了人聲。大喜,跌跌撞撞往前,只見恩公衣着不凡,蹲下`身子親自将食盒裏的一樣樣拿出來,擺在荒墳頭。一位管事模樣的人同小厮吩咐:“再查一遍有無缺漏,但凡新墳都要上齊。”
恩公……恩公!
懷旻三兩步撲上前欲謝,臨到跟前被兩位小厮眼疾手快攔住,一下撲到地上,手指尖觸到了那青緞的靴面。
“你這乞人長眼睛作何?這也是你能碰得的?!”小厮把他一把拉開,連聲轟他。
乞人?
此時風霜加身,滿身污穢,病弱體衰,勉強茍延殘喘。這不是乞人是什麽?何故還當是往日被奉若天人的自己?
“沖撞了老爺……小人,小人這就走……”懷旻不知嗓子竟啞至如此,如同亂敲的破鑼,難聽至極。
“想他是餓壞了。拿一些分與他。”青靴老爺開口施恩,懷旻感激不盡,在地上連叩了七八下,接過吃食轉身就走。
方才只覺身影眼熟,如今聽他開口頓時才認出來,原是舊識。如今的宛南首富,往日的恩客大老爺——康岐安。
此時相認無非給自己徒添悲涼,沒認出自己倒好。趕緊走罷,此生休得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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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康岐安喚他停,“天寒地凍,再拿件衣服去,凍死了可惜這些救命糧食。”
他還要給自己一件衣物……
一件能夠抵禦風寒,不至于讓自己凍死的衣物!
連一個乞人都能如此體貼幫扶,若他當初能夠幫扶自己,自己又何至于此啊!
想至此,一時間泣不成聲,渾渾噩噩轉身去接過衣物,連聲哭喊道“謝謝恩人老爺。”,心裏又恨不得将他千刀萬剮,放到油鍋裏去梭。
“懷旻?”康岐安瞪圓了眼,不曉得自己究竟認錯沒認錯,只是試探着叫了一聲。
懷旻驚地一抖,脫口而出:“我不是!”
“懷旻,你沒死!你沒死……你沒死!”死人複活,康岐安喜出望外,拉到懷裏拼命地替他揉暖身子。
見那乞人渾身的冰渣爛泥蹭得自己家老爺一身都是,幾個下人皆懵了。那乞人尚不識好,竟對着康岐安的臉就是一巴掌,怒吼:“我不是!”
康岐安被扇了巴掌也不氣,只讓他在懷裏哭鬧,什麽穢物皆擦在自己身上,眼都不眨一下,反而滿眼笑意如三月春風,連聲安撫他:“好,你不是,你不是。”
替懷旻撥開亂發,将髒臉抹淨,心疼不已。他說:“沒事了,與我一同回罷。”
天知道這許多的委屈苦楚怎麽哭得盡,在這九死一生後全湧上心頭,故人不巧把心裏劃開了口子,便順勢盡數傾瀉與他。
康岐安取下自己的大氅給他披了,一時間從頭頂暖到了腳趾尖。懷旻也不知怎麽被帶上了車,哭了一路,直哭到脫了力,昏睡過去,整個人複燙得厲害起來。
夢見自己坐在金山銀山上沖山腳的康岐安嘚瑟,他卻好似聽不到一般。
一拳砸在棉花上,氣不過,随手撿了幾個銀疙瘩就砸他。直扔了十餘個,一個都沒砸中。心裏可惜銀疙瘩又氣得直嘔血,慌不擇言,破口亂罵一通。
康岐安守在他床邊給他喂了藥,只聽他咕咕哝哝地罵人,罵得難聽至極,也不清楚究竟是罵的誰,心裏估計是把他棄在雪地裏的人。不知這些日子到底是怎麽,只有等他好些了再問。
“王八蛋……”康岐安心疼他病得連連呓語,又覺他罵人好玩,情不自禁附耳去聽他罵甚麽。
“你這不知趣的騷狐貍浪蹄子……自己騷……自己騷就罷了,別……別還惹我一身騷!姓康的,爺爺我今日便為民除害,砸得你親娘都不認得!”蚊子一般嗡嗡作響,罵出來卻相當有氣勢。
霎時臉一陣紅一陣白,康岐安沒料到他夢裏的混賬竟是自己,沒好氣地喝退下人。
“去去去!養你們吃閑飯?站在這裏沒事做?!”
下人面面相觑,捧碗端盆立馬就退得一幹二淨。
12
半月功夫不到,康岐安名醫仙藥銀子流水似地往外潑,加之懷旻求生欲極強,現在已能自己下地了。
幾日來一直想之後怎麽抉擇,同時也惦記着還放在陸柯宗那兒的二百兩銀票。大約記得是陸家的人将他扔到雪地裏,既然要他死,現在出面去要那二百兩銀票無異于沒死痛快,引頸待戮。
康岐安如今良心發現,忽然待自己這樣好,但畢竟是寄人籬下,也不是長久之計。人家從前就不願把自己養在家裏,無論是做個暖床還是下人,都看不上自己。如今沒道理好了還死乞白賴地賴着人家,人要臉樹要皮,想辦法要替今後打算。
還有那一樁事,毫無頭緒。仍只有當初在永樂苑時,從不同的恩客口中得知的零零碎碎的消息。
午間日頭正好,懷旻坐在院子裏眯縫着眼打盹,一邊又想着這些。
“我聽下人說你今日能自己下地了?”沒聽見腳步聲,康岐安不知何時到了身旁。衣冠俨然,想是剛從外面回來。
懷旻忙起身見禮,又被他一把托起來,“都說了你我之間不必多禮……”
“我已好多了,康老爺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往後定竭力相報。”安順謙恭,不似從前騷媚。
康岐安只覺疏遠,心道他果然種種騷媚都是裝模作樣,其實本心裏是不願做那樣的事。若一朝飛離永樂苑,他就再也不願承歡人下。
換做誰誰會願意呢?
猶記得三年前,和人談生意,約在了永樂苑。康岐安本不好男風,對方盛情難卻,談罷生意酒過三巡,不知怎的就宿在了懷旻處。後來才知道,懷旻是個雛兒,本是給對方安排的,不想兩人走岔了,竟沒人發現。
第二日想起了荒唐事,又驚又氣,撂下`身旁昏睡一夜的可憐人,奪門而出。又過兩日,消了氣,拿了藥去給人家賠不是。
懷旻見了他吓得直哆嗦,“康老爺……您喝茶……”
兩日不見鸨公把禮數教得倒是周全。
說明來意,告訴他不用怕,現在自己沒喝醉,醒着神,不會傷害他。
懷旻緩了一口氣,但也沒完全放下心來,依舊謹慎小心。
康岐安暗自思量,不知自己那日下了多重的手,給他留下了什麽心理陰影,颠來倒去地想那一晚的種種。
結果自己下手是輕是重沒想起,只是眼前浮現出那颠鸾倒鳳之态,魚水合歡之樂,烏發秀肩,丹唇玉肌……血氣積于身下,聚于腦頂,霎時老臉一紅,羞愧難當。
掩下龌蹉心思,将帶來的幾瓶藥給他,站起身來就要走。
懷旻接過藥有些詫異,說了好幾聲謝,眼看他要走,更是驚訝,脫口而出:“康老爺今日就為這來?”
“就為這來。”康岐安回他。
正要推門,懷旻忽然小心翼翼懇求到:“您能不能贖了我?我知康老爺家大業大,不缺我當牛做馬……只要您願意,也可拿我……也可拿我……疏解。”說到此處,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的,康岐安看在眼裏也十分不忍。
早些年就聽過這樣的地方如何教人,他一定是吓怕了,但凡能離開,便慌不擇言。
“在這兒我遲早得送了性命,比起被千百萬個人折辱,我倒願意跟康爺一人,至少幹淨些。”擡眼望過去,那一道五味陳雜的目光把康岐安看得發怵。
康岐安眼見他扭捏害怕地走到跟前,那一句“不好男風。”愣是憋在肚子裏如何也說不出口。興致高漲,身體容不得腦子欺騙。
懷旻一雙手瑟瑟發抖,主動環住了他的腰身。
好歹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這些年,風月場所也算是時常造訪,康岐安自诩片葉不沾身,可是如今這一抱卻忽然亂了心神。
鸨公不知給他抹了什麽香,從烏發下的頸窩裏飄出來,好聞得勾人魂。康岐安心想那多半是摻了催情藥,要不然自己也不至于如此不能自控。
懷旻抱住他時,他那藏在衣擺下的火熱就再也掩不住,抵上了對方的腰肢,吓得懷旻一顫。
大眼瞪小眼,兩人對望着懵了半刻,倒是懷旻先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