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暴君與夫子
春去秋來,一切激流暗湧深埋在平靜的表象之下,随着皇帝的日漸老去,有些事情,開始變得不同起來。
朝堂之上已經有了派系之分,明明貴為東宮,太子的境況卻并不見好,皇帝深谙“制衡”之道,除了太子之外,還有一名皇子深受皇帝看重。
不過短短十年時間,五皇子的勢力便直逼太子,東宮情勢窘迫,越發的步步為營,小心翼翼。
而幾位皇子之中最不受寵的七皇子,則表現得像是一位閑散王爺一般,盡管他還未封親王,這幾年卻是越發的放肆和浪蕩了,常常出宮不說,皇帝派下的任務少有做得得人心的,在朝中不輕不重,就和他的夫子一般,都是透明人物。
但是卻有人緊盯着他們不放,只是他們一個個勢單力薄,出于種種原因,并沒有選擇與哪一位合作,因為知曉未來,卻不知道黎景塵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擁有屬于自己的力量,又到底在什麽時候開始運作,開始卷入這一場奪嫡之戰來。
他們誰也沒有能力在這樣的局面之中運作。因為一個是一屆“弱女子”,而一個雖身為将軍,卻是一個切切實實的外來戶,即便擁有将軍的記憶,卻也無法自如的适應古代的生活。
夏茗煙本以為嫁入“将軍府”後,自己的日子應該是幸福美好的,畢竟“上輩子”的時候,宋淳對她一片真心天地可鑒,最後甚至願意為她去死,現在自己早早便嫁于了他,他應該歡喜得不能自已才對。
但是宋淳的表現卻是奇怪的,夜裏的他總是格外熱情的,床第之間被翻紅浪,非常的勇猛,只是他那種時候從不言語。而不同床的夜,他雖然抱着她說那些甜言蜜語,夏茗煙卻總察覺到一種違和感。
白天的時候,宋淳總是不在家的,即便是下了朝,無事休沐的時候,他更願意約上她的兄長,兩人出去喝酒或者做些別的事情,留在家中陪她的日子并不多。
夏茗煙總覺得奇怪,但是夜裏他回來的時候,又待她極好,連一點問的時間都不曾給她,夏茗煙總是稀裏糊塗的給他帶歪了思路。
慢慢的,心中的疑慮便放下了,總以為宋淳婚後便該是這樣的。
夏茗煙甜蜜了一段時間,在不再糾結宋淳問題的時候,她安穩下來之後,便開始思考自己要如何對付黎景塵。畢竟雙方實力對比起來,她什麽都不是,不過一官家小姐,沒有人手沒有能力,她能夠做的便是依靠自己的夫家和娘家。
夏茗煙垂眸,算計着自己的父親什麽時候動手造反,計劃着要助他一臂之力。
她具體做了些什麽,黎景塵沒有和淩霜清細講,畢竟講這件事情的時候,黎景塵頗有一種在開玩笑的意思,只是和自家夫子談了談夏茗煙做的傻事,吐槽一下明明是一家出來的,為什麽有人能夠蠢成這個樣子,而他的夫子卻是如此的清風朗月。
換來的是他夫子的冷漠臉。
淩霜清一向是不搭理他的碎碎念的,最多在煩了時候,問他一聲作業做好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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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景塵便會獻寶似得将他的作業交上來,眼巴巴的看着淩霜清,要他多誇他兩聲。
淩霜清總覺得自己養的不是什麽未來帝王,而是條狗,只要多搭理他,就會瘋狂朝着你搖尾巴的小狗,還喜歡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你撒嬌,就算是做錯了事,也愛用一副犯蠢的表情求原諒。
淩霜清對自己養大的孩子總是格外寬厚的,特別是黎景塵乖巧到不行的情況下,有些時候,總是願意格外的多縱容他一點。
淩霜清眼中的黎景塵,大概是那種小白花一樣的存在,雖然這些年來一直都計劃着什麽,但是淩霜清覺得那是他的自保手段,這麽多年來,他的那些個哥哥,沒一個給他好臉色看,沒一個想他好好活着,甚至不止一個人對他下過死手。
黎景塵卻總是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也很少去報複什麽,只是時不時就假裝“重傷”一次,常年在皇帝那裏挂着病號,讓皇帝越發的厭棄他。
淩霜清每每被他那些辣雞親人氣到,想要為他出氣,黎景塵都會攔住他,笑眯眯的和他說沒關系,他不在意也不在乎。他說他在這世上最在乎的人便是夫子一人,其他人對他如何他無所謂,只要夫子還是關心,牽挂着他的,他就歡喜,就不會去搭理那些血緣上是親人,事實上卻是仇人的人。
他小可憐的形象在淩霜清這邊似乎已經深入人心,在淩霜清看來,現今的黎景塵做什麽都是“自保”而已,即便是拿下了皇位那也是為了不受他人的迫害。
現在的小可憐,和原來世界線中的死變态已經有了顯著的差別,淩霜清想到這一點便格外的欣慰,他總覺得将孩子送上帝位之後,他便有清閑日子過了。
天道還曾問他,要在這個世界終老,那麽多的時間,完成任務之後他想去做什麽。
淩霜清的答案是睡覺。
什麽事情都不做不想,他想要每天除了睡就是吃,悠然的渡過這一生。
在淩霜清漫長的生命之中,睡覺已經成為了他對抗時間流逝的唯一選擇,如果不陷入沉眠,放空一切,淩霜清會被無休無止的生命和空白所吞沒。
因為他無所求。
無所求的長生,一切都顯得那麽的空虛和孤寂,淩霜清不喜歡那樣。
四年時光匆匆而逝,淩霜清恍然驚覺,他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了八個年頭,黎景塵也已經從一個小蘿蔔頭長成了少年模樣,有了充足的營養之後,黎景塵長大的速度快得讓人吃驚。
淩霜清已經不再長高了,他卻依舊在竄高,現如今要向他的夫子撒嬌,必須半蹲下來才可以了。
他的臂彎寬厚,早不需要躲在夫子的懷中,抓着他的袖子尋求一點心安。現在他的,伸手便能将他的夫子攬入懷中,護他一世安穩,更有甚者,給他一個港灣。
雖然以他對夫子的了解,夫子從來不需要港灣和依靠就是了。
武帝三十一年冬,匈奴入侵中原,邊境戰事打響。
彼時,勢力遠不如五皇子的太子為求政績,自請出征,率十萬大軍北上,兩個月後,邊境傳來兵敗消息,皇帝大怒,三皇子思念皇兄,又怕兄長在前線出事,居然找了借口溜出京城,往前線去了。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重演,武帝三十二年春,太子兵敗,與三皇子一塊,戰死沙場。
消息傳回之時,新春伊始,喜事變喪事,滿城的紅,變成了漫天的白,皇帝連失兩子,心神大傷,在朝堂之上,便直接吐血暈迷,之後的半個月,都不再上朝,卧病在床。
京中一片肅穆,察覺到這靜谧之後的所有人,都有一種熟悉的默契。
誰也不知道這些事情背後是否有推手,不管是重生還是穿越,都沒有人真正了解過這一連串的事件背後的謎團。畢竟他們所知道的那個黎景塵,現在和他們沒有半點接觸,游歷在朝堂之外,看上去便是一個方外賢人。
滿城素缟,淩霜清院中的梅花卻開得格外的好,雪景之中那兩三點梅,還有萦繞滿院的梅香,讓懶洋洋想要學動物冬眠的淩霜清難得精神好上許多,可以多聽黎景塵念上幾句。
黎景塵不知道哪裏尋來了高山雪水,配着他從南方帶回來的雨前龍井,沏出來的茶茶香飄滿院,與梅香相得益彰。“夫子入了冬之後,便越發的懶了,不愛動。塵兒讨了幾次您都不願意挪窩,現在開了春,将近入夏,溫暖了許多了,夫子還不願與我一道去賞花嗎?”
淩霜清懶洋洋的瞥了他一眼:“現在的節骨眼上,你還有空出去賞花?”
黎景塵笑眯眯道:“不過死了兩位兄長,怎麽,還不能出去賞花?”
淩霜清沒有搭他的話,畢竟他的意思已經說的很清楚了,黎景塵不願意認,他就不說。“花晚些再賞吧,這京中一片素缟,不知道要挂上多久,現下出去滿眼的白,什麽景都不好看了。”
黎景塵想了想,眼中似乎有什麽光在閃爍,無奈給淩霜清送上一塊點心,伸手送到了他的唇邊,指尖不經意間,擦過溫潤的紅唇:“為了讓夫子願意出門,看樣子我的動作要再快些了。”
淩霜清瞥了他一眼,紅唇微張,咬下了半塊糕點。“注意一點,你已經被人盯上了。”
“哈哈哈,夫子請放心,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到底是誰被盯上了,還很難說。”對于淩霜清的關心,黎景塵向來是很受用的。
“你心中有數便好。”咬下了整塊糕點,淩霜清垂眸,對口中的點心細嚼慢咽起來。看不到收回了手的自家學生,笑彎了眼,在他看不見的角落,伸出了舌尖,舔去了方才拿着糕點的指尖上,沾染到的糕點的粉末。
他的目光沉沉,眸中漆黑一片,仿若壓城的烏雲,不知哪一日,那些支撐的理智便會崩塌,任由暴雨沖垮一切。
京中形勢嚴峻,人人自危,相府之內卻是難得的寂靜,夏茗煙這段時間回了家中來住,也不知道在折騰什麽,總是往丞相的書房跑。
淩霜清整日待在院中,對府中情況并不了解,卻也多少推測的出他們想要做些什麽。在黎景塵掌控了全局的情況下,淩霜清并不想費力去思考那些陰謀詭計的事情。
在他看來,黎景塵有能力籌謀,能夠通過手段得到他想要的那便最好,若是情況糟糕,到了無法掌控的地步,黎景塵有了生命之危,那也沒什麽,他一個人照樣也能給自己的學生殺出一條血路。
天道知道他的想法之後忍不住的念叨:“清清明明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樣,怎麽瞧都是谪仙人物,怎麽所思所想如此莽夫。”
淩霜清笑了笑,非常的漫不經心:“因為掌控着絕對的力量,所以不樂意做那些虛的,有什麽不對的嗎?”
天道想了想,以絕對的武力控制一切的确是最簡單快捷的操作,但是這也從某方面反應了淩霜清對于一切的漠然。因為沒什麽在乎,更沒有什麽興趣參與到世事之中,所以他無所謂,不想在這些事情之上費腦子,幹脆利落就用武力碾壓。
天道越想越嘆氣,本以為淩霜清是個靠得住的,本質上看,他和自家宸宸一樣,都是問題人士。也不知道這一位神明到底為什麽存在于他所在的世界,他身上又發生過什麽事情……
武帝三十二年夏,五皇子黎景淵與六皇子黎景川舉兵造反,逼宮要皇帝寫下退位诏書,兵士将京城團團圍起,京中不少大臣被當場格殺。
二皇子帶兵平叛,攻下皇城,卻心髒中箭,當場身亡。
皇帝大怒,五皇子六皇子被打入天牢,以弑殺兄長,謀朝篡位的罪名收押,秋後便會處斬,不留一點情面。五皇子在獄中飲下毒酒赴死,六皇子得知兄長死訊,一頭撞死在牢中,便是留下遺言,也要他的父皇和他的兄弟們不得好死,可以說惡毒到了極致。
皇帝大病了一場,再上朝堂之時,身體已經大不如前,邊境戰事吃緊,軍隊頻頻敗北,朝中無将可用,七皇子黎景塵請戰邊關。
朝中人心惶惶,皇帝雖然不喜七皇子,卻也不想再死兒子,再三思慮,欲派威武大将軍宋淳出戰。
第二日,宋淳就從金銮殿前的長階上滾了下去,摔斷了腿,渾身上下沒一處好。
別說出征,朝都不能上了,可以說非常凄慘。
皇帝直道天要亡他,無可奈何之下,準了七皇子出征之事。
作者有話要說: 黎景塵:我要出征。
皇帝:讓宋淳去。
宋淳:哎呀呀滾下來。
皇帝:……好吧,你去。
黎景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