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問心崖

雲吞彎下觸角看了會兒小狐貍的大眼睛,搖了搖小殼,“花公紙近日很忙~~,幫我去管潘學長的事~~,怕是一時脫不開身~~,你千萬不要告訴他~~”

溫緣,“……”

你還知道別人再給你幫忙啊。

溫緣勸說不得,只好擡起爪子,慢騰騰的落下一只,又擡起另一只懸在半空好一會兒,才落下來,算是向前邁了一步,他看起來是答應了雲吞,實則打算用慢動作磨蹭到天亮。

雲吞被他慢的着急,能讓蝸牛都着急了,可算是慢到一種地步了,他悠悠打算滑下狐貍的腦袋,說,“你~回~去~睡~吧~”

溫緣眼睛一亮,大尾巴倏地翹到了天上,眼巴巴道,“你也回去嗎?”

雲吞搖了搖觸角,“我~自~己~去~”

他想了想,他是要闖書閣的,溯挽軒的頂層既然不讓人踏入,必然設了一些防護,深夜貿然進去自然是有些風險,他受傷了無礙,但不能連累了小狐貍。

溫緣知道他要自己去更是堅決不同意了,烏黑水亮的大眼睛可憐兮兮的瞅着在地上濕漉漉爬出一道水痕的蝸牛,糾結的不知所措,最後心下一橫,叼起雲吞甩到背上,打算策狐狂奔,剛踏出一步就被叫住了。

“我~們~都~回~去~吧~”雲吞嘆口氣,他自己去溫緣也定然要擔心的。

“真的嗎?”

雲吞抖了下觸角,表示肯定。

不用出去幹壞事了,溫緣深深松了氣,叼着小蝸牛重新跳進院子裏回寝房了。

夜深過半,黑漆漆的房間裏,雲吞從小殼中探出觸角,凝望着被月光照亮的門窗,窗外常有的風聲海水聲和樹影婆娑的聲音都消失不見了,天地之間一片寂靜。

一串隐隐約約很輕的鈴铛聲飄進屋子裏,雲吞化出人形,屏氣聽了一會兒。

那是他的鈴铛。

他能分辨出來是因為他父親為他的銅鈴铛中的塗過一層柏樹銀,幹了之後堅硬如石,鈴铛芯子碰撞在上面聲音很輕,卻十分清脆悅耳,婉轉如歌。

雲吞擰起眉,終于想起來了,他的鈴铛和蝴蝶結掉進了海裏。

海。

是那個一身黑袍救了他兩次的人嗎,雲吞看了眼另一張床的溫緣,靜悄悄走了出去。

島上起了霧,周遭恍若如仙境一般,幽幽竹林藏在霧氣之中,竹葉蕩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遠處的海水嘩嘩漫上沙灘,輕靈的鈴铛聲從霧霭深處飄了出來。

雲吞擡起手,看見手背上染了些露水,他跟着鈴铛聲一路走進竹林深處。

雲吞身為一只蝸牛,并不大喜愛出門閑逛,所以除了學堂和沙灘,他很少踏入笕憂仙島未去過的地方。

他也不想到,穿過幽靜的竹林會看到豁然在眼前開朗的山崖,山崖下是翻卷的白色浪花,崖邊,側身而立,站了個白衣勝雪,墨發垂腰的人。

“你——”

那人緩緩轉過身來,露出刀削斧刻的側臉和晧如冰雪的眸。

這雙眼曾出現在雲吞旖旎的夢裏,他再熟悉不過了,他撩起衣袍欲朝那人跑去,剛踏出一步,卻見那人緩緩擡起手,在雲吞的驚慌之中重重拍向了自己胸口。

血水從他的口中飛濺,染紅了那一袍雪白,血色映在雲吞眼中,像幼年時他家中養的那一池血蓮,如火如荼的在雪中綻放,是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不~要~!”雲吞大喊,明明離得還有些距離,卻仿佛血水也濺了他一身、他一手,手背濕乎乎的,雲吞低頭看去,只見眼底化作了一池深不見底血潭。

“不要!”雲吞猛地睜開眼坐了起來,滿身的冷汗,他臉色發白,捂住胸口劇烈的喘氣,手背摸到毛茸茸的東西,然後看見一只灰狐貍從床下跳了上來,用紅豔豔的舌頭舔着他的手腕,烏黑的眼睛滿是着急,,“雲吞你醒了嗎?你四不四做噩夢了?我叫了你好多遍!”

是夢。雲吞閉了閉眼,剛剛那一幕是夢,他緩緩的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擡手為自己切脈,直到紊亂的脈象也漸漸平息,雲吞擡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做~了~個~噩~夢~,沒~事~了~。”

溫緣聽他這麽說,才放下心來,跳到雲吞的床邊,咬住他枕邊的東西,叮叮當當跑了過來,“這個蝴蝶結好好看,以前沒見過。”

雲吞轉頭,瞳孔猛的一縮。

他一把抓住那只蝴蝶結,看到上面的銅色鈴铛上有一處極其不明顯的血滴,雲吞好不容易平靜了的心又噗通噗通瘋狂跳了起來,跳動的甚至發起疼來,他用力的握住溫緣的爪子,嗓音沙啞,快速道,“學堂外的竹林後面是哪裏?!”

溫緣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雲吞,呆了呆,“啊?”

“那一片竹林的外面是什麽?!”雲吞低喊。

“放開他,湘妃竹林的後面是問心崖。”屋門被猛地打開,花灏羽大步走過來,一把将小灰狐貍拽到身後,皺着眉道,“你發什麽瘋?”

雲吞将外袍罩在身上,手中緊握着蝴蝶結,急道,“代我向夫子請假,我要出去一下。”

花灏羽退後一步擋住雲吞的路,雖是滿臉不悅,但眼底卻藏着擔心,“你要去問心崖?做什麽?”

雲吞撩開額前的碎發,搖頭,“沒什麽,做了個夢,有些心煩,在島上走走。”

“真的沒事?”花灏羽不放心,看見小狐貍化出人形擔憂的望着他。

雲吞點點頭,朝他們笑了下,“嗯,別擔心,快上課了,你們去吧。”他看着花灏羽,“不用跟着我,照顧好他。”

這個他不言而喻是誰。

說完,雲吞腳步匆忙的走出寝院,在同寝院學生的驚訝中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不見了。

溫緣撅着嘴,憂心忡忡的望着雲吞消失的門口,垂下眼睛,耷拉着腦袋,看起來有些失落。

花灏羽喉結滾動,伸出手想安慰他,卻懸在溫緣的頭上幾次都沒落下。

“花公紙,那我們——”溫緣忍着心底的落寞,擡起腦袋。

他剛一擡起來,毛茸茸的腦袋撞在了一只懸在他頭上好久的手中,花灏羽只覺得手心一軟,繼而順勢用力揉了揉溫緣的頭,“走吧。”

然後大步頭也不回的走在了前面。

溫緣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見冷傲的花公紙頭上突然不受控制的冒出了兩只雪白絨毛的三角豎耳朵,在墨發中尤其明顯的一抖一抖着。

“花公紙!”溫緣喊道。

花灏羽腳步一頓,沒轉身,冷冷的聲音傳過來,“做甚麽?”

溫緣眨眨眼,“花公紙,你耳朵露出來了。”

花灏羽,“……”

花灏羽擡手摸了摸腦袋,幾乎倉皇的逃進了自己的寝房中,砰的一聲将屋門關上。

關門的動作又兇又急,可溫緣突然就不怕了,眼中滿是抖在花公紙腦袋上的兩只狐貍耳朵,雪白的絨毛下隐約可見粉嫩的狐貍皮。

溫緣撓撓頭,輕輕笑了出來,原來花公紙的幻形術也會不管用啊。

雲吞不經常使用法術,尤其是幻影術,這會消耗他本就不怎麽多的修為,但此時此刻他顧不上了。

風中的雲霧撲面而來,雲吞生疏的挾風穿梭在竹林子中,蔥郁的湘妃竹生的筆直修長,翠綠的竹葉擋住頭頂的日光,将斑斑光芒零星落在地上。

在夢裏的時候,雲吞并未覺得這片竹林有多大,進來走了許久後才發現他竟有些迷路了。

雲吞走的越急,便越尋不着路,只能見四面八方都是青翠的竹子。

他閉了閉眼,讓自己平靜下來,傾耳去聽海浪聲和風聲。如果湘妃竹林外是問心崖,那裏崖高百丈,應該能聽見不小的風浪聲。

雲吞靜心聽了片刻,果不其然聽到了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他喉結無意識滾動,感覺喉頭不知為何有些發澀。

他順着海浪的聲音走了片刻,眼前的翠綠色頓時豁然消失,只見竹林外天高雲淡,風輕水白,海風席卷浪花不斷拍上崖壁,聲聲作響。

嶙峋的山崖上,赫然伏卧着一人,正背對着雲吞,白色衣袍随風滾滾,好似随時都能被風浪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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