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遇

最好的豆蔻年歲,蘇榕只學習了如何讨好很多人來保護自己——她是蘇府的三小姐,但自幼喪母,且過着寄人籬下的生活。

有人問道:“為什麽叫她三小姐?大人不是只有一個女兒?”

答曰:“她是三夫人生的,大人沒有賜名字,只好叫她三小姐。”

又有人問:“三夫人是哪家的小姐?”

答曰:“三夫人是外面的落魄女子,也就只有咱們大人憐憫。”

于是衆人贊嘆:“蘇護真是大善人。”

蘇護不僅人善,還善識人。蘇府容納百川,是萬千寒門的向往。只是……蘇護對外人記性極好,對內卻遺忘了三小姐。

據一位嬷嬷說,蘇老爺其實是見過三小姐一回的,“老爺急匆匆的,穿着藍色……黃……不對,是紅色的袍子,頭發都跑散了……嬷嬷在蘇府待了這麽久,還從來見老爺那樣失态過……”嬷嬷年歲老了記不清,三小姐更不記得,她無所謂道:“也許我出生時,見過他一回吧。”

在記憶裏,蘇護是個陌生人,三小姐同他第一次說話,都是十歲之後的事情了。那年,蘇護在家為蘇府大小姐的及笄之日大擺宴席,前廳人手不夠,叫後廚的三小姐出來幫忙。蘇護負手在廳裏站着,無意中瞥到席間忙碌的小小身影,一時挪不開眼。

蘇護轉頭,問身旁亭亭玉立的女兒:“杏兒,你哪裏找來的使喚丫頭?為父看着倒別致。”

“父親說哪個?”蘇杏環顧四周,笑道:“杏兒送您當詩書丫鬟。”

蘇護一指三小姐:“和你倒像。”

三小姐渾然不覺自己成了兩人的籌碼,依舊在席間忙碌,即使偶爾和“不長眼”的姑娘們撞上,險些摔了手裏的寶貴東西,她擡頭看看廳上的兩個主子,也把脾氣忍下了。

蘇杏道:“父親既然說像杏兒,不如叫杏兒認了做妹妹。”

蘇護似是聽笑話,哈哈大笑,衆人被笑聲吓得手裏動作一緊,停下來見原來是看着三小姐,也轟笑個不停。他們以為主子是在笑話三小姐,直到蘇杏笑到失手打翻手旁的茶盞,"咔嚓"一聲,打斷無盡的笑聲。

所有人受驚,匆忙收起笑意,只有三小姐這個反應慢的,忽然笑個不停,引人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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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護繃起臉:“你笑什麽?”

三小姐似乎驚覺情況不對,連連後退,像是要把自己隐到其他人身後,但此時衆人對她唯恐不及,單單将她突顯出來。終于,她沒來由的就怕了:奇怪,她不怕丫鬟老媽子私下笑話她,不怕從床上睡出長相醜陋的蟲子,不怕沒人疼沒人愛沒有親人朋友,倒怕這一刻的相認。

她脫口而出的是:“大人饒命!”

蘇杏聞言,一張嬌俏的臉暗了色,她走到這個可笑的三小姐面前,皺了皺眉頭,又轉到她身後,出手将她推到蘇護面前。一舉猝不及防,蘇榕摔在在蘇護面前,更加惶恐,她低着頭,腦中閃過無數念頭,甚至想到死……

一股溫柔的力量握住她緊握的拳頭,她這才發覺自己,緊張的像随時要拼命。

蘇杏拉她上前,對蘇護道:“父親,她以後就是您的二女兒了……”她說的實在太輕描淡寫,和剛才嚴肅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三小姐驚訝的張大嘴巴,握緊蘇杏的手不敢松開,以為自己在做夢。

難道、她的命運就這麽、被輕易改寫了?

對于大小姐的心血來潮,整個蘇府未放在心上。日子該怎麽過,怎麽過,即使三小姐有了正式的名字:蘇榕,她的日子也沒有變,甚至苦上加苦。不過蘇榕是個樂觀的女孩子,即便大家私下從“野孩兒”改叫“小姐兒”,她也不過哈哈一笑,依舊和她們厮混一起,整日依舊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樣。

事情還是悄然發生着變化,蘇榕時不時忘了自己的“小姐”身份,蘇杏都幫她記着呢。蘇杏發話,不讓蘇榕跟下等人衣食住行在一起,反被蘇榕滿不在乎的态度惹惱,她一怒之下,将那些八婆統統趕出蘇府。

大小姐帶蘇榕認字習舞,無所不教,生活上更是細致入微……什麽喝湯不許發出聲音,說話不許左顧右盼,這也不許……那也不許……蘇榕不得不接受事實。一開始,她穿着絲綢的衣服渾身不自在,偷偷在裏面套破衣,後來蘇杏發現,命人扒下她所有的破衣服,一把火燒掉。

蘇杏明确的告訴蘇榕:“我教的都是好東西,本該屬于你的好東西。”

話雖如此,蘇榕自己心裏也有一個小算盤,她看不透蘇杏,也不懂那些書裏的真義,她照她的話去做,只是不想得到的東西,又失去。

有件事,誰也講不明白,沒人知它是何時發生,為何發生,等察覺時,已經愛上。春天,蘇府的花開了,那是一朵朵不知名的花,沒人見過,叫不上名字,小小的花瓣嬌豔欲滴,随着春風吹到每個人心裏。

蘇杏命人摘除這些花,蘇榕對衆人道:“你們可以不喜歡它的卑微和膽小,但你們不能否定它的美。”

那晚,蘇杏抱着她,似入夢呢喃:“小榕,留在我身邊吧,永遠……”

“我會的。”

蘇杏時而溫柔的憐憫她,時而冷酷的推開她,好似一位女神,高高在上,卻忍不住去追。在蘇榕的世界裏,沒人可以配得上神,天子也不可以……除了被蘇護刻在蘇杏婚約上的那個人——姬侯家的大公子,姬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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