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節
的瓤,仿佛又看見那日清晨的河水。
“與強敵戰,一要軍心不亂方能征天下,二要民心穩固才能安社稷。我鎮守此處,把守最後一道關隘,何嘗又不是這社稷的最後一道關隘?”
強敵在側,立朝以來,屢受滋擾。朝廷束手無策,百姓畏敵如虎。雖說首戰告捷,使天下得知其并非不可戰勝,可恐懼的種子已在歲月裏紮根人心,難以剔除。
民心浮動,尤其是邊境的民心。施齊修被朝廷送來這裏,目的之一,是當一堵牆,隔擋畏敵情緒的牆。
施齊修一字一句重若千鈞,但他滿面的疲憊中不難看出一絲泰然自若——他已經習慣了高壓。
不過懷旻好奇,為何他說到一半總要瞟康岐安,像在不經意地試探。
康岐安也察覺到了,他說:“我不會反悔,我一定會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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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旻嚼着嚼着忘了吐西瓜子,他實在是聽不懂康岐安在說什麽。他覺得自己好像早就猜到了,但并沒有那麽簡單。
“這支‘商隊’這些年一直在操練,個個都可當三五精兵,佯裝成如此只為避人耳目。此行我除了送東西,也是送人來。”康岐安解釋給懷旻聽。
懷旻點點頭,但還有一點最重要的不清楚……
“你要留在這兒?得了吧,當官你給表哥打下手都多餘。”
“他們是要編入軍隊的,怎麽,你不知道?”施齊修大吃一驚,以為他二人該已通過氣了。
康岐安搖搖頭,“沒有與他說。你表弟的性子你清楚的,故約定到了此處再說,免得他途中多事。”
懷旻想摔瓜,忽然想起窮鄉僻壤一個瓜有多珍貴,忍住了,踢了一腳地上的瓜皮。
“你跟我約定就是要說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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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此時晚飯好了,懷旻說吃瓜已吃飽,先去歇息了。
施齊修搖搖頭,誇康岐安好算計,“表弟自喪母後,對身邊人惜命如金,更何況如今……要他早知道,必百般阻攔。将生米煮成熟飯再告知,料他也翻不了天,妙,妙啊。”
恐怕是生米煮成發糕了。
過了一會兒施齊修讓人給懷旻送點吃的去,懷旻拒了,再稍晚些,康岐安端了點吃的送去。
“進來說話。”
“哎。”康岐安狗腿子一般,緊張又興奮地進了懷旻屋子。
坦白從寬,康岐安主動交代事情的起因經過。
“皇上并沒有被奸臣蒙蔽,只是不能一舉拔除藍派。為保我康家一門,默許了父親自保的一切舉動。”這個故事從上次斷掉的地方開始,原來還有續文。
懷旻一言不發聽他慢慢講,很有耐心,聽得認真。
“我們幾個寄人籬下,都是同宗遠親,但還有一點——他們都跟太後沾親帶故,以此做庇護。所以這些人原本都是皇家的人,最初的目的是為保護我們。”
懷旻點頭,“我能理解,這是報恩的時候,還人給朝廷,理所應當。但你,做生意就做生意,瞎摻和什麽打仗?!百姓要吃鹽,朝廷要征課,管好你的生意不算報效家國?”
“我幼時認為,子承父業,理當如此。後來我研習兵法,勤練武藝,日複一日,我便認定我此生志向就在于此。方才說過,商隊是個幌子,我從商,亦是個幌子。這些年我未曾放下過兵書,也未曾在強健體魄上有所懈怠,一切都是為了今天。”
從皇帝厚待康父,盡力保全康氏滿門開始,他們就已明白,終有這一戰,只在時間而已。而此戰,就是皇帝向康家索要報酬的時候。
所謂報酬,就是數名精明強幹的年輕人,給國家的軍事力量注入新鮮的血液。
懷旻無法反駁,他失去過理想,深知其痛,他沒道理阻止別人走上實現理想的康莊大道。幾乎就是那一瞬間,康岐安明确地感受到懷旻心境的變化——他放棄用任何胡攪蠻纏的手段來阻止康岐安上戰場了。
“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我一會兒吃完自己送去廚房。”懷旻說完便端過碗一口口往嘴裏送,味同嚼蠟。
懷旻吃了幾口,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說幾句吉祥話,縱他如此文思敏捷,才華橫溢,現下也只想得出八個字:“刀槍無眼,望自珍重。”
康岐安答應他,鄭重其事地說了個:“嗯。”
默默盯着他吃了半碗,懷旻難得好脾氣,下過逐客令此時還不趕人。
“無他事可說?”
康岐安以為他終于下逐客令了,趕忙點點頭,就要告辭離開。
懷旻大刀闊斧跨到門前,一腳把門踹關過去,将康岐安堵在房裏,土匪劫道一般。
康岐安盯着他的眼睛,倉皇無措。
懷旻化作餓狼,壓着他的頭兇惡萬分地咬上一個吻。難以言說的情感不得不用這樣的方式宣洩。
嘴皮也啃出了血,但康岐安依然拼盡全力回應他。這遠遠超出普通親吻能夠負荷的情感,注定要犧牲點血肉。
懷旻推開他,餓狼的眼睛一遍遍掃過獵物,忽轉過身背對着,冷漠地說:“回吧,很晚了。”
康岐安舍不得走,懷旻心裏很清楚。
“你今夜留下來明日就真舍不得走了。”
幹柴烈火被雨一陣兒就澆熄了,康岐安緊緊攥着的拳頭也緩緩松開,手扶上門,半晌沒推開。
“我再與你做個約定,若我未身死沙場,回來有話同你講。”
“……好。”懷旻話音已有些不穩,喉嚨裏好容易才輕輕地飄出來這個字。
“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勿為此耽誤自己,若有合适……”
“你定要約在戰後歸來再講,就是怕這個?”
“是的。”
“若你不必出戰,會不會一早就講出口?會不會三年之前就……”
“沒有假設。我若不必出戰,大約也不會在宛南做鹽商。”
懷旻忽然想看看窗外的月亮,可那照遍千家萬戶床頭竈臺的月亮卻不知所蹤。詩人以月寄相思,可知月也怕見生離死別?
次日分別,懷旻言道:“康兄武藝超群,定為國建功立業凱旋而歸,愚弟便在故土等兄捷報,珍重。”
“珍重。”
懷旻見康岐安一行策馬遠去,英姿飒爽,心中誇他如此模樣比身着绫羅綢緞的富商打扮入眼多了。
沿途回去一路康岐安已托姐夫替懷旻打點好,也是那邊派人一路護送——邊界的深山老林 縱使官道也不一定十分安全。
一路走過,眼前盡是往事浮現,懷旻生生将心綁在胸腔,不再讓它亂動一絲一毫。
再回宛北,沐香記生意越發好,不時有人找他打聽康岐安。懷旻也只說不知道,就當他人間蒸發了。
老板都無影無蹤了,鹽莊倒是運作如常,管事和懷旻一起回來的,康岐安把鹽生意托給他,他打理得很好。每月往懷旻這裏交一次賬——康岐安托懷旻替他管賬。懷旻随便看看,偶爾算一算,心想若是管事吃了錢也是他該,這麽大一盤子生意說接手就接手,還是那點工錢,豈非虧大了?
秋老虎下山,康岐安屢建奇功,捷報頻頻。這仗越打他名氣越大,比宛南首富時名氣還大。
懷旻心道:賺了,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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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裏不覺康岐安有多機智過人,一上戰場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往往劍走偏鋒,出奇制勝。一件件奇功越傳越奇,人們茶餘飯後又多了談資,說書的唱戲的也編起故事來。
懷旻有空就去聽着玩,最絕的是有個戲班子編:康岐安年輕的時候遠途行鹽遇見一絕色異國女子,兩國不和,不得通姻,康岐安日思夜想,勵志征戰疆場,奪得心愛的女子……
然後是征途相會,再然後我軍攻破了敵國,異國女子得知消息以身殉國,康岐安痛不欲生,不再續弦。
二樓廂房裏有幾位夫妻,聽得扼腕嘆息、長袖拭淚的比比皆是。懷旻嗑了一地的瓜子皮,心生感慨:康岐安這慫蛋發揚光大就倚仗諸位的創作了!
随後便第一時間給康岐安修書一封,讓他要記得好好謝表哥,他的壯舉能舉國皆知少不了施齊修宣傳的功勞。
遠在軍帳中的康岐安揭開信封,一燈如豆,來回看了好幾遍,整齊折好,收入布包中。布包貼身放,幾封信紙的厚度硌着胸膛使人安心。
康岐安吹了燈,疲倦地睡下,一想明日如何應敵,二想如何寫回信,不多時便入眠。
自從分別,兩人書信來往不斷,康岐安每征一處、每收回一寸昔日疆土都會抓一把塵土随信寄去。
“……前日論功行賞,連升三級。一切安好,勿念。”懷旻通讀全信,着重找到“一切安好”四個字,才長籲一口氣。
随後提筆開始寫回信,先将他裏裏外外誇了一遍,又囑咐他勿要分心,兩宛一切都好,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