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十年
歲夜閉關了,戰争似乎已經結束,後續事宜遺神閣已經處理完畢。
而清刀仍抱着曦煌坐在神界界門前,白金色流光和黑霧交織着将她們包圍起來,讓人看不清裏面的情形,沒有人敢靠近那裏。
長明入住憫生島,每日盤坐在聽雪崖上,吹着那裏寒涼的風,将滄越劍緊握着貼在胸口,仿佛這樣就能從滄越身上汲取到一絲無濟于事的溫暖。
火域仍是那般荒涼,且已重歸寂靜。
雪域的王冰藜帶走了傅有顧,珏央還去為他們主了婚。飛雪漫天飛舞,見證着這一對有情人的終成眷屬。
古櫻和姜晝還是沒有和好,扶妝逐漸接觸着黑聖龍族的事務,姜晝一如既往地愛上畔香樓逛一逛。
婳妖沒有雲游,而是去了妖界,并一直住在那裏。
星妙和歲憂歷劫未歸,姜晔仍在西嶺王宮等着歲夜回來。
祁濯住進了命運神殿,幫助謝楚修成了不死不滅的神之體,教他如何用左手使劍。
魔界的界門被清恕封閉,而清赦,成為了魔族新的真君。
似乎一切都走上了正軌,漸漸地人們甚至不再去刻意想起仍在神界界門的清刀和曦煌。
過去的已經成為過去,沒有人願意刻意回想那些慘烈的歲月。
而存在的依舊存在,總有一天會弄出驚天動地的動靜昭告世人不要忘記。
一晃十年已過,對于神的壽命來說,十年太短。
對于壽命只有兩百餘年的神界子民來說,十年已算長。
歲夜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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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十年,他身上竟沉澱出一種久經風霜的滄桑歲月感。玩世不恭的夜小王君仿佛成為了過去,時間磨砺後留下的,是心有溝壑的西嶺帝君。
歲夜從西嶺王宮入口處一路往寝殿走,閑庭信步一般悠閑,速度卻透露着歸心似箭。
他走到寝殿房門口,一股清冽的茶香飄出來,他笑了笑,走了進去。
姜晔像是早料到了歲夜會在今日出關,桌案上擺着兩杯茶。
他看似拿着本書看得認真,其實書一直未翻頁,拇指摩挲着書頁,那一塊的字跡都模糊了。
“回來了。”姜晔放下書卷,擡眸看着他。
“嗯。”歲夜在他左邊坐下,端起茶杯輕抿一口,不由贊道:“好茶。”
“閉關十年,可有所得?”姜晔問。
“所悟頗深,三言兩語怎道得清?”歲夜笑眯眯地放下茶杯。
“你可長話短說。”
“只怕是長篇大論,我才疏學淺無法将其簡略道明。”
姜晔正在疑惑這人這麽才十年就會說人話了,就發現歲夜用一種露骨的眼神看着他,手伸過來挑起了自己的下巴。
“十年不見,甚為想念,美人可知我身患相思病,已入膏肓?”歲夜露出從前常有的笑容,帶着些許蠱惑的語氣道。
姜晔:“......”
覺得歲夜會說人話什麽的果然是錯覺呢。
他最受不了歲夜這樣看着他,太勾人的目光迫使他扭過頭去。
他怕再看下去,會控制不了自己。
好在這次歲夜知道分寸,不再作死,收斂了不正經的笑意,問他:“我不在的這十年,神界有發生什麽事嗎?”
“能有什麽事?你閉關了我們都得了清淨。”珏央抱着手站在門口,身後跟着個荼钺。
歲夜看見荼钺的一瞬間就明白了,看着珏央的目光略有深意:“七師兄速度挺快啊。”
珏央接觸到他的目光一下就懂了,皮笑肉不笑地道:“比不上你快啊。”
□□味彌漫開來,珏央和歲夜皆是笑盈盈地看着對方,誰也沒先移開目光。
“喲,一見面就打起來啊?”與墨搖着折扇姍姍來遲,左眼下的紅痣帶着一股子風流。
姜晝跟在他後面,似乎剛剛逛完畔香樓,許是被多灌了幾杯花酒,臉上還有薄薄的紅暈。
“誰跟他打了?”珏央移開目光,走到桌子邊坐下,荼钺立馬給他倒了杯水。
歲夜:“......”
呵呵。
與墨搖着扇子跟姜晝一起坐在珏央旁邊,略有些訝異地看着荼钺:“仙帝陛下怎麽有空來西嶺?”
荼钺笑了笑:“仙界事務我都交給東姝了,不用我忙。至于我來西嶺......”
“陪我來的。”珏央打斷他,毫不避諱地道:“他現在是我北嶺的上門女婿。”
與墨:“......”
這麽直接真的好嗎?
一旁的姜晝噗嗤一聲笑了,跟姜晔相似地一張臉上卻有這截然不同的随意風流:“仙帝陛下,你這可不厚道啊,把事都交給司戰天君,弄得我二師兄相思病害得好苦。”
他的話語一頓,隐隐有龇牙咧嘴的趨勢,桌下與墨淡定地踩着他的腳,難得地露出了溫和的笑:“話多的人活不長哦。”
姜晝忙認慫:“二師兄,我錯了!”
歲夜心想我沒在這十年都發生了啥啊?
與墨心想封召姜晝你再多嘴一句我生撕了你。
珏央笑笑不說話。
古櫻和婳妖不是一個人來的,她們跟在契約和毀滅身後。
契約照例是那副古板嚴肅的樣子,一室的人自覺地收斂了随意的姿态,不由自主地坐得端正。
毀滅掃了一眼,所有人都不自覺地挺直了腰背,她目光停在歲夜身上:“西帝,跟我來。”
歲夜疑惑地起身,跟姜晔對視一眼,跟着毀滅去了遺神閣。
留下的人大眼瞪小眼,可惜在契約面前他們不敢讨論。
契約的目光特意在姜晝身上停留了一會兒,什麽也沒說。
姜晝緊張極了,一滴冷汗從額角滑下。
好在契約沒用那種嚴厲的目光盯他太久,過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離開之前問了古櫻一句話:“你可已放下?”
古櫻的神色未變分毫:“早已放下。”
契約甚是欣慰地笑了:“甚好。”
她離開後,古櫻走過去坐下,鄙視地看着姜晝:“你的目光還是那麽差,畔香樓的那群東西你也看得上?”
姜晝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不不不,我去的可不是畔香樓。”
與墨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是啊,去的是西嶺新開的留春閣。”
他就不明白了,為什麽一個爹媽生的兩個孩子性格八竿子打不着。
看看姜晔,失憶前正直知禮,嚴于律己;失憶後更是清心寡欲,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歲夜的事。
當年姜晝跟古櫻成親後,還是隔三在差五地逛畔香樓,喝花酒。
與墨看着姜晝的臉,想看出點端倪來。
姜晝長得跟姜晔很相似,卻又帶着點說不出的風流,比如他的眼角微微向上挑起,不像姜晔那樣平緩;再比如他的眉毛有些彎,嘴唇有些薄,唇角略向上彎起。
這樣的眼尾不似珏央那般帶着高傲,這樣的薄唇也不像與墨那樣看上去便薄情。
古櫻嗤笑:“四嶺的勾欄他哪個沒去過?新開一家他一定是第一個去的!”
姜晝:“你可真是了解我啊,美人。”
古櫻一陣惡寒:“滾,別來惡心我。當初跟你成親是迫不得已,咱們現在可沒有任何關系!”
與墨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秘密:“迫不得已?”
珏央和荼钺同時看向姜晝和古櫻。
姜晝滿不在乎:“要不是你闖進畔香樓的那個房間,我能把你認成我的紅顏知己嗎?”
古櫻一拍桌子:“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去那地方亂晃!誰知道你在裏面?”
她當年一念之差好奇地走進畔香樓,被認出是個女子後怕暴露身份,慌不擇路跑進了姜晝所在的房間。
姜晝約的姑娘沒來,也不知這家夥喝了多少酒人都不清醒了,按住古櫻直接跟她“交流感情”。
古櫻打不過他,雖出奇憤怒卻無能為力。
事後黑聖龍族族長——也就是姜晝的父親,親自押着他來向契約之神提親。
契約——也就是古櫻的母親,即使憤怒卻也不得不把古櫻嫁給了姜晝。
天知道他們“運氣”那麽好,一次就有了扶妝,就算古櫻不想嫁,也得嫁。
不過姜晝這家夥雖然處處留情,好在沒什麽莫名其妙的私生子,與古櫻成親後也沒有出去逛勾欄。
不過這段姻緣只有十個月零十天,扶妝失蹤後他們便和離。
此後古櫻繼續按照契約為她定好的方向得到澤生筆的認可,姜晝則繼續他花天酒地的人生。
即使成了黑聖龍族族長,姜晝的這些陋習仍未改分毫。
如今他和古櫻,勉強算是普通朋友——主要還是女兒找回來了的原因。
姜晝說過,他這輩子只會有扶妝一個孩子。
“話說,毀滅大人叫歲夜去幹什麽?”珏央問出了關鍵,一旁的姜晔不由得看了過來。
“不知道,不過好像跟歲夜的前世有關。”婳妖回答。
“前世?!”除了荼钺,其餘五人異口同聲地問。
“是啊,我聽師尊說歲夜的前世和清刀有莫大的關聯,他或許是滅殺清刀的關鍵。”婳妖的神色漸漸嚴肅:“清刀是創世神的女兒,非因果不能滅殺,而被清刀傷害的人基本都死了,連師尊都殺不了她。”
“所以,能殺清刀的只有歲夜和星妙。”
珏央大概了解了,歲夜的前世或許就是死在清刀手上。而星妙,他的父親知鬼死在清刀手裏,血脈相連,他有資格為父親報仇。
此時,遺神閣。
歲夜站了好一會兒,毀滅都沒有說話。
就在他想打破沉默的氣氛時,突然聽見毀滅問:本座該叫你西帝,還是創世大人?”
歲夜臉色忽地一變,卻很快恢複如常。他用一種恭敬地口氣道:“毀滅大人您在說什麽?”
毀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紫色的眼眸裏滿是探究:“閉關十年,覺醒的不只是光明白虎的血脈吧?歲夜,前世的記憶,你都得到了吧。”
歲夜不知如何回答她,抿着唇不說話。
毀滅自顧自地繼續道:“作為歲夜的記憶不過一萬來年,作為帝銘的記憶卻有三萬餘年。那麽現在站在本座面前的是誰?”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靜。
毀滅很有耐心地等着歲夜的答案。
歲夜忽然笑了,釋然的笑意浮現在眼眸:“我當然是西嶺帝君歲夜了,還能是誰?”
毀滅沒從他的臉上看出絲毫端倪,不甘心地又問:“你是歲夜?還是帝銘?”
這次歲夜沒有猶豫,看着毀滅的目光坦坦蕩蕩,他堅定地回答:“我是歲夜。”
我是歲夜,西嶺帝君歲夜。
他閉關十年,覺醒了暗靈白虎族的光明白虎血脈。同時,前世被封存的記憶因為覺醒的血脈之力破開了封印。
他在兩個身份之間徘徊了五年。
他以為自己會迷失。
最後讓他确認自己是歲夜的,是有關姜晔的記憶。
他還有一個最愛的人在等他回去,屬于歲夜的那個人格漸漸占據主動權。
最後,前世的記憶再回想起來,便如同在看別人的故事,再掀不起絲毫波瀾。
毀滅突然笑了:“歲夜,歡迎回來。”
歲夜松了口氣。
“那麽當初發生了什麽你都應該知道吧?告訴我,陌夙是怎樣變成清刀的?”
歲夜将帝銘和清刀的過往娓娓道來,最後聽得毀滅直皺眉:“所以帝銘為什麽要那樣對陌夙?”
歲夜回憶了一下:“因為她殺了燭兒,而燭兒是帝銘最愛的人,而且帝銘知道創世神的力量有四分之一在陌夙身上,他要奪取這份力量。”
“就這樣?”毀滅諷刺地笑了笑。
當年創世神親手創造的四位神女,燭兒死在陌夙手裏,也害慘了陌夙。
曦煌的母親也是神女,生下的女兒讓清刀歷過了生死情劫,如今要毀滅這六界。
創世神當年創造的神女,毀了她的女兒。
歲夜皺着眉再回想了一下:“就是這樣。”
毀滅失笑。
“我和創世神是孿生姐妹,誕生于混沌之中,我是她的影子,受毀滅之力詛咒,永遠保持着十歲孩童的外貌。”她突然來了這麽一段,歲夜有些反應不過來:“啊?”
毀滅繼續道:“實際上,我是姐姐。現有的毀滅,才會有創造。”
歲夜傻愣愣地看着她。
“我無法殺了清刀......我答應了她,要保護陌夙。”
因為她的疏忽,讓帝銘對陌夙做出了那樣殘忍的事,她愧疚了許多年。
“毀滅大人......”您不會因為對帝銘的厭惡而遷怒我吧!?
毀滅似是看出了他地擔憂,笑道:“前世今生,不一樣。你是歲夜,不是帝銘,我分得清楚。”
“哦。”歲夜點點頭。
毀滅:“況且帝銘那樣野心勃勃的人,怎會想你一樣為情所困?你和姜晔的事我也聽過不少......”
“毀滅大人您別說了!”歲夜打斷她,面上有一絲窘迫。
“哈哈哈,你們這些小輩甚是有趣。”毀滅再次展現了什麽叫喜怒不定,上一刻還在回憶過去,下一刻就能調侃歲夜兩句。
“不過毀滅大人,您對我說這些幹什麽?”歲夜不解地問。
這次毀滅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擡起頭看着歲夜的眼睛,不說話。
那雙紫色的眼睛太過深邃,看得歲夜渾身發毛。
“我要你殺了清刀,你已經有了資格。”
她說完,歲夜立刻明白過來:“您是說因果?”
“正是。”毀滅贊許地看着他。
歲夜被因果害得不淺,一萬年坐輪椅就是因為因果未了腿傷一直不好。
現在提到這兩個字,他因為心理作用腿有些隐隐作痛。
“四分之一的創世之力已經在清刀身上解開了封印,陌莳已經告訴本座生死情劫的事,曦煌已死,劫已應,她會完全掌控創世之力。”
“如今十年過去,她應該還未完全掌控,我們要趁此機會殺了她。”
“我等的,就是你的光明白虎血脈和帝銘的記憶,只有這樣我才可以将創世神留下的一半力量借給你。”
“光明終将戰勝黑暗,我會毀了無盡魔淵。”
歲夜明白了,他這是要替毀滅完成她做不到的事。
“屆時,我會讓珏央跟你一起去。”
歲夜:“為什麽要七師兄一起去?”
毀滅笑了:“他是辛熵的轉世,是清刀最對不起的人。”
歲夜明白了,攻心為上,只要清刀因為這層關系遲疑半分,再告訴他自己的身份,她便有可能出現疏漏。
抓住這個致命的疏漏,他們就可以殺了清刀。
毀滅取出一把擁有冰藍劍芒的長劍,厚重的歲月沉澱在劍上,給人一種威嚴不可侵犯的感覺。
“這是帝銘的佩劍,用這個,殺了她。”
歲夜接過劍,來自靈魂的熟悉感立刻浮現在腦海。拔劍三寸,劍柄處上有四個字排列成方塊狀:首劍無名。
“首劍無名,是天地間第一把劍,由創世神親自鑄造,後來認了帝銘為主。”毀滅看着首劍無名,目光中有些懷戀。
首劍無名身上守護六界的責任感影響了歲夜的情緒。
歲夜的目光漸漸堅定起來。
清刀,你手上殺孽無數,我會親自取你姓名。
等着吧,不死聖女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熬夜碼字也不會猝死的我真的好頑強,嘴上說晚安其實心裏都明白都沒睡呢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