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清晨時,和煦的陽光透過層層樹影傾瀉到卧室的地毯上,別墅外傳來幾聲清亮的鳥鳴。
落地玻璃窗沒有拉上窗簾,黎洛面對窗戶側卧着睡,明晃晃的日光直接照在了眼皮上,再熟的夢都被擾醒了。
他輕啧了聲,身體下意識地往前縮,躲進了一片陰影之下,擋住了陽光。正欲再睡個回籠覺,忽然意識到哪裏不對。
這片陰影的主人……似乎是段明炀。
段明炀竟然還在。
他倏然睜開了眼。
面前的男人呼吸又沉又熱,即便熟睡着,神色看起來也沒有多放松,像是平日裏戒備慣了,夢裏也在提防危險似的,英挺的劍眉微颦,萦繞着難散幹淨的陰郁。兩條手臂緊緊摟着懷裏人,仿佛守護着寶藏的惡龍。
倒是新鮮了……頭一回事後醒過來段明炀還在枕邊。
他們第一次上床後的那天早上,黎洛臨近中午才醒,宿醉加上縱欲令他頭痛欲裂,環顧一圈也沒找到段明炀的身影,不知道去了哪兒,半邊床早已沒有了溫度。
後來想了想,當時段明炀應該是急着給段家送消息和錄像去了。
黎洛稍稍動了動身子,身後人沒反應,他便輕手輕腳地翻過了身。
段明炀溫熱結實的前胸貼着他的後背,摟住他的手臂橫陳在眼前,左手上戴着那枚鉑金戒指。
仔細一瞧,确實不是什麽大牌設計,只能說是中規中矩,材質用料尚可,估計值個七八萬。在普通人眼裏可能算是不錯的婚戒了,但在段家這種頂級豪門眼裏,作為平常出席活動宴會的配飾都輪不上。黎洛之前嘲諷它太寒酸,也不是沒道理。
不過說來奇怪,段明炀入了段家之門後,根本不缺錢花,既然那麽愛那位未婚妻,怎麽會摳門到才花這麽點錢買婚戒?
難道這戒指對他們倆來說有什麽特殊的含義?
黎洛腦子裏一念閃過,仔細聆聽了會兒身後段明炀的呼吸,似乎還沒醒,便小心翼翼地捏起他的手指,将那枚戒指緩緩褪了下來,遞到眼前打量,想看看裏面一圈有沒有刻着人名縮寫之類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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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并沒有,戒指的內圈只刻着品牌的名字:
Dawning。
“這麽直男的嗎……”
戒指買現成的便宜貨也就算了,連點特殊意義都沒有,難怪婚事吹了,誰受得了這麽不解風情的男人。
黎洛在心裏罵罵咧咧地吐槽了段明炀第無數遍,又輕輕捏起他的手指,悄無聲息地把戒指重新套了回去。
“沒想到能看見你為我戴戒指。”
黎洛被這冷不防的聲音吓了一跳,立即扭過頭,正對上一雙沉黑的眼。
“靠!你什麽時候醒的?”
“你翻身的時候。”段明炀的嗓音帶着點慵懶的啞,欲意未消,聽起來意外的性感。
“醒了還偷看……”黎洛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憶,“你這人有偷窺癖吧。”
段明炀沒生氣,收緊手臂,将他擁在懷裏,腦袋埋在他的長發間嗅吻,沿着平直的肩膀吻到圓滑的肩頭。
“反正在黎先生眼裏,我做什麽都是錯的。”
他這話聽着莫名有點兒委屈,難得有了幾分年下的感覺,像只黏人的狼狗,貼在背後不停地蹭,這兒親親那兒捏捏。
“段總又在冤枉我。”黎洛轉回身,戳了戳段明炀的心口,“你的良心不會痛嗎?哦,我忘了,你沒有良心。”
段明炀也不惱,一翻身又将他壓在了下面,伸手摸到了床頭櫃上的小盒子。
八只裝的套,還剩兩只。
“用完吧,別浪費。”
黎洛翻了個白眼:“不會放到下次再用嗎?”
結果最後他們倆還是用掉了。
昨夜疲憊未消,緊接着又一早上的體力消耗過度,饒是黎洛精力再旺盛,也有點蔫兒了。好在這兩天沒活動,又不宜出門,他下午幹脆就呆在屋裏刷手機、玩游戲。
然而當他盤着腿坐在書房的沙發椅上厮殺了一個多小時之後,卻輸得慘不忍睹。
黎洛一氣之下,怒蹬在電腦桌旁安安靜靜工作的段明炀:“段總,我受工傷了,你得賠我錢。”
段明炀一個眼神都不屑給他:“又怎麽了。”
“你看你把我關在這兒,還不陪我聊天,我只能打游戲,打又打不過,自尊心受了傷,這算不算工傷?你是不是該賠錢?”
“多少。”
“一百萬。”
段明炀的目光總算從電腦屏幕前轉了過來:“給你兩百萬,把音量關了。”
“沒問題!”黎洛訛詐成功,笑嘻嘻地等着收款。
段明炀沒用手機或電腦轉賬,而是打開書桌抽屜,從裏面取出了一個錢包,甩了張白金卡給他,一如既往的老派。
黎洛美滋滋地接了卡,多瞧了一眼那錢包,只瞥到個輪廓,不由地一愣:“這錢包……怎麽這麽像你送我的那個?”
段明炀放回錢包的手頓了頓:“沒想到黎先生還記得。”
“那當然,我記性向來很好。”
“記性好?那怎麽總是忘了自己說過什麽?”
“選擇性遺忘罷了。”黎洛下地,赤腳踏在厚實的地毯上走過去,“不太美好的回憶,總不能一直記着,多堵心啊。”
段明炀垂下眼,抿着薄唇,“啪!”一聲重重關上了抽屜。
“诶!別關啊,讓我看看到底是不是同款。”
黎洛伸手去拉,卻被段明炀攔開:“沒什麽可看的。”
“你越不讓看越說明心裏有鬼。”黎洛抱胸,得意地看着他,仿佛抓到了他的把柄,“難道真跟我的錢包是同款?立面放了什麽?不會是我的照片吧?”
段明炀不答,甚至還将抽屜上了鎖。黎洛更加确定那錢包要麽是同款,要麽裏面一定放了些段明炀不想讓他知道的東西。
然而未待他胡攪蠻纏把鑰匙奪過來,段明炀的手機就響了。黎洛無意間看到了來電人,是蘇芷。
段明炀接起來之後,“嗯”了幾聲就挂了,合上筆記本,站起身,說:“我接下來幾天會很忙,沒空陪着你,你回去吧。”
黎洛愣了愣:“我可以回去了?”
“嗯。”段明炀答得簡短,很快收拾好了東西,拎起公文包就往書房外走。
“等等!”黎洛叫住他。
“什麽事?”
“你……”
你答應給我買的戒指呢?是我昨晚表現得不夠好嗎?
還是說你的那些話……又是在哄騙我?
但黎洛沒法問出口。
他剛選擇相信段明炀心裏有他,不想這麽快就打自己臉。
“你當心。”最後只能這麽說。
段明炀颔首:“你也是。”
黎洛目送着他離開,聽見樓下玄關處傳來關門聲,往沙發椅上一倒,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
“什麽叫‘你也是’啊……不應該是‘我會保護你’嗎?”
段明炀說會很忙,還真的忙到好幾天都見不着人影,黎洛回了自個兒公寓之後連他電話都沒接到過一個,也就在夢裏偶爾見見他。
網上的熱議這陣子暫時消停了些,不管是黎家曾經的案情,還是段家近期的醜聞,亦或是最受關注的段黎關系,似乎都進入了停滞期。網友們扒不出更多瓜,只好靜靜觀望等待、順便吃其他瓜解悶去了。
黎洛和江流深一直保持着聯系,從他口中大致掌握了段家目前的狀況。
輿論的壓力還是相當有效的,即便有錢有勢如段家,也沒能控制住事情的發酵,最終只能乖乖接受警方的調查。為此,段興烨被他爸狠罵了一通。但罵歸罵,畢竟是親生兒子,況且段天佑自己也曾參與其中,不可能見死不救。
“那老狐貍,詭計多端得很,估計要找替罪羊了。”江流深說。
黎洛:“你們的證據擺在眼前,他還能找人頂罪?”
“我們搜集的證據只顯示段興烨的秘書負責過交易轉賬,還曾帶人去往段家名下的酒店。雖然傻子都知道是誰指使她的,但必須得有直接證據證明段興烨參與了,否則律師團總有法子替他們開脫。段家父子倆向來謹慎,應該不會留下證據,就算有,肯定也會千方百計轉移,不讓警方發現。”
“靠,這也太氣人了。”
“可不是麽,不過好在也不算白費功夫,段家這段時間聲名狼藉,股價大跌,好幾個客戶為了撇清關系,都中斷了合作,把段天佑氣得不輕,據說還犯病昏倒了一次,現在整個段家上下都手忙腳亂的。”
黎洛思考了會兒,問:“段天佑得的是什麽毛病?什麽時候開始的?”
“沒什麽毛病,就是有點老年癡呆的趨勢,畢竟年紀大了,反應遲鈍忘性大也正常,只是身為董事長這樣就有點容易誤事了,所以這兩年不太出來露面。你問這個做什麽?”
“沒事,就問問,尊老愛幼嘛。”黎洛笑道。
江流深在電話裏冷哼:“你少嬉皮笑臉的了,你和段明炀的緋聞我可聽說了,‘難段舍黎’,呵呵,我看啊,應該叫‘段個徹底’。”
“那‘黎’呢?”
“都斷個徹底了,怎麽還會出現在一起?”
黎洛肅然起敬:“您可真是語言大師。”
“學着點,別三言兩語就被忽悠走了。”江流深切換到語重心長模式,“阿洛,不是我潑你冷水,當初他能那樣對你,就不可能突然回心轉意,頂多是跟你玩玩。我不反對你也跟他玩玩,這是你們之間的事,但你可別又把自己玩進去了。”
黎洛笑了笑:“你說這話有點晚了。”
江流深嘆了聲氣:“你總是這樣,他拿出來一點,你就恨不得掏出全部。”
“反正就算不掏給他,我也給不了別人。”
“如果他不要怎麽辦?”
“那就丢了呗。”黎洛手指繞着自己的長發,“全都丢了,絕對不會再撿回來了。”
“這可是你說的啊,別到時候又哭哭啼啼來找我求抱抱求安慰,我現在可是有家室的人了,不方便。”江流深一本正經。
“呵,我要求抱抱求安慰也是找你家小朋友,他看着就很好抱,摟在懷裏一定軟乎乎很治愈——”
“滾你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