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時間平靜的進入六月末,整個滬城都開始燥熱起來,清早就有蟬在門外不知哪棵樹上,沒完沒了的鳴叫,吵得人睡不着。

蘇玉瑤不畏寒,但怕熱,這些日子改了作息,就只敢早上和傍晚出門吹吹風,或者到霍公館陪任沛凝喝喝茶,跟着學學作畫,總之白天無論如何是不願出門逛街的。

錢從安臨近放暑假,還在學校裏準備考試,就已經約過她好幾回,但都被蘇玉瑤婉拒了。

這次她終于不好再拒,錢從安邀她參加的是自己的生日宴會。

因為有沈家的幫襯,錢家現在在滬城的日子過得是如魚得水,經營的生意也如日中天,地位扶搖而上。

錢家唯一的小姐過生日,誰會不給幾分薄面?

再者,錢從安已經到了可以談婚論嫁的年齡,誰知道錢家舉辦此次宴會,有沒有要替她相看青年才俊的意思。

和錢家結親,就相當于靠上了沈家這顆大樹,說不心動是不可能的,故而那些家裏恰好有适齡小輩的人家,多少動了點心思,更是重視這次的宴會。

蘇玉瑤到錢家的時候,錢從安身邊圍着好幾位青年才俊和世家小姐。

她到滬城的日子不算短了,很多事情漸漸也能明白不能光看表象,這些人表現得友好殷勤,但顯然是為了和錢從安攀交情。

便是錢從安已經露出不耐的神色,都不願輕易錯失機會離開。

蘇玉瑤見錢從安臉上的笑快要繃不住,偷笑過之後趕緊過去給她解圍:“安安姐,子明哥在找你,你沒見着他人嗎?”

錢從安見蘇玉瑤如同見到救命恩人一般,當即借故道:“真的嗎?估計是有什麽要事找我,我去看看!”

說完十分不好意思的向一群人告了辭,連介紹都沒給蘇玉瑤和對方介紹,挽着蘇玉瑤的手臂就急急離開,邊問:“小表哥在哪裏?”

蘇玉瑤露出得逞的壞笑說:“我不知道啊。”

錢從安瞬間就懂了她的意思,和她相視一笑,朝她偷偷豎起大拇指,然後一直走出宴會廳,躲到花園才松懈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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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從安輕拍着胸脯宛如劫後餘生,惱怒:“那些人真太沒眼色了!沒見我不想搭理嗎,還各種沒話找話聊!”

蘇玉瑤捂嘴笑說:“人家哪裏是沒有眼色,分明是不舍得讓你走。”

“你竟然取笑我!阿滿你學壞了!”錢從安慢慢轉頭看她,壞笑着伸出手要去撓她。

蘇玉瑤一邊躲一邊求饒,她是最怕癢的:“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安安姐最好了,就放過我這次吧!”

花園裏雖說不是人來人往,但保不準也有人經過,待會兒弄得衣衫不整,倒是真的說不清,錢從安一想,這才收手說:“就繞過你這次!”

蘇玉瑤趕緊過來挽她,嘴巴甜甜的:“我就知道安安姐最好了。”

“你這張小嘴!”錢從安戳她的臉,“跟誰學的,跟塗了蜜一樣!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我是真心想誇安安姐的,所以看到你就無師自通了!”躲出來這一會兒,裏面的人大概都散了,蘇玉瑤挽着她往回走。

若是冬天還好,現在蚊子多了起來,她可不想在花園裏被叮一身包。

錢從安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嘆了口氣,心情低落下來哀嘆道:“這話若是換成是我喜歡的那個人來對我說,該多好啊!”

“咦?”蘇玉瑤詫異的偏頭看她,“安安姐,你有喜歡的人了?”

錢從安驚覺說漏嘴,忙補救說:“沒有啦,我就只是那麽随口一說,這話若是你喜歡的人對你說,是不是比小姑娘對你說要開心。”

蘇玉瑤腦海裏幾乎是瞬間就冒出來沈堯帶着輕佻的臉龐,臉一紅,悶悶道:“嗯。”

幸好花園裏黑,錢從安沒發現她的異樣,還當被自己糊弄過去了,心裏松了口氣,趕緊轉移話題說起別的。

兩人重新回到宴會廳,滿室衣香鬓影,語笑嫣然,非常熱鬧。

錢從安想要帶蘇玉瑤上樓去看她的房間,但怕被人看見又來圍着她,便帶蘇玉瑤貼着牆邊往樓梯口挪。

這邊是角落,沒有什麽人過來,正覺得放心,忽然就看到關二小姐一個人坐在這裏。

錢從安被吓一跳,回過神匆匆喊了句關小姐,就拉着蘇玉瑤趕緊離去。

蘇玉瑤走出去幾步還下意識回頭看,關瑞琳也在看他們這邊,兩人眼神對視,關瑞琳還朝她微微一笑。

只是這份疏離笑意不達眼底,顯得整個人更加落寞。

蘇玉瑤心神一蕩,等跟着錢從安順利上了樓,進了她房間終于忍不住開口:“關二小姐這是怎麽了?我看她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

錢從安扮了一晚上的淑女乖巧,此時回到自己的房間,立馬就原形畢露,撲倒在床上舒服的嘆息。

聽到蘇玉瑤問,翻了個身面朝天花板說:“你還不知道嗎?我聽說學校要解聘她了,這個時候,心情會好才怪吧。”

蘇玉瑤不解的追問:“我不知道,她為什麽會被解聘呀?”

她曾聽說過一些關于關瑞琳的事跡,據說留洋歸來就被滬城女子學院聘請去當英語教員,家世優越,貌美如花,還才華橫溢,滬城多少年輕女人都把她當作典範。

這樣優秀的人怎麽會被解聘,她當真想不到。

“小姑媽沒和你說嗎?”錢從安坐起來,“我們猜過很多原因,但是學校還沒正式布告。”

雖說關瑞琳是在滬城女子學院任教員,她也經常出入林出荷那裏,但林出荷從不和她說學校裏的事。

她的消息一向還沒有錢從安靈通。

蘇玉瑤果斷搖搖頭說:“沒有啊,你快和我說說是什麽情況。”

錢從安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她過去坐着說:“我們也還只是猜測,和她上學期懶散的教學表現有關。”

蘇玉瑤坐下說:“我看她不像這種人啊。”

憑關瑞琳的家世容貌,若她真是懶散之人,當初完全就無需受聘去當什麽小教員,做這吃力還不讨好的事。

錢從安用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眼神看她:“她以前是挺認真負責的,就是這一學期才變的。說來這事還和我小舅舅有點關系呢!”

錢從安的小舅舅?

蘇玉瑤先是一懵,随即想起她是當着她的面這樣稱呼過人來着,面露訝異道:“你是說,她和周少爺?”

認親宴那天難道她真的沒看錯?

錢從安點點頭肯定了她所想:“你不出門可能還不知道,現在私下已經很多人在傳我小舅舅和關家兩位兩位小姐的花邊消息。”

“很多人在傳嗎?”蘇玉瑤下意識的問。

“很多。”錢從安肯定道,“若非有人施壓,現在估計都要見報了。”

至于這施壓的人是誰,在滬城能只手遮天同時讓那麽多家報紙都封口,除了幾大家族,再無他想。

何況周家就是做報紙的。

錢從安一番解釋,蘇玉瑤聽了之後唏噓不已。

正如她之前猜測的那樣,關家兩位小姐和周瑾延之間,的确發生了一些事。

事情還得從關家三小姐關瑞珊留洋歸來說起。

關瑞珊留洋歸來,因着和周瑾延是校友的關系,正好周瑾延的印書館在忙新編英語教材的事,他手頭又有別的事忙,一時分.身乏術,就請了關瑞珊到印書館幫忙。

他此時是否已對關瑞珊有男女之情不得而知。

之後關瑞珊應下這件事,便和周瑾延成了同事,而關瑞琳做為關瑞珊親的二姐,同時又是滬城女子學院的教員,便時常到印書館幫忙,也和周瑾延熟悉起來。

教材的事情解決完,三人的關系更進了一步,時不時會約着出門去玩,也不知怎麽的,關瑞琳看上了周瑾延。

但馬上就發現周瑾延喜歡的是自己的妹妹,而自己的妹妹對周瑾延似乎也有那麽點意思,但礙于她在中間,就一直克制着。

而另一邊,想着家裏和沈家都想撮合關瑞珊和沈堯,這事大概也是板上釘釘的,關瑞珊和周瑾延應該沒機會。

兩人不能成,就是她的機會。

抱着這樣僥幸的想法,關瑞琳愈發想找機會親近周瑾延,在他面前多露臉。

然而用在周瑾延身上的心思多了,心思不在學校裏了,教學就懶散了,據說教務老師私下找過她好幾次,但沒有效果。

這才終于決定不再續聘她。

這事本也無傷大雅,滬城是開放新潮的城市,男歡女愛在這裏被極大的包容,誰和誰如何為搏紅顏一笑,誰又向誰如何高調示愛,這種事情時有發生。

像關瑞琳為了追愛放棄工作,除了親友關心,湊熱鬧的人大概只會說兩句才子佳人真風流,再笑談一番就作罷。

沒人會去批判錯對,也沒人會在意。

但壞就壞在,這次是兩女争一男,兩女還是親親的姐妹,而知道內情的,誰不知道其中一位還被看好和沈家大少湊一對,沈家和周家又是姻親。

這樣身份的三人糾葛在一起,怎能不被關注?

就是壓也壓不下去呀!你能封得了一人之口,還能封得了千千萬萬的人嗎?

蘇玉瑤不知道三人是什麽打算,但知道,這事肯定藏不住,小報遲早要登出來的,到時不知道幾家人是否還能心平氣和的坐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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