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安嘉瑞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昨天醒來之後就沒有了睡意,看了半宿的雜談,天亮了之後又突然有了困意,喝完藥就回床上補覺了。
直到被外面突然響起的嘈雜聲吵醒,才打着哈欠撐起身,含糊問道:“落塔,外面怎麽那麽吵?”
落塔出去看了眼,回來道:“好像是殿下回來了。”
“嗯?現在什麽時候了?”安嘉瑞披着單衣走下床,在鏡前打了個哈欠。
落塔微微擡頭:”快午時了,您要梳洗嗎?我叫人進來?”
安嘉瑞看着鏡子裏一臉病色,似乎十分虛弱的人影,忍不住端詳了一下,好像之前我給人的感覺沒有這麽弱?難道病了一場連我那飽讀詩書的氣質都維持不住了?他忍不住端正了神态,滿意的看到鏡子裏的自己神色冷淡,氣質凜然。
“先生?”落塔有些遲疑的又呼喊了一邊。
他才從自己的美貌中脫離出來,讓人進來洗漱。
披上有些厚重的披風,他疑惑道:“現在的天氣穿這個?“
落塔恭謹的微微彎腰幫他系上帶子,解釋道:“巫說您身體不太好,容易着涼,需要穿着厚重些。”
安嘉瑞對衣服料子沒什麽了解,但是這件披風顏色黑而正,細微處用金絲紋了一只昂首的金雕,盡顯霸氣,怎麽看也不像凡品。
落塔發現他的目光在披風上停留了幾分鐘,适時解釋道:“這是之前袁吉多爾大汗賜給殿下的,跟先生體型比較相近,殿下讓我先給您拿來。”
就是這種感覺,細微處的讨好和心意,安嘉瑞默默在心底在他的評分上給都天祿加了幾分。人間最難得,莫過于上位者的體貼,下位者的忠誠。
安嘉瑞遺憾的嘆了口氣,都怪原身把自己這一番名士姿态做的十足,他不好逆人設,不然現在就能談一場甜甜的戀愛了,當然談完了怎麽分手又是另一說了;他從來不信什麽永恒的愛,愛過感情淡了就該分手了,對着一張臉迸發的激情,幾個約會結束也差不多就消逝了。
就如同都天祿,對他而言,哪怕只是喜歡這張臉,也能用權勢堆出一個深情的表象,等他不喜歡這張臉了,随時都能找到下一個深情的對象,這與渣無關,權勢帶來的天生屬性,一句話就能讓人去死的金字塔頂端自然想不到有些東西即使喜歡也可以不用得到。
外面吵鬧的聲音愈發清晰,安嘉瑞收回了悵然的心神,恍惚間聽見了巫的聲音,他忍不住推開門朝那邊走了過去。
一路上遇到了很多來往的侍衛,但都神奇的在他即将路過時,如同背景般毫不起眼,他一路順暢的走進了附近的院子,院子裏站了許多人,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他環顧了一圈,沒有看見巫。又見房間門緊緊的關着,看來巫在裏面?
桂清正在侃侃而談:“……何以至此?”突然聽見腳步聲,他說完最後一個字,轉頭看去,與安嘉瑞目光相對。
喻子平倒沒在乎來者何人,他迫不及待的朗聲道:“将軍三思!大汗如此憤怒,何以還執着于此?不思君恩乎?”
柱子間安靜的候在門前,聞聲只是偏頭冷漠的看了一眼安嘉瑞。
邊勇捷懶洋洋的立在桂清旁邊,嘴上叼了根草,小聲的跟桂清道:“這才幾鞭啊,小時候殿下被打的比這慘多了,我說咱們還是回去吧?別等會殿下氣不過打我幾鞭出氣……你看誰呢?”說了半天發現桂清盯着背後毫無反應,他忍不住轉頭看去,正與安嘉瑞對視了一眼,他忍不住吐出草根,大聲嚷嚷道:“诶,你不是上次那個小白臉嗎?怎麽穿了殿下的衣服?還別說,你這麽一穿還真好看!特別像個讀書人……你打我幹嘛?”
冷不丁被桂清踹了一腳的邊勇捷虛心改過道:“好吧,小清子你最好看,他連你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哎呦喂,誰扔的茶杯?”被身後扔來的茶杯砸中了腦袋,邊勇捷憤怒的轉身看去,待看清砸他的人後,立刻綻開一個歡快的笑容:“殿下,你咋出來了?上好藥了嗎?我說你也是,大汗打你怎麽不躲啊?……嗚嗚嗚。”他又一次被柱子間捂住了嘴。
安嘉瑞都被他這一通操作驚呆了,哪裏有雷就往哪裏踩,這是一種怎樣的排雷兵精神?
都天祿立在門前,只穿了條底褲,上身□□,腹肌分明,肩上綁了條繃帶還在往外滲血,加上棱角分明的臉龐和冷漠的金瞳,無端透露出幾分色/氣和誘惑。
他幾乎是怒極反笑,點了點邊勇捷,還沒說話,邊勇捷又“嗚嗚嗚”的試圖說些什麽。
“讓他說!”
邊勇捷一得到自由,立刻擁有強烈的求生欲飛快道:“殿下你還在滲血呢,趕緊包紮下吧,我看這個讀書人就挺好,讀書人心細,包紮的仔細!”
巫一臉迷茫的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手陷入了沉思,難道我的技術已經不行了?
都天祿神色一正,偷偷摸摸用餘光去瞄安嘉瑞,嘴上還裝模作樣訓斥道:“就你有嘴!”
邊勇捷瘋狂給安嘉瑞遞眼神,發現他一動不動,兩三步跑到他邊上,自以為小聲道:“殿下看上你了,趕緊去啊。跟着咱們殿下,那可是幾世修來的福分,那個安嘉瑞就是有眼無……嗚嗚嗚。”被柱子間眼疾手快的捂住嘴的邊勇捷瘋狂反抗,但并沒有什麽效果。
……
都天祿深深的吸了口氣,抑制住自己讓人把這個傻逼拉出去的沖動。
安嘉瑞忍不住笑着搖了搖頭,看向都天祿:“你的傷還在流血……”
都天祿矜持道:“巫包紮的手藝不行……”
巫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手發呆,怎麽今天一個兩個的都說他不行?
安嘉瑞用餘光在都天祿身上轉了一圈,身材确實不錯,膚色都是恰到好處的小麥色,洋溢着蓬勃的生命力。
他端正了表情,冷淡的開口道:“那将軍保重身體……”
話音未落,都天祿冷下臉,淡淡道:“恐怕還得勞煩你幫我包紮了。”
安嘉瑞微微一愣,與都天祿對視了一眼,他的臉色極冷,但是金瞳中卻似有火在燃燒,亮的驚人。
還不等他拒絕,都天祿已經走下來一把拽過安嘉瑞的手,直往房裏走。
殿下這麽饑不擇食的嗎……唔唔唔。”乘着柱子間有些松懈,邊勇捷小聲發出了疑惑,但是在場衆人聽的清清楚楚,安嘉瑞被拉進了房間,忍不住腳步一頓,想聽聽他還要說些什麽,但是柱子間已經迅速反應過來,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連個縫隙都沒留。
都天祿帶上房門,給邊勇捷留了三個字:“二十鞭。”
外面一陣嘈雜,最後只聽見邊勇捷越來越輕的聲音:“我就說殿下要氣不過打我幾鞭出氣,咱們湊什麽熱鬧啊,殿下這個人最小心眼……”直至無聲,外面院子裏恢複了安寧。
雖然以貌取人是不對的,但是邊勇捷長了這麽一副柔和精致的臉龐,卻配了這麽直率的性格,說直率都是擡舉他了,安嘉瑞簡直懷疑他全身上下只有一根筋,活生生把日子過成了跌宕起伏。
都天祿坐到椅子上,松開了手,側頭看他:“會包紮嗎?”
安嘉瑞看了眼桌上的繃帶和藥膏,有些猶豫。
都天祿輕笑了一聲:“再這麽避我如蛇蠍,你也逃不走的。”他懶洋洋把手搭上椅背:“我已經跟大兄說過了與你結契的事情,大兄準備先見見你。”
眼見着他這狀似潇灑的一搭椅背,背上的鞭痕跟着抽動了下,滲出血來。安嘉瑞嘆了口氣,拿起桌上的繃帶和藥膏,輕輕塗抹到背上。
安嘉瑞的手才剛觸碰到他的背,就感覺手下一硬,所以肌肉都緊緊的繃了起來,他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背部:“放松些,你害怕?”
都天祿扭頭看他,目光閃爍,半晌,身體才慢慢的放松下來,他扭過頭,不再看他,只是悶聲控訴道:“你總是這樣。”
安嘉瑞一邊塗抹,一邊欣賞他的肉/體,聞言有些好奇:“什麽意思?”
都天祿閉上眼,回憶道:“若即若離,每次我覺得你對我不假辭色的時候,又不抗拒我的接近,我覺得你不抵觸我的時候,你又翻臉趕我走……”他突然看向安嘉瑞,輕聲詢問道:“是為了折磨我嗎?因為我将你從辭國帶走,來到我身邊?”
安嘉瑞幫他綁上繃帶,繃帶纏繞到胸前時,恍如一個背後的擁抱,都天祿的肌肉又一次繃緊了,卻強行按捺住了自己,安嘉瑞有些趣味的綁好繃帶,才退後一步看着眼前的美景,溫柔的問他:“不然你覺得是什麽呢?
都天祿有些沉浸在那個不似擁抱勝似擁抱的感觸中,等到安嘉瑞說出那句話,才覺得自己好像被狠狠刺了一刀,被最喜歡的人,從最柔軟的地方,狠狠的刺了一刀。
那一瞬間的表情,安嘉瑞以為他會哭出來,但是他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