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議事廳裏十分安靜,所有人都在靜候大巫的占蔔。
作為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的社會主義接班人,安嘉瑞是不認可封建迷信的,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就穿越了,但是這也跟封建迷信沒有關系!說不定是他喝醉了穿越了蟲洞呢?
所以他對這次占蔔更關注于這個時代裝神弄鬼的技術與現代的區別,以及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是否在這裏被摒棄了,不然為什麽大家都對一個白發蒼蒼步履維艱的老人視若無睹呢?
眼看着大巫盯着盯着龜甲,突然身體開始慢慢搖晃,好似下一秒就要躺倒在地上,安嘉瑞忍不住又看了眼都天祿。
成功接收到眼神的都天祿迷茫的跟他對視了一眼,突然伸手握住了安嘉瑞的手,還沖他安撫的一笑。
就你這個眼力見,我都不能跟你在一起,忒沒有默契了,安嘉瑞在心底默默的安撫了暴躁的情緒,一把抽回了手。
都天祿有些遺憾的收回眼神,又将目光關切的投向搖晃的大巫,似乎十分在意他的占蔔結果。就連上首的牧奪多和絡清,都目不轉睛的關注着大巫,顯然是十分認可他的占蔔技術。
安嘉瑞用餘光看了眼邊勇捷,欣慰的看到邊勇捷打了個哈欠,目光呆滞,顯然是對場上大巫的表演十分不屑一顧。安嘉瑞有些感慨,沒想到這麽多人,竟然只有邊勇捷是他的同道中人。
“占蔔結果出來了!”大巫嘶啞着嗓音搖擺着道。
“可是大吉?”絡清關切的追問道。
大巫搖頭晃腦的道:“偉大的姆媽告訴他忠誠的子民,如果他們在一起,大金必将蒸蒸日上,一統中原……”他話還沒說完,牧奪多已經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大巫話音一轉:“但是對于小王子來說,若與此人結契,則将一生屈居人下,感情不順。此人實非良配。“
在場衆人臉色一變,精彩紛呈,安嘉瑞露出一絲笑意,頗有趣味的回味大巫話中“屈居人下”的含義。
不待衆人深思,大巫又湊近了安嘉瑞,仔細端詳他的臉,接着道:“此人狀似風骨傲然,實則毫無風骨,外表豔麗而心狠手辣,體虛而命短……”
都天祿從牙縫中吐出兩個字:“閉嘴!”
“都天祿,這是你對大巫應有的态度?!來人,拿我鞭子來。”牧奪多狠狠一拍把手,厲聲道。
都天祿站起身,雙目狠厲的看着大巫道:“大巫,既然我們結契有利與大金,那麻煩你選一個合适的日子吧!”
“殿下三思!”都天祿身後的侍從齊聲呼喊道,跪了一排。
邊勇捷慢了一步,顯眼的站在一群跪倒的人首端,他左右看了一眼,小聲對都天祿道:”殿下,要不,咱們就算了吧?“
大巫壓根沒拿跪下的人當回事,他顫顫巍巍的抖了半天,才慢吞吞的道:“下月中适合辦喜事。”
都天祿神色不明的看向安嘉瑞,他正饒有興趣的看着他,眼睫毛輕輕眨動,如同蝴蝶輕輕飛舞,瞬間澆滅了他心裏的迷茫和自我懷疑,只有這個人,怎麽都不能放手,哪怕蒼天要與他為敵,他也要踏平這天,與他結契!
他轉身朝向牧奪多,還未說話,牧奪多已經冷笑出聲:“好極了,真是好極了!都天祿,我看着你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發現你有這種魄力啊。”他尾音微微上揚,露出嘲諷之意,接着道:“為兒女私情而抛卻宏圖大志,你還記得父親臨終前是怎麽對你說的?”他轉了轉手中的鞭子,毫無笑意道:“我看你是全忘光了。”
室內一片寂靜,大巫一直用他渾濁的雙眼仔細端詳安嘉瑞,似乎要看出什麽似的,對堂上的話毫無感觸。
都天祿轉頭淡淡的吩咐邊勇捷:“你先帶嘉瑞回府。”他又看向安嘉瑞柔和了語調:“你等我。”
牧奪多揮了揮手,所有侍從有序的倒退出議事。
安嘉瑞和大巫一同走出了議事廳,剛邁出大門,身後的門就關上了。
大巫被一個小少年輕扶着,倒是不飄了,走的緩慢些,但是他的目光一直在安嘉瑞臉上流連,完全沒給別人一個目光。
邊勇捷跟在安嘉瑞身後,心裏有些嘀咕,怎麽這個糟老頭子看這麽半天,可別也是被他迷倒了吧?
對于殿下這種怎麽都要跟安嘉瑞結契仿佛失了智的行為,他只能歸結為這個小白臉給殿下灌了迷藥。在都天祿遇到安嘉瑞以前,他是衆人眼裏最适合做下一任大汗的候選者,少有遠見,頗有魄力,甚能容人,善于納谏,身先士卒,百戰百勝,在年輕一代中獨樹一幟,牧奪多的幾個兒子都被他壓的毫無光芒,牧都多甚至派他去辭國戰場前線,讓他累積軍功,收斂人心,為他鋪平了道路。
自從他擄回了安嘉瑞之後,一路平推辭國城池的大軍眼看着能打到首/都,說撤退就撤退了,即使文臣紛紛進言,他也毫無所動,甚至連一起長大親如兄弟的柱子間都挨了鞭子,更別說回大都之後,整日不離安嘉瑞的病床前,所有事務都被撇到一旁,甚至頂撞大汗,大汗與殿下如兄似父,多年來他未曾忤逆過大汗一次。
邊勇捷偷偷拿眼睛瞥他,長的也就那小白臉的模樣,實在看不出來有什麽能耐。
安嘉瑞被大巫和邊勇捷明裏暗裏的盯着,停下了腳步,問大巫:“大巫有話想跟我說?”
大巫晃了晃身體,顫顫巍巍的道:“已死之人如何回天?是我癡妄了。清池,扶我回去吧。這幾日不見外人,我要與姆媽溝通。”
扶着他的小少年清脆的應了一聲,偷偷摸摸的看了眼白衣飄飄愈顯高潔的安嘉瑞,臉突然紅了,扶着大巫朝反方向走去。
安嘉瑞心頭一跳,瞬間從社會主義跳入了封建迷信的懷抱,人的名,樹的影,大巫果然是有真本事的!目送大巫離去,他琢磨着等所有人的目光不再聚集在他身上的時候,悄悄再來見一面大巫。
等大巫的身影完全不見,在場只剩下自家人之後,邊勇捷自以為偷偷摸摸的跟安嘉瑞道:“那個,我們能不能商量下?”
安嘉瑞挑了挑眉,有些好奇他想說些什麽。
邊勇捷舔了舔嘴角,自以為小聲道:“你怎麽做到的?能不能教教我?”
安嘉瑞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什麽意思?”
邊勇捷四下看了看,除了身後那些都天祿的侍從,就沒有其他人了,而侍從們都低着頭仿佛什麽都沒聽到般做透明人。他這才滿意的小聲道:“怎麽讓殿下對你神魂颠倒的?我也想學!小清子老是對我愛答不理的……”
他身後的侍從嘴角抽搐了下,急急忙忙趕過來就聽到這句話的桂清,先深吸了兩口氣平複自己的心情,才從走廊盡頭走了過來。
一眼看見桂清出現在走廊,邊勇捷更加心急了,忍不住用手戳了戳安嘉瑞的背,小聲催促道:“能教我不?我保證不給你說出去……“
桂清走到他身邊,微笑道:“邊副将,之前布置的功課寫好了?”
邊勇捷立刻湊到他身前,搖着不存在的尾巴道:“寫好了,早寫好了,你什麽時候來檢查啊?”
桂清微微一笑:“那再抄十遍吧。”
“啊?”邊勇捷楞在原地,臉色充滿了迷茫和悲傷,仿佛連尾巴都垂了下去。
桂清看了他一眼,親切道:“怎麽了?”
“沒……沒事,不就是再抄十遍嗎?”被他掃了一眼,邊勇捷立刻原地複活,拍着胸口誇下海口。
仿佛目睹了一場馴獸表演,安嘉瑞不由生出了深交之心。
桂清卻微微一笑,轉移了話題:“先生,且先随他回府吧,我在這裏等殿下出來。”
空蕩蕩的議事廳只留下了都天祿和牧奪多二人,牧奪多臉色一沉,沒好氣的看着都天祿道:“混賬東西!我看你是長大了翅膀硬了?“
都天祿做回椅子上,昂首道:“大兄!我就是喜歡他!為什麽你們不能成全我呢?”
牧奪多揉了揉頭,嗤之以鼻:“你現在說喜歡,争着吵着要和他結契,過幾年,再哭着喊着怪我同意你們的事。你懂個屁的喜歡?”
都天祿看他口風似乎有些放松,連忙讨好道:“到時候我絕對不怪您!您就同意了我們兩的事吧。”
牧奪多看着他這副自從長大後就愈發少見的撒嬌樣,眉梢微挑,拖長了語調道:“讓我同意你們兩的事也行……你先給我生個大胖侄子出來,否則免談!”
都天祿收回了表情,神色冷淡的道:“然後呢?我有了繼承人之後,吉爾黑部落和牧地烈部落的血脈得以流淌下去,牧地烈部落就能被安撫了?“
牧奪多皺了皺眉,似有好奇之意:“你這是對牧地烈部落有什麽不滿?”
都天祿神情一肅,認真道:“牧地烈部落實力已經足夠強勁,不能再進一步了!難道大金之後的每一個大汗都要流着牧地烈部落的血嗎?“
牧奪多沉下臉,面無表情的看着都天祿,氣勢逼人。
一時之間,議事廳的氣氛降到了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