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麥麸餅
秦天一把抽回手，躲開了吳波揩油的手指。他就算再遲鈍，這會兒也意識到吳波對他不那麽對勁了，更何況，之前他也在他們那邊的小縣城混了幾年，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也都知道點兒。
“吳哥，咳咳！咳咳咳！”秦天用力咳嗽了幾聲，“您站遠點兒吧，小心我傳染您。”
“呵呵，這有啥的，”吳波笑嘻嘻也不躲，整個人還繼續往前湊，“你吳哥不怕。”
男人肥厚的手掌直接按在了秦天的胯|間，還故意揉了揉，意有所指，“再說了，能被小秦你傳染上，吳哥……也不虧。”
秦天這下是實在不想忍了，直接膝蓋往前一頂，将面前快要貼上身的男人的手臂頂開，然後一腳将他踢到了床尾，連帶着男人的腦袋也“嘭”地一聲與頭頂的床板親密接觸。
“哎喲！”
吳波捂着後腦勺慘叫一聲。
“吳組長，請你自重。”秦天跳下床，盯着床尾的男人，這會兒直接連人名都不想叫了。要不是還想留着這個工作，以他以前的脾氣，早就将這種猥瑣男按在地上狠揍一通了。
“嘶——”吳波還按着頭，他覺得自己腦門肯定也青了，氣急敗壞地從床上爬下來，“小秦，你可別不知好歹啊！”
“當初要不是我，你能什麽學歷都沒有就進來這麽大一公司嗎？啊？還包吃包住每個月幾大千工資拿，上哪兒去找這麽好的工作！？”吳波陰着臉，“你這一生病就一個星期，你吳哥沒為難你吧？還專門幫你調了班，讓你能好好休息……”
“咳，謝謝吳組長的關懷，”秦天又握着拳咳嗽了兩聲，客氣而疏離地道謝，“欠的班我會全部補回來的，不會讓吳組長難做。”
“也謝謝吳組長招我進公司，不過我想，我這兩個月的出勤和業績也沒有拖小組的後腿吧？”
秦天如今工作的快遞公司叫做安達，算是業內的龍頭企業，随着近兩年網絡購物的愈發興起繁盛，公司也越做越強，業務範圍也越來越高。也因此，需要的基層快遞員越來越多，讓沒什麽學歷的秦天能夠撿到飯碗。
秦天很珍惜這個機會，所以轉正之後，一直兢兢業業，每天的派件任務都是全部完成的，甚至經常會超件加班，任勞任怨。
安達的管理層從國外學習了一些管理經驗，運用到一線，就是每個月除了基礎工資，還有績效和獎金，跟派件數量和好評率挂鈎。同時，各個區域還有優秀小組、優秀員工評比，這些更是對組長和組員都有錢拿的好事，所以許多年輕人都鉚足了勁兒幹。
秦天也是其中之一，而且剛來了公司兩個多月，就評上了優秀員工，他們小組也是優秀小組，每個人到月底都喜笑顏開的。
所以秦天篤定了吳波不敢真的拿他怎麽辦。
他秦天沒有小辮子給他抓，因此也不怕他。
“好，你好樣的！”
吳波偷雞不成蝕把米，想揩頓油沒想到自己撞了個青頭包，卻又清楚自己打架打不過身強體壯的秦天，工作上又找不了他的茬，只能恨恨往門外走。
走到門口，他回過頭，擡起單眼皮沒什麽力度地瞪了秦天一眼：“明天就開始工作，公司可不養閑人！”
秦天根本沒搭理他，從亂七八糟的木桌上翻找出兩片藥，擰開自己的水杯咽下。
好在他之前沒省錢去看了醫生。按照醫囑休息了這麽幾天，明天估計也快好了。
周六依舊是個晴天。
快遞員這一行，可沒有周末的說法，有時候忙起來人手不夠，一連工作一個月無休都是有可能的。所以秦天能請一周的病假，着實讓小組內有些人眼紅。
“喏，小天哥，你的貨。”
分揀倉邊上，分揀員王東東把屬于秦天該送的那個區域的貨給他撥了撥。
本來分揀員只用把整個大倉每個小組的貨給分開就好，秦天站上去一看，王東東又已經把他的分好了。
“咳，謝了啊，東東。”
秦天笑着沖王東東道謝，嗓子一開口，還是有些啞，“我都說了，不用你專程幫我弄。”
“嗨，甭客氣！”王東東憨憨地擺了擺手，“反正現在又沒人看見，嘿嘿！”
秦天起得早，經常都是第一個到倉庫分揀的，今天也一樣。
他無奈地搖搖頭，“你呀。”
“我聽你這聲音，小天哥，你這病還沒好全吧？這麽着急上工幹啥？”
秦天沒接話，只道，“再躺下去骨頭都軟了，再說，不上工哪來錢吃藥？哈哈！”
“唉，也是！”
王東東比秦天還要小三歲，和吳波一樣，聽說也是個關系戶。不過他可能關系也不怎麽到位，進了公司之後本來是安排的當快遞員送件的，哪知道騎了三天電摩托，出了四次車禍。
這下誰還敢讓他上路？
經理估計看着他也頭疼，又礙于有點關系不好趕人，幹脆把人撥到了倉庫幹分揀工作。雖然是不用日曬雨淋了，但每天在空氣不流通的地方搬運成千上萬件貨物，也不是個容易的事兒。
要說王東東對秦天友善，也是因為秦天之前幫他了不少。有時候秦天起得早了，會主動幫他一塊兒分揀，回來的時候見他還沒弄完，也會幫把手。
“出來闖蕩，大家都不容易，能幫一把是一把呗。”
秦天不求什麽回報，但他随口一句話，讓王東東一直記在心裏，平時也投桃報李，幫秦天省了很多事。
“說起來，小天哥……”王東東在一旁蹲着看秦天安放貨物，有些猶豫地開口。
“嗯？怎麽了？”
“那個……你不在這幾天……他們……好幾個人在說你閑話……”王東東支支吾吾，語氣帶這些不忿，“你說這些男的，怎麽嘴跟長舌婦似的，就會在人背後嚼舌根子！？”
“哦，他們說我什麽了？”
秦天沒有停下手裏的活，随口問道。
他其實能猜到，吳波對他的态度肯定會招人說三道四，更何況這幾天他呆在宿舍，晚上大夥兒回來後略顯尴尬的氛圍也讓他有所感覺。
這些都是空穴來風的事，但是嘴長在別人身上，他也管不着，也懶得管。
“就……說你有後臺……被吳組長罩着，受他照顧……之類的。”
其實原話說得更難聽，王東東下意識換了個說法。
秦天冷呵一聲，剛好這會兒也把貨揀齊了，他站起身，拍了拍王東東的肩，“下次他們瞎放屁，你就把耳機帶上，別髒了耳朵，知道不？”
小夥子才十九歲，這是他第一份工作，秦天不欲他被那些烏七八糟的人影響了。
“诶，知道了！”
王東東答得清脆響亮，語氣特別信任，把秦天給逗樂了。
“你知道個屁！”他敲了他一腦袋崩子，“我走了，趕緊去幹活！”
“嘿嘿，好！小天哥下午見！”
“本周又遇上了一個晴朗的周末，想必工作了一周的各位許多已經計劃好了出行，這會兒已經駛出了三環奔向有山有水的農家樂。”
“當然，還有部分睡懶覺的車友這會兒才出發，堵在了東南西北的某條大塞車道上。”
“那麽接下來，就讓我們來看一看這一時段的交通路況……”
早間廣播在狹窄的值班室裏回蕩，一如既往裹着軍大衣的高大男人正靠坐在有些破舊的軟椅上，垂着頭，一雙平日裏有些駭人的眼睛微阖着，讓他面容都顯得英挺了幾分。
有些耳熟的剎車聲在不遠處響起，龍毅被眼皮遮住的眼珠微微動了動，人卻還在打盹兒。
“當當當，吃早餐啦！”直到聽見有些沙啞的男聲從窗外傳來，他才睜開眼，用清明的右眼望向來人。
“怎麽，一周不見，龍哥就不認識我啦？”秦天揚起了他的招牌笑容，只不過嘴唇有些蒼白，顯得人很沒有血色。
他晃了晃剛從車把手上拿下來的塑料口袋，“豆漿油條，老樣子？”
龍毅伸手接過，不過他把秦天分好給他的那一份拿進到值班室的桌子放好後，又伸手把青年小電驢車把手上剩下的那份油條也扯了下來。
“不是吧龍哥，這麽狠的嗎，不給我留點兒？”秦天覺得自己太慘了，買了兩份油條，自己一口都吃不上。
“你吃這個。”
龍毅沒理青年的假意哀嚎，從抽屜裏拿出一袋餅幹，塞給了他。
“麥麸餅幹？”秦天愕然，接過手後看了看，“零添加，零脂肪，健康營養？”
他先是失笑，自己過得糙，餅幹都很少買，更何況這種健康食品。不過他随即便意識到，男人應該是知道他生病了，不能吃太油的東西，才特意準備到哪的。
秦天動了動唇，沒說話。
他撕開包裝，取出一片囫囵塞進嘴裏。
餅幹又幹又澀，粗糧并沒有什麽很好的口感，但秦天還是咧着嘴含混道，“唔！好吃！”
在公司這幾日一直陰沉低落的心情，在把餅幹塞進嘴裏的這一刻，頓時便晴朗了起來。
天空中的太陽亮得晃眼，龍毅透過值班室的玻璃看向青年。
他這會兒彎着一雙荔枝眼亮晶晶地沖他笑，也亮得晃眼。
“謝了，龍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