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段明炀之後又來吧臺端了幾次酒,依舊是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任憑黎洛怎麽打诨插科抛出話題,他統統不接。

“奇了怪了,他今天怎麽回事?平常好歹還理我一下的啊。”

黎洛埋怨了幾句,目光追随着那道高大的身影,在場間穿梭。燈光交錯,段明炀的目光卻始終沒有與他交錯過一次。

“您好……?”一道男聲從旁邊插進來。

黎洛側目,是剛才那名叫Andy的服務生,不知為何又折返了回來。

“有事?”

“嘿嘿……沒什麽事,看您一個人坐這兒挺無聊的,正好我現在有空,可以陪您聊聊天解解悶。”

黎洛斜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長得倒還算中上,只是臉上這阿谀奉承的笑容平添了三分油膩,令顏值大打折扣。

這服務生估計是看出了他有錢,連活兒都不幹了,想投機取巧來搭讪博得好感,說不定撈到的好處比送酒的小費還多。

“不需要。”黎洛懶得睬他,目光又回到場內去尋覓段明炀的身影。

“這位客人……您是不是對那位服務生感興趣?”Andy指着段明炀的方向,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哎呀,看您來這麽多天了,一直被他無視,我都有點兒過意不去了。”

黎洛:“過意不去?那你有什麽辦法讓他別無視我嗎?”

Andy:“我也沒辦法,別看段明炀在這兒打工,其實他家裏有錢着呢!不把您放在眼裏,也很正常……”

“哦?他有錢?”黎洛來了興趣,終于轉身用正眼瞧他了,“你倒是說說看,他家裏怎麽有錢了?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Andy立馬搬了個高腳椅坐下,頭湊過來,神秘兮兮道:“我親眼看到的!”

“那天我在外邊逛街,看到他和一個中年男人在說話,看模樣應該是他爸,開着超級貴的豪車,身邊站了四五個保镖,絕對是有錢人中的有錢人!”

Advertisement

“他爸好像是想帶他走,可段明炀跟他爸吵了起來。用的中文,我聽不懂,就見他撇下他爸,怒氣沖沖地進了家商場。”

“我想跟進去安慰他一下,結果看到他進了一家奢侈品店,随手買了個錢包,兩千多英鎊呢我的天!這洩憤方式我真是無法理解,我們打工時薪才多少啊,不愧是有錢人。”

“這不對啊。”一旁偷聽的調酒師插了句嘴,“段明炀要真這麽有錢,為什麽還天天在我們這種小破酒吧打工?”

Andy哼笑:“誰知道呢,說不定是為了體驗窮人的生活呗。”

“可他的媽媽不是生了病,需要很多錢做手術嗎?他爸也不資助一下?”

“這我哪兒知道,我就知道他其實很有錢就是了。”

黎洛的手指在吧臺上敲擊着節奏,心裏琢磨着這些話有幾分可信度。

就段明炀那股傲勁兒,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要真是什麽大少爺,哪兒肯住在那種廉價破舊的出租屋?哪兒肯忍受這種群魔亂舞、煙酒味夾雜着臭汗味的惡劣工作環境?

除非他更不能忍受其他的。

比如來自他爸的幫助。

對了,那一晚,段明炀是怎麽評價他爸的來着?

“他欺騙我媽的感情,抛棄了我們很多年,現在卻又想接我回去。我媽同意,我不答應。”

這話再結合Andy的敘述,所有事似乎都能解釋得通了。

段明炀之所以能付得起如此高昂的學費,大概是因為他爸送他來這兒讀書,替他出了學費。估計他媽也在其中推波助瀾,否則以段明炀對他爸的痛恨程度,必然不會同意。

到了國外後,他爸還想為他做點什麽,但他媽不在身邊,他不用再有所顧忌,不肯向抛棄自己的生父低頭,寧可自己生活條件差一點辛苦一點,也要守住自尊和傲骨。

好一出剪不斷理還亂的家庭倫理劇啊。

黎洛在腦海中腦補完一場大戲,不禁為自己的推斷力和想象力折服。

“阿洛,你想什麽呢?”調酒師的話将他拉回了現實。

“啊?哦,沒什麽,我只是在想……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麽呢?”黎洛看向Andy,“段明炀有錢沒錢,關我什麽事?”

Andy:“我這不是好心勸您嘛,別在他身上浪費時間金錢,他不屑,也不值得。”

“他不值得,難道你值得?”黎洛冷恻恻地說,“我管他到底是什麽背景,我就是想追他。就算不追他,也看不上你,懂麽?”

Andy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但惱怒的目光卻不是沖着他來的,而是瞪向了他身後。

黎洛回頭,被身後的段明炀陰鸷的目光驚得心頭一跳,也不知道剛才的話他聽見了多少。

“有意思嗎?”段明炀冷眼看着Andy,“在員工間裏沒說夠,還要出來說是嗎?”

Andy正愁有火沒地發,罵了幾個髒詞:“不說了不說了,我可惹不起你這位大少爺,要是你一不開心,讓你爸來找我麻煩,我不就——”

“砰!”

黎洛愕然起身。

調酒師吓得失手打碎了一個玻璃杯。

連在舞池中打碟的DJ都停了下來,其餘客人聽見音樂停了,察覺異樣,紛紛朝巨響傳出的方向看熱鬧。

“說夠了嗎?”

段明炀一步步走到被自己踹飛的Andy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渾身散發出森冷陰沉的煞氣。

“說夠了,就給我閉嘴。”

黎洛看呆了,咽了口唾沫。

操,太酷了吧?

Andy捂住肚子疼得發抖,氣急敗壞地沖調酒師大喊:“愣着幹嘛!報警啊!他打人!”

不少客人也看見了段明炀動手的那一幕,紛紛附和:“是啊報警吧!”

“太吓人了這服務生……”

“看他那樣子,兇神惡煞的……”

“這種酒吧以後誰還敢來啊!”

“就是,讓老板辭了他……”

段明炀微微側頭,議論聲瞬間止了大半。

他一把扯開制服領結,往地上憤而一扔,大步走進員工間,取來了自己的衣服和背包,不顧他人的指指點點,徑自出了酒吧大門。

黎洛回過神來,立馬跟了上去,在門外張開雙臂攔住了他。

“等等!你就這麽走了?”

“他要報警,我還留在原地等着被抓嗎?”

“沒事,我可以幫你擺平的。”

段明炀繞開他:“是,你有錢,你可以擺平,但我不要你的恩惠。”

“你可別誤會,我不是給你恩惠,我只是單純地想幫你忙。”

“為什麽?”

黎洛笑笑:“什麽為什麽,我不是說了我要追你嗎?幫喜歡的人的忙,不是很正常嘛?”

段明炀的腳步剎住:“……喜歡?”

“是啊,我沒說過喜歡你嗎?”黎洛上前抱住他的手臂,撒嬌似地搖了搖,“我很喜歡你,不然幹嘛問你能不能當我男朋友。”

段明炀沉默片刻,盯着他的眼睛,緩緩道:“你騙我。”

确實是騙你的,我可不喜歡男人。黎洛心裏這麽想,嘴上卻委屈道:“你怎麽可以懷疑我的真心呢?我聽說今天是你的生日,還特意給你準備了禮物。”

段明炀看了眼他手裏提着的禮品袋子,說:“我從來不戴首飾。”

黎洛笑了:“這不是給你的,這是女款——”

段明炀瞬間抽出了手臂,理都不理他,直接往自己的住所方向走。

黎洛自知失言,連忙邊追趕邊補救:“哎哎!這是買給我媽的!我給你準備的禮物是蛋糕!等等我啊!那蛋糕必須得是我簽收才行,你就帶我回去呗……走慢點啊段明炀!”

興許是他的執着不懈感化了段冰山的心,也興許是段明炀實在忍受不了他的聒噪,總之,最後黎洛終于如願以償地第二次進了那間出租屋。

“你一個男的,收拾得倒挺幹淨。”黎洛原地轉了圈。也只能原地轉圈打量,這屋子小得跨出一步就差不多到頭了。

“為什麽男的就不會收拾?”

“我就随口一說,我家都是傭人收拾的,我不太了解。”

段明炀冷哼一聲,似含鄙夷。

黎洛怕他又要趕自己走,連忙挑些讨好的話來說:“你剛才踹Andy那一下好厲害啊!精準狠辣,一點都不拖泥帶水,直接把他從吧臺踹到了牆角,簡直是打架界的楷模!能不能教教我啊?”

“你怎麽知道我那一下算是厲害?”段明炀問,“你經常打架?”

黎洛腦子一轉:“我從小練防身術,經常看別人過招。”

“那你打過架嗎?”

“沒有!就算遇到有人挑釁,都是保镖解決的。”

段明的神色看不出是信了還是沒信,只說:“果然是大少爺。”

黎洛松了口氣,還想找點話題,段明炀卻當着他的面脫起了那身制服。

他們倆的距離不過一米遠,黎洛甚至可以聞到段明炀身上的些許汗味,包裹着濃郁的、富有攻擊力的雄性荷爾蒙,侵入鼻息間,仿佛這氣息所經之處,都淪為了對方的領地。

他一向讨厭男人身上臭烘烘的汗味,此時此刻,竟然并不覺得讨厭。

脫下的襯衫皺巴巴地半搭在健壯的小臂上,段明炀透過淩亂的發絲看了他一眼,目光幽邃,似乎在暗處燃着把無名火。

那火光灼得黎洛心頭一燙,陡然想起自己的純情人設,立刻背過身去,扭扭捏捏地說:“你、你去裏面脫呀……”

段明炀沒答話,将脫下的制服往地上随手一扔,接着開始解皮帶,可沒往浴室走,反倒走向了他。

“不是說喜歡我嗎?”

皮帶金屬搭扣碰撞的聲音在狹小的房間內聽得一清二楚,段明炀低沉的聲音仿佛近在耳畔:

“我衣服都脫了,你不想做點什麽嗎?”

黎洛後退了一步:“我、我比較喜歡循序漸進,這樣太快了——诶!!”

段明炀拽住他的手臂,猛地一扯,剎那間天旋地轉,狼狽地撲倒在了不算柔軟的硬板床上。

黎洛龇牙咧嘴地低聲罵了句“操!”,剛翻了個身,身上一重,段明炀緊跟着壓上來,手腳并用,将他的四肢牢牢按在床榻上,動彈不得。

“你幹什麽!”

“天天半夜三更求我帶你進屋,不就是想跟我做這檔子事嗎?”段明炀低頭,深深嗅了一口他長發披散的頸窩間、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緊接着,用冰涼的薄唇,觸碰了一下他溫熱的頸側肌膚。

“做嗎?”

黎洛一個激靈,頭皮都快炸開了,全身起雞皮疙瘩,忍着情緒與他周旋:“我、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呢……”

“誰說一定要喜歡才能做?”

段明炀湊在他耳邊,呼出的氣是熱的,說出的話卻是冷的:

“看你可憐而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