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從酒吧後巷揍完人回來的時候,黎洛在進門的地毯上蹭了蹭鞋底,暗紅色的地毯洇濕了小塊,看不出有顏色留下的痕跡。
接着去了趟衛生間,将剛剛因動作過大而散亂下來的發型稍稍打理了下,服服帖帖地垂在耳後,長度剛到脖頸,半長不短,有時側個頭還會覺得癢,煩得很,真有點兒想剪了。
可他前幾個月跟他那損友江流深打了個無聊的賭,要是他能把頭發留到及肩長,夠紮一個小辮,江流深就要在千萬粉絲的微博上公開喊一句“洛哥牛比!”
江流深篤定他沒這個耐心和毅力,他也确實沒什麽耐心,但他夠倔,不認輸,哪怕頭發長得慢如蝸牛,也硬是留到了現在。
沒想到眼下倒是派上了些用處。
鏡中人沒染燙過的發絲光澤柔軟,乍一看還真像個從不惹事生非的乖巧學生。
黎洛确保自己眼裏的戾氣散幹淨了之後,便回到了外頭的吧臺,規規矩矩地坐在高腳椅上,點了杯純果汁,攪幾下喝一小口,目光在場內追随着那名穿梭忙碌的服務生。
一開始還能裝模作樣,等到後頭就漸漸不耐煩了。在對方第五次前來端酒的時候,終于忍不住問:“你還有多久下班呀?”
服務生斜睨了他一眼,目光不知為何冷銳了些:“十二點之後。”
黎洛看了眼表,還要等一個多小時。
“那你……”他一擡頭,卻發現剛站在面前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轉頭望去,那人又彙入人群去送酒了。
“……”
靠,這麽不解風情的嗎?
黎大少爺頭回等人等這麽久,還一再遭到冷遇,當即有點想走了。
但一想到剛才那杯馬天尼……算了,再等等吧。
結果一等就等到了淩晨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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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洛困得手都快撐不住頭了,忽然聽到身旁傳來句:“我下班了。”
他腦袋猛地一垂,咚一下磕到了桌子,龇牙咧嘴地“嘶”了聲,好歹算是清醒了,捂着腦門惱火地看過去,登時怔了怔。
換下制服穿上休閑裝的服務生渾然變了個樣,多了幾分學生氣,不過起了球的棉質T恤和洗得發白的褲子令他方才陰郁的貴氣蕩然無存,只有冷峻的面容還殘留着幾分傲氣。
這人缺錢。黎洛瞬間心裏就有了底。
“你家在哪兒呀?”他歪了歪腦袋,“我開了車來,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住的地方步行就能到。”對方似乎沒有長談的打算,直接了當地說,“你要還錢就現在給我,不還也沒關系,我趕着回去。”
“給的,當然要給。”黎洛立刻拿出手機,掃了他的賬號,不可避免地看到了部分實名。
“段……炀?”他從手機屏幕上擡起目光,問,“中間那個字是什麽呀?”
對方沒回答,收回了手機。
黎洛意識到自己問得唐突了,立即先行自報家門:“我姓黎,黎明的黎,單名一個洛,洛陽的洛,你呢?”
“段明炀。”
“哪個ming?”
段明炀看着他,漆黑的眼瞳中映出吧臺投射過來的一道昏暗暖光,像是海面上浮現的初升旭日,驅散了他眉目間的幾分陰冷。
“黎明的明。”
嗓音低渾,如同大提琴奏響。
黎洛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啊,這樣。”他突然有些手足無措,從高腳椅上下來,看見對方身後的背包,沒話找話道:“你是大學生嗎?”
“嗯。”段明炀簡短地回了聲,“沒什麽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說完竟就真的朝門口走了,似乎一秒也不願多聊。
黎洛不知是睡昏了頭還是怎麽的,破天荒地貼着熱臉追了上去。
出了酒吧的門,外邊夜色漆黑,馬路上已經沒有多少行人,商店大多都關了,只有酒吧周圍還三兩成群地聚着些喝醉酒的人,邊大聲談笑邊抽着煙,一整片區域都煙霧缭繞,氣味嗆人得很。
黎洛追上去的時候恰好看見段明炀皺了皺眉,似乎是不喜煙味。他剛想搭話,卻被旁邊橫生出來的一條手臂拉住了,一名醉漢用英語流裏流氣地搭讪:
“小美人,我——”
黎洛橫腿一掃,醉漢重心不穩轟然倒地,摔得眼冒金星,爬都爬不起來,倒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呻吟。
走在前邊的段明炀聽見響動,轉過了身,黎洛立刻一個箭步蹿過去,緊抓住他的手臂,惶恐不安道:“哥,剛剛那人抓住我想親我,還好他喝醉摔倒了……我先跟着你走吧,這裏好可怕。”
段明炀漠然以對:“不是你自己來這兒的嗎?”
“我、我只是想來開開眼界,這是我第一次來gay吧……”黎洛嘴唇咬得發白,“你就好人做到底嘛。”
段明炀定定地看了他幾秒,終究沒再說什麽,任由他抓着手臂,領着他走到了停車場。
“到這裏可以了嗎?你開車走吧。”
黎洛像是才想起來似的,一拍腦門:“哎呀,我忘了,我喝了酒,不能開車……”
“……”段明炀拿出手機,“那我給你打車。”
“我住學校,這會兒宿舍應該已經關門了……”
這話半真半假,他雖然付了五萬一年的住宿費,但嫌學校的二人間不夠寬敞,另外在學校附近租了間豪華單人公寓,離酒吧就一公裏。
段明炀放下手機,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似乎在問“你到底想怎樣?”
黎洛捂頭颦眉:“哥,我頭好暈,可能是喝醉了……能不能去你那兒留宿一晚,付房錢也可以……”
“我那兒只有一張床。”
“那我睡沙發——”
“沒有沙發。”段明炀打斷了他,“你要是願意睡地板,沒有墊子沒有被子,就來吧。”
黎洛暗暗磨了磨牙。
操,老子就不信你窮成這樣。
“沒關系,有個落腳的地方就可以了……”他朝段明炀虛軟地笑了笑。
二十分鐘後。
黎洛望了圈十幾平米的出租屋,明白了一個人生真理。
有錢使人缺乏想像。
別說落腳,他現在就想一腳踹飛段明炀這王八蛋,這人絕對是故意的。
“酒醒了嗎?”段明炀将背包往地上一扔,往浴室走,“除了床,随便你睡。”
這他媽還有什麽地方可睡?站兩個大男人都覺着擠。
浴室裏傳來嘩啦啦的水流聲,一聽就是淋浴,連個浴缸都沒有。
黎洛頹喪地往床上一坐,深深地嘆了口氣。
好奇心使人作死。
他對段明炀是有點兒興趣,不過這點兒興趣還不足以支撐他在這種寒酸破舊的地方睡上一晚。
算了,還是找條懂事的小奶狗吧,這人怎麽看都不像是會乖乖聽話配合的類型。
黎洛撓了撓頭發,決定不告而別了,反正看段明炀這态度,估計也巴不得他趕緊走。
他站起身邁了兩步,人都快走到門口了,突然瞥見房間裏的小桌上攤着張紙,随意瞧了眼,發現是張獎學金的獎狀,而上邊學校的名字……
竟然和他是同一所。
黎洛調轉方向走到桌前,不可思議地拿起獎狀,仔細看了看,上面寫的金額大約是人民幣一萬元。
而他們大學一年的學費是二十萬。
gay吧打工這麽賺錢的嗎?
不過黎洛眼下更計較的是另一件事。
他迅速折回去,走到浴室前敲了敲門,朝裏頭喊:“段明炀!我發現你跟我一所大學哎!而且我比你大一級!”
裏頭傳來混雜着水聲的聲音:“哦。”
哦個屁啊,黎洛只好提醒他重點:“那你應該叫我哥!”
浴室裏的水聲突然停了。
半分鐘後,門打開了。段明炀只穿了條寬松的居家褲,赤裸的上身仍挂着水珠,沿着結實的肌理往下流淌,從胸肌滑向腹肌間的溝壑,與腰線上落下的水珠彙聚到了一起,接着往下滑落……
段明炀拿毛巾擦了擦精瘦的腰腹,黎洛覺得他仿佛在擦拭一座希臘雕塑。
“我叫你哥?”
段明炀把毛巾搭上了寬厚的肩膀,稍稍俯身低頭,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