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斷絕蝸蝸關系
雲吞回到學堂之中,見衆同窗早已落座,學堂斜後方的角落裏溫緣朝他大力揮手,雲吞略一思索,便走到了他身旁坐下。
他剛坐好,察覺一淩厲之氣朝他襲來,雲吞轉頭望去,恰好瞥到對角那一處花灏羽正冷冷的斜睨着他。
雲吞朝他眨眼,花灏羽冷然轉回了自己的視線。
“雲公紙,夫紙要提問了,昨日那一課你背會了嗎,我背了好些回,才剛背好。”
雲吞轉過頭,看見溫緣正緊張的捏着課本說,“但夫紙的提問,我向來都回答不上來。”他不敢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說話,他怕一說話就會被嘲笑。
他說着,半縮在袖子裏捏着課本的手指化成了一枚毛絨絨的尖爪指,溫緣熟練的按着爪子重新換成人形。
雲吞瞧的樂,問,“溫公子時常這麽嗎?”
變來變去,時不時冒出個毛絨絨的尾巴、耳朵、爪子。
溫緣不好意思的說,“四啊,我法術不好,幻形術不穩定。”他頓了頓,朝學堂的角落裏縮了縮,巴巴的說,“說話不清楚,也背不好書,習不好功課,雲公紙若四、若四嫌棄溫緣,可、可……”他越說聲音越低,小可憐模樣的瞅着雲吞。
雲吞笑着摸摸他的手,說,“很~可~愛~的~”
溫緣一愣,稚嫩的面容上浮出紅暈,有些激動道,“雲公紙也敲可愛的!”
說話慢慢吞吞的,和名字一樣可愛。
雲吞與溫緣對視片刻,喚道,“溫~緣~?”
灰小狐貍還在直勾勾的望着雲吞,“嗯?”
“夫~子~喚~你~呢~”
溫緣,“……”
溫緣急忙站了起來,聽見學堂之前的夫子沉聲問道,“溫緣,《神農志》涅石這一篇你可背會了?”
溫緣恩恩啊啊了半晌,小聲說,“背了……沒會。”
學堂裏轟然大笑起來,溫緣在笑聲中越發着急,頭頂冒出來的三角耳朵直打顫。
夫子轉向雲吞,“你會嗎?”
雲吞施施然站起來,拍拍溫緣的肩膀,扭頭道,“學~生~不~會~,但~他~會~背~的~”
溫緣一愣,緊張的要冒出一身汗來。
斜對角不遠處的花灏羽一雙淩厲的狐貍眼微眯起,含着冰渣用餘光掃在雲吞身上。
夫子挑起眉,微微一擡下巴,“那他到底會不會?若你二人皆不會,老夫便罰你二人抄書,你們可認?”
溫緣深知雲吞定然是會背這些的,就像那個雪蒼山狐貍洞來的、向來看不起他們雜毛狐貍的白狐貍花灏羽一樣,神君都陳贊他了,雲公紙怎麽會不會呢。
他這情急之下,不靈光的腦子忽然靈光了一下,雲公紙是想讓他背的嗎,可他不敢啊,溫緣側頭看着雲吞鼓勵般看着他,心裏壯了壯膽,為了雲公紙不被罰抄書,被笑便被笑吧。
溫緣看向夫子,小心翼翼的點了點頭,在夫子示意他背的時候,垂着頭不敢看向其他人,小聲背道,“《涅四》……”
他剛說出書名,學堂中便爆發出笑聲,有人給他指正道,“哈哈哈是《涅石》哈哈哈”
溫緣頭垂的更低,努力讓自己說話清楚些,“涅石…四,主寒熱洩利,白沃陰蝕,惡創目痛,堅筋骨齒。煉餌服紙、服之,輕身不老,增年。一名羽涅四……嗯,生山谷……”
他磕磕巴巴的全部背下,除了字音不準,幾乎未錯一字,學堂裏的笑聲小了一點,雲吞環顧一周,他唇角含笑,目光夾雜着幾分沉靜,八風不動,悠悠說,“溫公子學業刻苦~,勤勉難得~,讓雲吞十分敬佩~,自愧不如~”他說罷向夫子問道,“夫~子~不~如~再~挑~其~他~人~試~試~?”
那夫子看出雲吞的意思,對溫緣鼓勵一笑,稱贊道,“非常好。那諸位可還有人能一字不落的背出嗎?”
學堂裏的笑聲全部消失,滿堂學子低下頭不說話了。
不知是誰先帶頭的,掌聲熱烈而至,溫緣被掌聲驚的暈乎乎的,嘿嘿傻樂起來,第一次受了這贊揚的掌聲。
花連不情不願的鼓掌,借着掌聲小聲說,“表哥,你明明會,為何不站起來,讓這連說話都說不清楚的雜毛狐貍得了這榮耀,我不服。”
花灏羽眼神複雜的望着那一邊歡喜的兩個人,冷淡道,“你能背下來?”
花連搖頭,“我哪會啊,但你不是——”他的聲音在花灏羽冷冽的目光中小了下來。
“若不會,就憋住。”花灏羽冷冷的說,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自己的書桌上。
溫緣用課本擋住臉,側着頭,感激道,“雲公紙,謝謝你。”
雲吞回以帶着酒窩的甜甜的笑。
他脾氣很好的,但他護犢。欺負他可以,決不能欺負他認下的人或者妖,他認在自己範圍內的人呀妖呀,就連他那傻狗子呀,都是最好的,誰也不能說。
笕憂仙島長寬不知其幾千裏,學堂的位置只占了島嶼的小部分,島上仙霧缭繞,半遮半掩,其景不可一目盡收。古木參天之處遠山寒煙,不聞人跡,延綿雨絲飄落在島上,升起淡淡青霧,笕憂仙島浮在蒼茫海子之央,就顯得更加可聞不可見,名副其實的上古神君府邸。
島上的學子大約有好幾百千數,分為四處學堂,學堂的名字取自三十三重天上一位禪師神佛的一首禪宗——‘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沐涼風冬賞雪。若無閑事挂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四處學堂的名字分別為:百春堂、涼夏堂、秋月堂、冬雪堂,按年級來分,冬堂裏的學子大多是初來笕憂仙島的小妖小仙以及凡界修仙世家的孩子等,學識最淺,識藥數最少,反之則百春堂道深醫術精。
雲吞望着學堂之上挂着的冬雪二字,轉過頭問,“神~君~可~會~為~百~春~堂~親~自~授~課~?”
灰狐貍蹲在書桌上,撓着自己毛絨絨的耳朵,望着窗外的雨,低下頭舔自己身上打了解的絨毛,“會,也不會。我聽人說,百春堂中出有天紙卓越的學生時,神君才會親臨講學。”他将腹部的毛舔順滑,說,“尋常的藥理醫術島上的夫紙就可以傳授的。”
此時已到了傍晚,下了課,學堂裏除了他們之外便空無一人,窗外梅雨沙沙綿綿,星子掩在烏雲之中瞧不見,晚風佛過,細雨落濕了半扇窗臺。
溫緣道,“雲~公~紙~可~是~想~見~神~君~?”他伸出毛絨的爪子,豎起被稱為大拇指的肉墊,對着雲隙道,“雲公紙将來一定會成為很膩害的大夫,就像,像天界的醫仙川芎大人一樣。”
雲吞想到那位醫仙苦大仇深的臉,他走了之後,川芎叔叔一定是最歡喜的那位,雲吞露出笑容,轉過身将窗撐落下,“溫~公~子~還~不~回~寝~房~休~息~嗎~?”
溫緣舔爪的動作一頓,狐貍臉上圓圓的狐貍眼睛左右轉動,最後耷拉下三角小耳朵,說,“雲公紙也未回去,不四嗎。”
雲吞笑了笑,撩開衣擺落座,說,“我~若~想~睡~,便~能~睡~了~”
他可是走到哪裏都背着自己的寝房的,無需專門回到學堂為學子準備的寝院中去,怪麻煩的,天亮還要來學堂。
溫緣吶吶的看着雲吞,傻傻的問,“那雲公紙的換洗衣物,寝具,書冊都放在哪裏呢?總不會全部放在學堂裏吧。”
雲吞搖頭,眨一下眼,化成原形,貼在書桌面上,從殼裏叼出自己的碎玉片制成的小枕頭,将兩根觸角放下來貼上去,給溫緣展示,道,“都~放~在~殼~裏~吶~,就~是~這~樣~在~殼~裏~睡~的~”
溫緣,“……”
兩枚夜明珠似的狐貍眼瞪大,好奇的用爪子撥着雲吞的小枕,還沒他那爪紙上的指甲片大呢,溫緣從不曉得蝸牛精的殼中還能放下這麽多東西,只以為他們縮回去便能睡了。
雲吞不大好意思,小蝸牛軟軟的小嘴邊上凹下去兩個很小的小軟坑,是雲吞化成人形時的小酒窩,“大~多~是~不~用~的~”
也不能說大多,四界之中唯有他與爹爹這兩只蝸牛精,其他未開靈智的蝸牛怎麽睡他是不曉得的,不過雲吞自幼便喜歡枕着什麽來睡,聽他父親說,他剛從蛋中破殼時,對他那蛋殼極為喜愛,破殼出生之後也戀戀不舍,縮回自己的小背殼時,也要叼着一片蛋殼碎片鑽進殼中當枕頭才能睡好。
他爹爹雲隙伊始以為是雲吞在蛋中待久了,對蛋殼比較有感情,所以才會叼回自己殼中,後來才發現不是這回事,雲吞常常把自己吃剩下的藥材沫沫,玩的碎花瓣,甚至是妖界萬象街上賣的油炸臭豆腐也縮小叼回自己殼裏。
第一次發現時,雲隙氣呼呼的化成蝸牛,探出觸角伸進雲吞的小殼裏,将他擠到殼壁上貼着,從雲吞殼中扒拉出一堆亂七八糟的小東西,拿觸角戳跟頭發絲一樣細的雲吞的觸角,直将他戳的垂着小腦袋,氣的自己說話都快了。
“你~說~說~,這麽多東西~,你怎麽睡~,這些東西都是你的寶~?全塞進你那小殼裏~,你那殼是雜貨鋪~?你爹我啥時候教過你把東西都收殼裏~,給你準備的屋子不夠大嗎~,不能放嗎~!”
雲吞委屈的将兩根稚嫩的觸角纏在一起,以顯示他內心的糾結,“放~在~屋~子~就~不~能~随~時~拿~出~來~了~嘤~~~”
他說到最後委屈死了,抽抽搭搭,放在小殼裏多好,去哪了,随時随地都能取出來玩耍,爹爹都不理解他的想法,他都要和蝸牛沒有共同語言了。
雲隙氣笑,“你~要~是~從~你~爹~我~的~殼~裏~尋~着~個~頭~發~絲~,我~就~問~你~叫~爹~”
雲吞驚訝,小酒窩深深的,小模小樣問,“真~的~嗎~?”
雲隙,“你~丫~的~真~敢~!”
兩只蝸牛在桌子上争吵,招來了他父親。牧單連忙走進來哄媳婦和孩子,聽見雲隙剛剛那句話,心說,小隙兒視泡泉子如命,天天趴在小杯蓋裏玩水,自然是殼裏殼外幹幹淨淨的,頭發絲都別想有,連他也沒進過幾回他那寶貝背殼裏,不像他們家吞兒,沒事就探出觸角朝他招搖,熱情洋溢的問父親,要不要進他殼裏坐上一坐。
後來雲吞向爹爹保證,自己的殼裏算上他的肉肉,裝的東西不能超過五樣,除了他自己和他爹誰都不能帶進自己閨殼裏,這才讓雲隙勉勉強強接受了這件事,沒有和他斷絕蝸蝸關系。
作者有話要說:
小蝸牛和大蝸牛吵架,沒吵過,趴在桌上抽泣。
他父親問詢趕來連忙安慰。
小蝸牛揚起觸角,觸角上的小黑點眼睛腫成小紅點眼睛,傷心欲絕的說,“我~覺~得~,我~和~蝸~牛~沒~共~同~語~言~了~,他~一~點~都~不~了~解~蝸~牛~”
他父,“......”
他父,“要不然你再也別化成原形了,當人吧。”
小蝸牛(認真臉),“人能走哪都背着房子嗎?”
他父,“不能。”
小蝸牛(幽怨臉),“當~人~沒~有~房~子~,以~後~怎~麽~娶~媳~婦~?你~一~點~都~不~了~解~人~”
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