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

第二日上午，冷铎便領軍動身前往西南前線，邊關戰事愈緊，軒子凜就算再不舍，也不能再留他，只好率了文武百官到城門處送別。

“戰場上兇險萬分，你一定要小心！”軒子凜不放心的握住冷铎的手一遍遍地叮囑。此刻也顧不上避什麽嫌了，悲莫悲兮生別離，軒子凜擔憂難過還來不及，哪有心思顧及那些大臣的看法！

“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冷铎也是忍不住擡手輕輕摩挲軒子凜的臉，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歸來，他又怎麽舍得離開他，去經受思念之苦！“答應我的要好好做到，乖乖的等着我回來。”

“嗯。”軒子凜的手覆到冷铎撫摸他的臉的手上，“我等你。”

“啧啧啧，你們兩個至于嗎？在膩歪一會兒天都黑了。”軒子冽在軒子凜旁邊一臉嫌棄，再怎麽說也是兩個男人，更別提一個是皇，一個是将軍，這般如小女子一樣戀戀不舍難舍難分像什麽樣子嘛！

冷铎和軒子凜相視一笑，前者彈了下軒子冽的額頭：“別給你哥添亂，照顧好他。”“知道了知道了。”軒子冽捂着額頭不滿的噘嘴，“冷铎哥你真是越來越唠叨了，擔心我哥的話趕緊打贏了回來不就好了。”

“我會的。”冷铎笑笑，視線重新回到軒子凜身上，“我走了。”

“嗯。”沒有再說些什麽，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冷铎卻聽懂了，子凜想說的一切。轉身，上馬，行軍。他沒有再回頭，他不能，因為他怕一回頭，看到子凜的神情，就再也下不了決心離開。

“都回去吧。”軍隊離開後不久，軒子凜淡淡開口，卻沒有轉身，依舊望着軍隊離開的方向。大臣們互相看了看，齊齊行了一禮，便都回去了。

軒子凜又默默的站了很久，久到連軍隊行進卷起的煙塵都再看不見。可他還是一動不動的茫然的站着，心裏空空的，不知道接下來該去哪裏，該做什麽。冷铎離開了，宮裏，又恢複了以前的寂寞清冷。他不想回去，也回不去了。以前那種孤獨寒冷，現在的他，一點都承受不住。

“哥。”軒子冽也沒有走，他一直站在軒子凜身側，默默的，以守護者的姿态站在那裏，“冷铎哥很快就會回來的，你要相信他。”“嗯，我知道。”軒子凜笑笑，他相信他會很快回來的，可是，這期間的等待，還是會很難熬啊。

“哥，我搬到你那裏去住呗？”“什麽？”軒子凜驚訝地看向軒子冽，後者嘿嘿一笑，“冷铎哥不是讓我好好照顧你嗎？反正我一個人住也很無聊。不如一起住吧，像小時候一樣。”

軒子凜有一瞬間的恍惚，小時候......忽然想到，自己和子冽，好像很久沒有一起生活了，每次聚到一起，讨論的話題總是圍繞着那個人，後來自己和冷铎在一起後，更是忽視了子冽......

想到此處，軒子凜心中滿滿的愧疚：“抱歉，子冽。”“啊？”軒子冽一愣，片刻後反應過來，哈哈一笑：“說什麽呢，你可是我哥啊。”軒子凜感激的拍拍他的肩膀：“搬過來吧，好久沒和你一起住了。”“好嘞！”軒子冽像小孩子一樣歡呼起來，拉住軒子凜的手，“走吧哥哥，回去啦。”軒子凜微微笑着：“嗯。”

二人回城後，慕傾寒從城門的陰影處走了出來。他沒有離開，而是一直站在那個角落，默默地注視着軒子凜。只是......慕傾寒苦笑，現在的他，也只能這樣，遠遠地看着了。

之後的兩個月，軒子凜和軒子冽兄弟二人幾乎一直同住一榻，軒子冽也真的像答應的冷铎的那樣，無比認真細致的照顧軒子凜，想盡辦法逗他開心，形影不離的陪伴着他。

軒子凜知道，子冽每天弄那麽多花樣，無非是不想讓他覺得孤獨，不想讓他太過沉浸在冷铎離開的寂寞中，讓他不再過度牽挂某個人，不再過度在意某個人。軒子凜明白他的心思，自然也樂得配合。短短兩個月，倒是恍惚回到了小時候，回到了那個，沒有冷铎，沒有慕傾寒，只有他們兩個人，被父皇和母後寵愛着的那段，最簡單，最快樂，最無憂無慮的日子。

兩個月後，前線第一次傳來了戰報。軒子凜急切地召人入殿。這兩個月來，一直沒有冷铎的消息，可能是因為戰事太過緊急，他沒有時間吧。這下終是來了消息，軒子凜自是又急又喜。

沒有讓他失望，前線傳來的消息，是首戰告捷。軒子凜暈開了嘴角，真不愧是冰汐國的戰神啊，冷铎，心中那個人的樣子越發清晰，思念也越發濃烈。在士兵報告完後，軒子凜終于忍不住開口：“冷将軍還好嗎？”

“......”那個士兵皺起了眉頭，面色猶豫。軒子凜心中突然湧出一陣不安，笑意退去，他的聲音淩厲起來：“孤問你，冷将軍呢？”士兵攥緊了雙拳：“冷将軍他......在抵禦敵軍時，身受重傷，下，下落不明。”

軒子凜臉上的血色瞬間退的一幹二淨，他愣愣的看着那個士兵，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慕傾寒皺着眉頭，看着軒子凜蒼白的臉，心裏一陣抽痛，有擔憂，有心痛，有......嫉妒。

“哥！”軒子冽低聲道。軒子凜回過神，面無表情：“找，全力去找！找回來，不管是......是死是活，都要把他給孤找回來！”“是！”“下去吧，都......散了吧。”軒子凜走下臺階，目光空洞。“哥.....”軒子冽伸手去扶他，卻被推開。軒子凜沒有回頭，單薄的背影，蕭瑟的讓人心疼。

晚上，慕傾寒來到皇室祠堂裏，果然看見軒子凜正跪在一排排靈位之前。自從上次在暖閣中見到軒子凜和冷铎在一起後，慕傾寒就一直下意識的避開軒子凜，除了必要的政事商讨，他從未主動來見過軒子凜。但今天......他實在是放心不下。

慕傾寒站在軒子凜身後不遠處，默默地看着他。軒子凜擡着頭盯着先皇與先後的靈位，已經許久未動了。

“為什麽，都要騙我呢......”軒子凜沙啞的聲音讓慕傾寒一愣，軒子凜并沒有回頭，而是繼續喃喃道：“父皇母後說，會陪着子凜長大；傾寒哥哥說，子凜，我會陪着你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着你；冷铎說，我在這裏，不會有事的。可是，大家都離開了。”他側過頭，淺淺的笑着，眼睛紅紅的，“傾寒哥哥，你看，大家都一個一個的離開我了。”

慕傾寒的心像被刀割了一樣，他忍不住上前跪在軒子凜身邊緊緊抱住他。

“為什麽啊！為什麽所有人都要離開我！是子凜做錯什麽了嗎？為什麽你們都不要我了？子凜哪裏做的不好，你們說出來啊！我會改的，我會改的！”

“明明已經很努力去做了......我有聽父皇母後的話乖乖讀書，我有聽傾寒哥哥的話不再糾纏，我有聽冷铎的話好好保護自己，可結果呢？結果呢！”軒子凜在慕傾寒懷裏崩潰的哭喊，太多的委屈與傷心全數爆發，他緊緊抓住慕傾寒的衣襟，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為什麽？為什麽！我到底要怎樣做，才不用再失去了啊！”

聽着軒子凜的一聲聲質問，慕傾寒除了緊緊抱住他，不知道還能再做些什麽。承諾？他給不起。之前是他跨不過自己心中的屏障，一直回避子凜的心意。當他終于走出那扇門，卻發現，子凜身邊已經有了別人。

他苦苦追尋時，他不斷回避，而當他終于下定決心，那人已然放棄。他們之間，一直在不停地錯過，錯過。現在，自己還有什麽資格給子凜承諾？子凜現在愛的不是自己，而是冷铎，他需要的，不是自己，而是......冷铎。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中，慕傾寒無數次的悔恨，那天晚上，為什麽退縮，為什麽那麽輕易地相信子凜不再愛自己，為什麽不再勇敢些說出來，自己一直深愛着他。若是說了，是不是，就不會那麽痛苦......

軒子凜哭了很久，最後累得在慕傾寒懷中睡着了。

“子凜？”慕傾寒輕聲喚着，懷中人沒有反應。他嘆了口氣，将人抱起，向寝殿走去。到了寝宮，把人放到榻上，想起身卻發現軒子凜仍緊緊的抓着自己的衣襟。慕傾寒無奈的笑了笑，掰開軒子凜的手，軒子凜閉着眼睛皺起了眉頭，無意識的呢喃：“傾寒哥哥......”

慕傾寒一愣，接着握住了軒子凜是手，愛憐的吻了吻他紅腫的眼睛：“睡吧，子凜，我不走，好好的睡一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