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牧奪多看着都天祿的委屈的表情,仿佛能看到這段感情的結局,曲終人散,徒留下一顆傷痕累累的心。他放軟了語氣,勸說道:“天祿,你還小,分不清愛情與占有欲的區別……”
都天祿一把擡起頭,如同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般,打斷他道:“我分的清!”
牧奪多嘆了口氣,摸着他的長發道:“你還記得那匹白馬嗎?父親最喜歡的那匹白馬,性子烈,你才剛學會騎馬,死活纏着父親要騎這匹馬,它不服你,你就天天去馬場馴服它,最後摔下馬在床上躺了還幾個月。”他說完,看着都天祿問道:“你還記得這匹馬最後怎麽樣了嗎?”
都天祿臉色一白,嘴唇蠕動了幾下,神情不複之前那樣堅決:“它被父親殺死了。因為……”他有些難受的道:“因為它傷害了我。”他停頓了下,急匆匆的道:“可是它不是有意的啊,父親卻沒有再給我機會,直接把它殺死了。”那是大汗給他上的一課,當他因為喜歡的東西傷害到自己的時候,如果他不夠強到能保護他喜歡的東西,那就會有比他更強的人來決定這樣東西的命運。
從那以後,他再也未曾有過那樣的喜歡。直到後來從人群中一眼看見了安嘉瑞。
牧奪多安撫的拍了拍他的手:“天祿,聽大兄一句勸,把他送回辭國吧。咱們找個更好的,草原上的兒女随你挑!”
都天祿執着的看着牧奪多,神情堅毅:“大兄,我什麽都聽你的,但是只有這個不行!除了他我誰都不要!”
牧奪多感嘆的看了眼周圍,要不是他手邊沒有鞭子……
他語重心長的解釋道:“天祿,辭國人跟我們不一樣,他們重視地位和身份禮節,尤其是辭國文人,你若是與他結契,那無疑是将他置之與賤籍,踐踏他的尊嚴,他将永遠視你如仇敵,永遠不會愛上你,永遠會傷害你,直到你被傷到遍體鱗傷,放棄這段感情。”
都天祿有些震驚:“可是我只是想和他結為一體,受到姆媽的祝福啊。怎麽會……”他音調漸弱,顯出脆弱之色,茫茫然擡眼看向牧都多,似乎在尋找他的幫助,一如他當初幼年所做的那樣。
牧奪多低下身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天祿,辭國人就是活的這麽拘束,生生把自己套進了枷鎖。”他停頓了下,才接着道:“沒事,大兄給你找個好看的,保準能生個大胖小子的!咱不傷心,乖。”
都天祿幾乎要在他的話語中流下眼淚,又生生忍住了,紅着眼眶看他:“可是,大兄……”他聲如悲鳴:“我只喜歡他,只想要他,只想和他結契,不想要其他人。”
牧奪多心下一軟,這可是他看着長大的孩子,還未曾受過這樣的委屈呢,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樣生生讓牧奪多改了口:“沒事,那咱就跟他結契,”他順了順都天祿的背:“不怕,有大兄在呢,大兄教你,你只要滿足自己的欲/望,不要想着從他那裏得到任何回應,無欲則剛,這樣他就無法傷害你。”
都天祿定定的看着牧奪多,慢慢露出了兩個小酒窩,信服道:“我就知道大兄最好了!”
這就是為什麽他從來沒有遇到挫折的原因,牧奪多自己就是最寵溺他的人,嘴上說的明明白白,但是一看到都天祿露出那副模樣,就忍不住伸手扶他一把,一直扶到了現在,也未曾松開手。
牧奪多反應過來,嘆了口氣,心想:他還小呢,以後有的是機會接受挫折教育,現在就再扶一把。
于是他語重心長的問道:“那你知道怎麽做了嗎?”
都天祿思索道:“我将折斷他的翅膀,消滅他的希望,讓他眼裏只能看到我,再也無法拒絕我。”他有些不太自信的看向牧奪多。
……這是訓鷹呢?他琢磨着就那個辭國人病恹恹的樣子,就他這愣頭青的做法,估計是活不了多久了,那好生養的侍妾還是要準備起來,到時候早點生個大胖小子才是正事。愛情嘛,他追過就算是體驗過了。以後還能收心好好上進,這樣想着,他颔首給了都天祿一個肯定的眼神。
都天祿滿意了,牧奪多又關切的囑咐了起來:“既然大巫說是下月中旬是吉日,那就下月中旬舉辦結契儀式,到時候我幫你去請大巫出面主持結契,對了,走的時候領幾個繡娘回去量喜服的尺寸,你府邸裏的手藝不行,回去記得把府邸裏收拾收拾,拾掇的像個樣子,別到時候弄的冷冷清清的,不像話。還有那個辭國人……”他看了眼都天祿:“別到時候搞出人不見了這種笑話,不管你怎麽做,說服他或者……”他嘴邊突然露出一個暧昧的笑,意味深長的暗示道:“幹服他。”
然而都天祿完全沒有領會到他的意思,憂心忡忡的道:“我不會打他的,大兄,你這動不動就打人鞭子的習慣也該改改了。”
牧奪多有些驚奇的看着他,覺的他怕不是在跟他裝傻?
但是都天祿神情十分認真,憂心忡忡之中還夾雜着一絲不贊同,看起來是發自內心的想法。牧奪多回顧了下自己的教育,該教的都教了,不應該還這麽純情啊?
待到都天祿回府時,安嘉瑞正面對着一桌青菜白飯,陷入深思,他到底為什麽要穿越?難道就是為了頓頓青菜,天天湯藥?
他拿着筷子有一搭沒一搭戳着底下的青菜,更想不明白為什麽他一有脫離人設的想法,或者幹脆從了都天祿的想法,身體就開始死命咳嗽,似乎要咳出個五髒六腑來。
這是原身打定主意要讓他們糾纏到底?何必呢?人都死了,執念還執迷不悟的想要維護家族的聲望和名譽,而且就他記憶裏的原身家人,實在沒什麽值得留戀的,他完全無法理解原身的想法,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名士風度吧。
他翻過青菜的面,又開始戳了起來,而且即使他對都天祿有怨氣,也沒必要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啊?人家都把最柔軟的弱點遞到你手裏了,你非要虐自己的身體來讓對方傷心,這是一種何等的睿智行為啊,怕不是喜好異于常人?
他還沒抱怨完,只聽到腦海中傳來一聲幽幽的嘆息,頗感驚恐的同時,他感到身體深處的禁锢似乎松解了些,這是給他放松了些限制的意思?
安嘉瑞默默的把青菜戳成了千瘡百孔,再次在心裏為自己嘆了口氣,還沒嘆完,身後一個人影靠近了他,都天祿神色疲憊的将頭埋在他脖子上,熾熱的呼吸全灑在他脖頸上,安嘉瑞忍不住側頭,都天祿不依不饒的跟了過去,深深吸了口氣,才道:“怎麽了?飯不合胃口”
安嘉瑞放下筷子,側頭看他,有些好奇:“你們談的怎麽樣?”
都天祿露出小酒窩,坐到他邊上,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大汗同意了。我們下月中旬就結契。”
安嘉瑞慢慢收斂了臉上的表情,神色變的冷漠。
都天祿卻更靠近了些,握緊他的手期盼道:“嘉瑞,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你能不能也試着喜歡我?”
安嘉瑞擡眼看了他一眼,神色更加冷淡:“将軍說笑了。”
都天祿沉默了幾秒,不甘心道:“為什麽你就是不願意試試呢?你為什麽就認定你不會愛上我呢?只要給我一個機會……”
安嘉瑞奇妙的看着他,疑惑道:“将軍為何能發出這樣的疑問?且論國仇,将軍鐵騎方從我國內呼嘯而返,城池破碎,百姓零落;再論家恨,将軍擄我至此,又言與我結契,視我如勾欄妓子,踐踏我至此,竟還問我為什麽不試着喜歡你?将軍真是說笑了。”
都天祿整個人都楞了,前言不搭後語道:“我怎麽會視你如……勾欄……”他重複幾次都沒有說出口,只是用誠摯的眼神看着安嘉瑞,似乎要把那股毫無瑕疵的感情展露給他,他有些急切的道:“我們大金結契沒有你們那麽多說法,只是……只是讓姆媽見證我們在一起了。”他有些委屈的道:“我只是希望我們在一起是受到姆媽祝福的。我……我真的從來沒有把你看成那些人。”
真可愛,安嘉瑞欣賞的看着他急切的模樣,這種初戀才會有的真摯情誼,純粹反應,真是令人懷念啊。
他臉上卻面無表情,微垂眼睑,不欲争辯的模樣。
即使是這樣,都天祿仍然看的心跳微微加速,嘉瑞真好看啊,不管是側臉,正臉,都美好的如同他第一次看到的那樣,閃閃發光,讓人無法直視;他笑起來更好看,似百花齊放又似春回大地,給予他無盡的力量與支持,讓他愈發難以割舍,
他湊近安嘉瑞,在他耳邊親昵道:“即使你拒絕我,傷害我,我也不會放手的。”他眸光微微一閃,輕輕吻了吻他的耳垂:“我會等到你明白我的心,或者你屈服為止。”
安嘉瑞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就振作了起來,仿佛找到了什麽精神支柱似的,但總不可能是一個顏狗的自我說服吧?
安嘉瑞側頭躲開了他,都天祿笑了笑,若無其事道:“大汗還讓我帶了幾個繡娘回來,我讓他們給你量下尺寸。”
待繡娘小心翼翼的量完尺寸,他興致勃勃的跟繡娘描述着他的想法,甚至具體到了勾勒的細紋走向,安嘉瑞自顧自的回了房,他也沒有阻攔,全身心的投入到對喜服的要求描述中,詳盡的似乎他曾經無數次的勾勒過喜服的模樣,才能做到如此具體的描述。
在敘述中,他卻想起了安嘉瑞之前拒絕他的模樣,大兄說的沒錯,他永遠不會屈服,永遠不會愛上他,永遠會借着他的愛來傷害他。
但是,他又能怎麽辦呢?
正所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