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代言人的事一定下,品牌相關活動便風風火火地展開了。合約一簽,黎洛第二周就重返巴黎,繼續之前差點黃掉的平面廣告拍攝。

品牌方也是松了口氣,先前的方案都是圍繞黎洛的個人特色和風格量身定做的,要是真換了人,就得統統推翻重來,或者重新找一個風格類似的人選,談何容易。因此能夠繼續合作,兩方都覺得來之不易,都拿出了十二萬分的勁頭推動項目的進展,忙前忙後馬不停蹄。

唯一一個提不起勁兒來的,大概只有主角黎洛本人。

“嘶……好冷,我到底為什麽要來遭這個罪。”

他裹緊了大衣,往避風的地方疾步走,指尖都在抖。

鄧良忙不疊地跟着走過去,遞上保溫杯:“洛哥,喝兩口熱水,當心別感冒。”

黎洛接過杯子擰開,裏頭的熱氣蒸騰而起,遇着寒冷的空氣化為袅袅白霧。

這才剛開春,氣溫還沒回升多少,品牌方就喪心病狂地讓他穿着單薄的襯衫站在高樓屋頂拍時尚大片,冽冽寒風吹得他發絲散亂,頭痛欲裂,凍得眼睛都發紅了,不自覺地目露狠光,照理說應該是瞪誰誰發怵。

可攝影師卻舉起大拇指叽裏呱啦地用法語誇了一通,他聽不懂,讓随行翻譯一翻,才知攝影師說的是:“眼神太棒了!很高傲!很野性!請保持!”

“……”

高傲本傲野性本野的黎大少爺此刻正蹲在牆角,瑟瑟發抖地縮在大衣裏,捧着個保溫杯吹熱氣,從遠處看,活脫脫一個滄桑的中年老幹部。

“靠,就不能換個地方嗎?就不能用PS換背景嗎?”黎洛喝了兩口熱水,胃裏才算熱起來,“還有幾套要拍啊?”

“還有五套衣服,洛哥你忍忍吧。”

鄧良也沒辦法,黎洛拍攝時就穿着一件單衣,連暖貼都沒法貼。雖說在大冷天拍外景對普通模特來說是稀松平常的事,但黎洛畢竟不是職業模特,是個明星。

還是個從小養尊處優、特別不上進、能不吃苦就不吃苦的大明星。

他能答應拍攝并在這種“惡劣環境”下堅持到現在,都已經堪稱他明星生涯可歌可泣的敬業之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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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黎洛抱怨歸抱怨,倒是沒耍大少爺脾氣,攝影師的指示一一照做,終于到傍晚時,在計劃時間內完成了全部拍攝任務。

“洛哥你想吃哪家餐廳?”鄧良劃拉着手機給他看,上面是一家家巴黎的招牌餐廳,“你今天這麽累,一定要吃好點犒勞自己。”

黎洛疲憊地靠在保姆車的座椅上,椅背已經調整到了最低,揉了會兒太陽穴,道:“你們去吃吧,給我打包點回來,我先去酒店睡一覺,頭痛死了。”

坐在另側的金仁檢閱着筆記本裏的行程安排,道:“嗯,休息很重要,明天我們五點就得起了,然後飛英國,到拍攝地預計八點,做完妝造九點半,然後——”

“打住打住!”黎洛受不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先讓我歇一會兒行不行?”

金仁又“嗯”了聲,果真不說了,轉而盯着筆記本迅速地打起了字,也不知道在和誰彙報工作。

黎洛心裏嗤了聲,閉上眼,懶得去想些有的沒的,徒添煩擾。

第二天到達英國之後,來接他們的車直接将他們一行人從機場送往拍攝地。

黎洛困得要死,在車上睡了大半程路,快到的時候才被鄧良喊醒。

他打着哈欠半睜開眼,迷迷瞪瞪地往車窗外看,目光逐漸聚焦,意識慢慢回籠,突然發現,這條路……好像很眼熟。

“我們要去的拍攝地在哪條街?”他問。

金仁迅速報了個街道名。

黎洛這下徹底醒了。

這條街……距離他的大學就一兩公裏。

段明炀以前租的房子就在這條街上。

車窗外的街景迅速略過,大致上還是記憶中熟悉的景色,不過也有些許變化,街道上曾經老舊的房子要麽被重新粉刷過了,要麽就是拆了之後建了別的。比如這趟行程的拍攝地建築名他就沒印象,想來應該也是這幾年裏新建的。

車子繼續往前開,經過某個位置時,黎洛不由地凝聚心神望過去。

那棟出租屋……也沒了。

變成了一家西餐廳,餐廳很漂亮也很有情調,外邊豎着一排圍欄,上頭整齊地擺放着盆栽,種着太陽花和洋桔梗之類的各色鮮花。打開木門走進去,店外邊有幾張露天的桌子,不少客人正圍着桌子坐着,邊吃飯邊聊天,享受着和煦溫暖的初春陽光。

光看這場景,誰能想到這兒幾年前是一棟樓梯間連照明燈都沒有的破敗居民樓呢?

段明炀要是看到自己昔日居住的出租屋改建成了如今這般美好的地方,會怎麽想?

估計只會嗤之以鼻,或許還會說:“這種小餐廳根本賺不了什麽錢,不如建點別的。”

畢竟他這人,是沒有一丁點情調的。

黎洛曾經不止一次覺得,似乎全天下浪漫的行為在段明炀眼裏,都是無聊的把戲、虛假的情誼。

但有一次例外。

那時他已經追了段明炀好些日子了,一開始還挺熱情來勁兒,每晚只要有空,幾乎都會興沖沖地去那家gay吧報道。這事兒在富二代圈裏傳得沸沸揚揚,把他爸氣得夠嗆,完美達成目的。

其實他去酒吧也不做什麽,無非就是逮住段明炀聊東聊西,逮不住就坐在吧臺安安靜靜地喝果汁,玩手機游戲打發時間,一晚上能換三四款游戲,充個萬把塊不足為奇。

段明炀的打工結束時間不固定,有時候十一二點,有時候淩晨一兩點,甚至兩三點。黎洛問了吧臺的調酒師,才知道打工是算時薪的,段明炀第二天一大早有課的話就會早點結束,沒課就稍微晚點回去。

不過在黎洛看來,為了那麽點兒微不足道的時薪而每天工作至深夜,簡直是浪費青春浪費精力。他好幾次等得不耐煩了,都想把自己的白金卡甩給段明炀,說:“本少爺給你發工資行不行?這點錢也配讓我等這麽久?”

但他最終還是默念了好幾遍“人設不能崩人設不能崩”,把火氣忍了回去。

段明炀像是全然不知道他等得有多無聊多心累似的,每次下了班就面無表情地跟他說一句“我走了”,接着便徑自回家了。還得黎洛追上去,跟在後頭巴巴地問:“我可以跟你回去嗎?”

他就想拍一張和段明炀一起躺床上的照片,回頭再被他爸逼去相親的時候可以拿出來騙騙他爸。

然而除了第一次之外,段明炀再也沒同意過。

有一晚,黎洛倔脾氣上來了,被段明炀再度拒之門外後,學着電視劇裏癡情的主角,硬是在樓下等了一個多小時,指望着段明炀也像電視劇裏演的一樣,從窗口看見他之後下來找他,心疼又無奈地将他領回屋。

可他畢竟不是在演電視劇,也并沒有對段明炀癡情。

天空剛下了點毛毛雨,他就受不了打道回府了。

從那之後,他對段明炀的熱情也被那幾滴雨澆滅了些。

人心都是肉長的,誰也忍不了天天這麽熱臉貼冷屁股,況且他本就心高氣傲。雖說計劃的是死纏爛打的劇本,可黎洛潛意識裏總覺得自己是放下-身份去追人的,段明炀既然知道了他家境優渥,在留學生圈有點地位,就算拒絕也該委婉客氣些,這樣冷漠對他,實在有點拎不清。

于是每天報道漸漸變成了隔三差五報道。不去酒吧的日子,黎洛又和原先的狐朋狗友聚到了一起,出去尋歡作樂,喝酒賽車。久違的紙醉金迷更令他覺得,之前的苦苦等待簡直卑微可笑得不忍回首。

他黎大少爺要什麽樣的男人女人找不到?一個連笑一下都不肯的冰山哪兒值得他費盡心思地去焐熱。

他想通之後出去連瘋了幾夜,整整一個禮拜沒去酒吧,頂着疲倦的面容、打着大哈欠去上課,卻在通往教學樓的林蔭大道上撞見了段明炀。

黎洛愣了愣,習慣性地挂上了純善的笑容,走上前打招呼:“明炀,早啊!”

段明炀不知為何臉色也不太好看,像是很多天都沒休息,眼睛下方泛出青黑,更顯陰郁。

“早嗎?現在十一點了。”

說話的語氣也是陰沉沉的,敗興。

黎洛維持着笑意,心裏卻已經想走了,并且他有預感,這一走,以後可能再也不會去那家酒吧了。

“也是,不早了,我要遲到了,先走一步,拜拜!”

“等等。”段明炀卻忽然叫住了他。

“啊?什麽事?”

“你的錢包落在酒吧了,有空去拿。”

“我錢包?”黎洛困惑。

他怎麽沒察覺自己丢了錢包?哦,也對,他有好幾個錢包,每個裏面都放了卡和現金,估計一時沒找到就順手拿了個別的,沒往心裏去。

“你怎麽知道那是我的錢包?”

“裏面夾了張照片,是你和你媽的合照。”段明炀的神色似乎有些鄙夷,“這麽重要的東西都能丢。”

黎洛不太爽他的語氣,帶着點刺回:“是挺重要的,不過我每個錢包裏都夾了照片,家裏還有電子備份,丢了也不要緊。”

段明炀皺眉:“那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扔了。”

“要啊,我今晚去一趟,謝謝你啦。”

“沒事。”

段明炀走遠後,黎洛臉上的笑意慢慢褪去。

明明只是個窮學生而已,裝什麽高高在上?口氣态度裏的傲勁兒比他還足。

今晚絕對是最後一次去酒吧了,拿好錢包就走,一秒都不想多耽擱,他還得去物色條新奶狗呢。

一定比這家夥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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