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荒唐
紛亂的戰場似乎因為女孩的到來而寂靜了一瞬。
突然出現的女孩看上去不過十歲大小，黑色的鬥篷下露出一張極好看的小臉，一雙紫色的眼睛使她顯得有些神秘。
這樣的長相，若是個普通孩子，定叫人心生憐惜。可到了她這裏，就讓人心中只剩下恐懼。
她形容稚嫩，眼中卻含滄桑，似是早已看透這天地間冗雜的世事。
歲夜看着突然出現的女孩，松了一口氣——星妙到底是把這位請來了。
“毀滅大人，上次離縱一別，您一切可好？”上次歲夜剛來離縱，就拜見過她，想必她是來看星妙的。
畢竟婳妖是她唯一的徒弟，而毀滅之神的護短，是出了名的。
她的突然現身讓清刀都變了臉色，迅速收回百盲退出一丈遠，警惕地看着毀滅。
“怎麽，陌夙丫頭，你怕我了？”毀滅低低地笑了起來，聲音聽上去不大，卻讓在場所有人都聽了個清楚!
創世神的小女兒，第一任憫生使陌夙，原來便是眼前這個身上殺孽無數的不死聖女清刀!
歲夜暫時放了心，掌控着二百一十七根金針襲向清刀，卻被毀滅阻止。
歲夜不解：“毀滅大人？”早聽說這位毀滅大人我行我素喜怒無常，若是她一個想不開要幫助清刀他們，那就不好辦了。
“小子，本座跟她說幾句話。”毀滅聲音稚嫩，明明是個孩子的模樣卻這樣老成的語氣，歲夜突然很想笑，到底忍住了。
“毀滅大人請便。”歲夜點點頭，便加入了前線戰場。他偷偷傳訊給了玉良，讓她按照預定的路線繞過青案山谷偷襲魔兵。
毀滅：“陌夙丫頭，可還記得本座？”
清刀冷哼道：“老東西，你還沒死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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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樣無禮又放肆，按照毀滅的性格該為難清刀才是。可她似乎沒聽見清刀不敬的話，自顧自地回答自己：“是了，自你母上死後，本座就沒見過你了。”
她一提到創世神，清刀瞬間就變了臉色：“你提她做什麽？”
“對啊，我提她做什麽。”毀滅喃喃，“她隕落的時候，我答應了她要保護你的......”
清刀越聽越不對，出言打斷：“喂......”
她的聲音卡在了喉嚨裏，毀滅手上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根比她自己還高的棍子，紫氣缭繞，棍身刻着山河的模樣。
棍子的一頭抵住了清刀的脖子。
毀滅的目光冷得可怕，紫色的眼眸寒光閃爍，語氣似結了冰：“本座給過你機會了，是你自己不珍惜。”
清刀驚懼地發現，毀滅不知用了什麽方法竟然控制住了她的身體，讓她不能動彈半分!
毀滅的力道漸漸加重，清刀覺得喘不過氣來。
稚嫩的童音猶在耳邊：“你要毀了你母上創造的世界，本座就毀了你。”
她想：“這老不死的沒完了麽？”
清刀陷入了昏迷。
毀滅這一棍子沒能捅到底，有人阻止了她。
金色的長發如同陽光一般，黃金似的眼眸裏不複平日的淡漠，有壓抑的恐怖怒火在其中。
創世之神封召曦煌!
毀滅似是明白了什麽，忽然仰天大笑：“荒唐，真是荒唐啊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荒唐。
剛砍下一個魔兵的頭的長明聽到聲音驀然回過頭，神色複雜。
陌莳似是早就料到了一般，手上殺敵的動作未停。
歲夜暗暗握拳，雖然已經猜到，可真正面對這樣的事實，還是讓他有些失控。
“毀滅，住手。”曦煌強壓着怒氣道。
毀滅收回棍子：“創世之神，這就是你遲遲不肯參戰的原因!？”
曦煌攬住清刀，心疼地看了她一眼，轉過頭看着毀滅時眼中便只剩下冷意：“本尊不想和你廢話，你想怎麽打？”
毀滅笑容譏諷：“等你的罪名落實，本座再殺你便不算弑神罪。”
“你殺不了本尊。”曦煌神色平靜，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
“哼!”毀滅棍子杵地，“封召曦煌，你這是決心背叛神界了嗎!？”
曦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笑了：“這樣不公的世間，毀了又如何？”
她似是不想再糾纏，帶着清刀瞬間消失在原地。
歲夜終于知道自己的陣法在曦煌面前有多麽幼稚，他甚至感知不到她們是從哪裏離開的。
第一次有這樣弱的感覺，歲夜不怎麽高興。
長明受了刺激，八角玲珑劍幾乎被她玩出花兒來，可憐那仙界太子，狠話都未說一句就被斬下了頭顱!
主将如此勇猛，五萬神兵的士氣高漲，說是所向披靡也不為過。
似乎天意如此，神界不會輸。
所以當妖界的兵馬突然出現時，神兵們還未反應過來，死傷大半。
長明的怒火徹底被點燃，她怒不可遏地祭出了漓劍!
漓劍，命運神位的傳世神器。
長明繼承命運神位足有十三萬年，這是第一次拿出漓劍。
漓劍樣式古樸，那種歲月沉澱的厚重感一眼便能看出來，天地間的奧妙仿佛都在這把劍裏。
八角玲珑劍化回燈形，白色的刺目光芒照亮了戰場。漓劍上的命運之力帶來的壓迫感使得敵軍的攻擊變得吃力，神兵趁機反擊。
陌莳則悄然退出了戰場，連發三道命令回神界召喚執道堂。
神界執道堂十八衛，只認天書印，不認秩序神。他們捉拿的，都是罪大惡極的神。
鎮守火域的執道堂是吧為了立刻出動，追捕封召曦煌!
歲夜不斷控制着陣中靈力，維持着神兵們的靈力損耗。
這場戰争變數太多，最終以神界的慘勝告終。
天兵魔兵和妖兵皆退了三十裏。
歲夜精力消耗過多，直接從同塵上掉了下去。
一個人接住了他，藍衣白袍銀發銀眸，容貌清冷俊美如冰雪，正是尊銀聖龍血脈覺醒後的姜晔!
“對不起歲夜，我來晚了。”姜晔看着歲夜疲憊憔悴的神色，低聲道。
他抱着歲夜回了守劍峰。
歲夜這一睡便睡了一天一夜，是被餓醒的。
他不由得羨慕那些仙人不需要吃飯的身體，可以想到仙人修為若是散盡便死了，神族即使沒有修為亦可與天地齊壽，便又不羨慕了。
他還要和姜晔永遠在一起呢。
姜晔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暢想未來美好日子的歲夜笑得一臉癡傻的模樣。
歲夜看見他，忙收了二傻子般的笑容，換上了自以為迷人的笑：“你回來啦!”
看着他銀色的長發和眼眸，歲夜只覺得自己當年眼光真好。本以為當初已經夠好看了，原來還可以更好看。
“我得早點把他騙上床才行。”歲夜想。
姜晔突然就不想給歲夜找吃的了，看着他眼裏的陰謀詭計，突然脊背一寒。
“愣着幹嘛，給小爺找點吃的來啊!”歲夜餓得狠了，忙道。
姜晔一言不發地出去，不知從哪兒端了一碗粥進來。歲夜接過幾大口喝完墊了墊肚子，立刻從青玉镯裏拿出一個紅彤彤的果子開始啃。
“真甜啊。”歲夜美滋滋地想。
“歲夜，有一個壞消息。”姜晔突然道。
歲夜：“唔，等我吃完再告訴我，別影響我胃口行吧？”
姜晔聽話地等他吃完，伸出手抹去他唇邊的水漬，嚴肅地道：“玉良死了。”
享受着他伺候的歲夜一時沒反應過來：“誰死了？”
“玉良。”
歲夜的神色僵住，艱難地擠出一個難看的笑來：“可以啊姜晔，都學會跟我開玩笑了......”
他沒了下文，姜晔也沒有出聲。
耳邊只剩下窗外仙鶴時不時飛過的叫聲。
“姜晔，你騙我的吧。”歲夜有些哀求地看着他，只盼他真的是在開玩笑。
姜晔嚴肅的神色讓他如墜冰窖。
“......怎麽死的。”過了好一會兒，歲夜問道。
“她帶兵繞過青案山谷，被早已埋伏在那裏的魔兵打了個措手不及，全軍覆沒。”
“不可能!”歲夜斷然道，“以玉良的修為，不可能逃不掉。”
姜晔臉色有些難看：“是忍玳殺了她。”
歲夜以為自己幻聽了：“誰？”
“憫生使，封召忍玳。”姜晔詳細地重複了一遍。
“真是荒唐!”歲夜想。
創世之神叛離神界，憫生使墜入魔道，本應守護這個世間的人将手裏的劍揮向了曾經守護的一切。
何其諷刺？何其荒唐!？
“為什麽呢。”歲夜問道，那模樣卻絲毫不像是需要回答。
“昨日清刀将玉良的滄越劍送了回來，命運大人抱着劍把自己關了一天，至今未出。”姜晔并沒有回答他，反倒是說了之後的事。
歲夜這才想起來玉良曾悄悄對他說過的，她與長明兩情相悅的話。
于是他想：“命運大人得多傷心啊。”
玉良......你怎麽就死了呢......
“姜晔，我算是玉良帶大的。”突然的，歲夜很想跟姜晔聊聊玉良。
“我剛出生還是個奶娃娃的時候，被師......封召曦煌丢給了他們幾個師兄師姐。可他們都對我避之不及，是玉良把我抱回去的。”
“說好的一人照看一個月，其實更多的時候都是玉良照顧我。”
“我小時候什麽都不懂，追着喊她玉良姐姐。我的賭術是她教的，我學了醫術後她第一個讓我治傷。是她教我認字，教我那些剛理倫常。”
“你知道嗎姜晔，當初我喜歡上你的時候，只有玉良沒有反對，她說：‘若是小師叔真的喜歡副使大人，就不要管別人怎麽看，自己高興就好’。”
歲夜輕笑了一聲：“這樣說可能輩分就亂了，可她對我，真的如同母親一般。”
你将我帶大，你叫我認字做人，你教了我如何逢場作戲八面玲珑地活着。
你讓我如你一般巧舌如簧，死心眼一根筋，認準了就不放棄。
你怎麽......就這麽死了呢......
歲夜突然覺得很累，即使他剛睡了一天一夜。
他伸手抱住姜晔，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害怕：“姜晔，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他少有這樣示弱的時候，即使有也是在午夜夢回之時，清醒的時候極少。
姜晔緊緊地抱住他，心裏一陣陣的心疼：“歲夜，我不會不要你的。”
不管其他人如何，既然我們經歷了那麽多苦難，我們一定會永遠在一起的。
他的懷抱讓歲夜安心，心弦驀地一松，竟流下淚來。
他說：“姜晔，你知道嗎，師尊背叛神界了。”
姜晔：“我知道。”
“為什麽呢......”他今日問得最多的便是這句話。
姜晔捧住他的臉，看着歲夜迷茫的神色一陣心疼。
對于歲夜來說，只是與姜晔分開十六天。
可東嶺秘境內的時間到底與外面不同，故而對于姜晔來說，他們已分別十六年。
在裏面覺醒血脈的日子，竟是如此難熬。
歲夜抱了他一會兒，整理好心緒放開他——自己還有很多事要做，如今長明将自己關起來，自己身為統帥，必須出去主持大局。
他跟姜晔來到問劍峰大殿，所有人都等候在裏面。
毀滅沒來，歲夜便坐上了主座。
“七師兄，二師兄，你們傷好了？”看着坐在下面的珏央和與墨，歲夜微有些驚訝。
珏央點頭，與墨道：“毀滅大人為我們治了傷，已經痊愈。”
“既然如此，二師兄你便該來主持大局了。”歲夜欲起身讓位。
與墨：“別，當統帥太累了，還是你們年輕人來吧。”
珏央：“小夜你比較年輕，你來。”
歲夜：“......”
我怎麽會有你們這樣的師兄!？
他求救似地看着姜晔。
後者目不斜視，表明自己聽候差遣，就是不替你接這個爛攤子。
歲夜頓覺活着沒什麽意思。
與墨：“小夜你就繼續做你的統帥，你的能力我們有目共睹。”
歲夜這次地表現确實不錯，但是那龐大的陣法就是他一個人布的，最後困住清刀的那個“起死回生陣”真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歲夜只得認命，開始下達命令：“将傷亡人數資源損耗數報上來，護城大陣那邊我自己去補。”
在歲夜的調配下，一切井井有條的進行着。
毀滅之神的到來給所有人都吃了一劑定心丸，仿佛戰争結束指日可待。
而在神界無盡海的另一頭，一場風暴正在醞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