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前廳。
柱子間坐在黃木椅上,手上端着杯茶,微掀茶蓋,輕輕蕩漾着茶水,似乎正在專心致志的研究它。
等到有力的腳步聲穿過走廊傳入耳邊,柱子間才不慌不忙的放下手裏的茶杯,站起身來規規矩矩的站好。下一秒,都天祿拎着鞭子走進了前廳,身後跟了幾個侍衛。他擡眼看了眼柱子間,随意的往主位上一坐,鞭子輕輕搭在了桌邊。
柱子間先是行了一禮,才擡起頭打趣道:“殿下看起來心情不錯?”
都天祿神情莫測,但微有些得意的從鼻子裏哼出一個氣音。
柱子間微微一笑,才接着道:“那恭喜殿下得償所願,想必是與安先生有了進展?”
都天祿摸了摸鞭子,沒好氣的道:“你什麽時候也學會轉彎抹角了?”
柱子間直為自己叫屈:“我還不是怕殿下還對我餘怒未消嗎?”
都天祿狐疑的看了他兩眼:“就你小子心眼多。”他揮了揮手道:“我要是還沒消氣,你以為我會來見你?”
柱子間點頭贊同:“殿下說的是。”他看了眼都天祿眉梢間遮掩不住的喜意,站起來又行了個大禮,彎着腰不動了。
都天祿挑了挑眉,随手端起旁邊的茶喝了一口:“說吧,又是什麽事?”
“大汗明日舉辦慶功宴……”柱子間停頓了下接着道:“這次出征,殿下當得首功,間在這裏恭喜殿下。”
都天祿重重的放下茶杯,開始有些不耐煩了,有這個墨跡功夫他還不如回去陪着嘉瑞呢。
柱子間接着道:“然,我亦聞,大汗欲再啓南征,殿下無召而返,廷賬之中亦有他言,皇子們皆有請戰之意,殿下,時不我待,吾輩當請命出征,攻城略地,為大汗壽誕獻禮。”
都天祿皺起眉道:“大兄未與我說起此事?何況……”
柱子間彎着腰一動不動,急切道:“大汗或不欲殿下出征……”他停頓了下,又極快的補充道:“畢竟殿下剛結契,大汗許是希望殿下多陪陪安先生。”
都天祿擡手示意他起身,神色淡淡的道:“知道了,此事我會考慮的。”
柱子間站直身,沉默了一會,才轉移話題道:“說起來,殿下是不是忘了什麽事情?”他停頓了下,才笑着解釋道:“哈慈還一直在牧地烈部落呢,它最近食量都少了許多,殿下什麽時候去看看他?還是我帶哈慈來殿下這裏?”
都天祿剛一思索,還沒說話。
柱子間又提議道:“既然殿下新婚燕爾,不如帶安先生一起來牧地烈部落看看?我聽聞安先生很喜歡哈慈,那他一定也很喜歡牧地烈部落的狼營。”
都天祿有心拒絕,但念頭一轉,微微點頭,同意了這個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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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安嘉瑞出門看見馬車的時候,他的內心是拒絕的,他之前已經被馬車坑過一次了,并不想再體驗第二次震到渾身酸疼的感受。于是他站在馬車旁邊,目光投向了一旁穿着黑色勁裝的都天祿。
都天祿正準備扶他上馬車呢,突然接收到眼神,他停頓了兩秒:“嗯?怎麽了?”
安嘉瑞嫌棄的看了眼馬車,下巴微擡:“我要騎馬。”
都天祿看了眼馬車旁邊的高頭大馬,寵溺的笑道:“別鬧。”與安嘉瑞冷漠的眼神對視,他才恍然意識到,他是說真的。他又看了眼高頭大馬,轉頭看安嘉瑞弱不禁風的模樣,試探道:“我們共乘一騎?”
安嘉瑞看着他眼裏藏不住的期待,微微一笑,走到馬邊上,握住缰繩,利落的一翻身,穩穩當當的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都天祿微微一愣,即為他利落的上馬姿勢,又為他那挑釁的小眼神,他有些失笑,拿過馬鞭遞給他,還有心調笑道:“幸好你挑的是這匹較溫順的母馬,要是挑了寒星,它非把你掀下去不可。”
他一聲呼嘯,一匹渾身棕紅的大馬踢踏着從院子裏轉了出來,親昵的靠近都天祿,拿舌頭舔了舔他。他簽起它的缰繩,對安嘉瑞介紹道:“寒星,我的夥伴。”他輕輕摸了摸寒星的頭,跟它介紹道:“安嘉瑞,你的另一個主人。”
寒星似有所覺,湊過去在安嘉瑞身上嗅了嗅,打了個響鼻。都天祿安撫的摸了摸他,也翻身上了馬,跟安嘉瑞并排走在一起,才問道:“嘉瑞,你的馬術怎麽樣?”話音剛落,他連忙打補丁道:“我是說這馬你不熟悉,可能跑不快,咱們就慢慢走。”
安嘉瑞輕輕抖了抖缰繩,這匹溫順的母馬立刻小步踢踏了起來,待他有些熟悉之後,他才慢慢加快了速度。
落在身後小步走的寒星不耐煩的打了個響鼻,但是都天祿顯然沒有要讓他跑起來的意思,反而轉頭跟在他身後騎着白馬的柱子間:“那匹母馬你安排的?”
柱子間恭謹的俯首道:“之前邊副将回來曾說安先生似乎不太喜歡馬車……”當然所有人都清楚,邊勇捷的原話肯定不是這樣的,這是一個委婉的表達。
都天祿微微一愣,拿着鞭子的手點了點他:“你上了心的事情向來是安排的穩穩當當的。”
等舒舒服服的跑了一陣,都天祿才騎着馬趕了上來,帶着他朝牧地烈部落營地走去。
大都很大,圍繞着大汗的宮殿和分賞的府邸居住了不少貴族,但走出貴族區,很快就能看到一片平民居住的小矮房,在走過矮房之後,就是打滿了補丁的帳篷,裏面居住着一些衣不蔽體的農奴。而走過帳篷,剩下的就是一片天蒼蒼地茫茫,騎馬走出老遠,才能看到有人居住的痕跡。
再騎上一段時間的馬,才遠遠看見層層疊疊的帳篷,與之前看到的帳篷不同。
這裏的帳篷更大更豪華,如同一間豪華的房子,待再走進一些,就能看到警惕的崗哨,安嘉瑞降低了速度,有些神奇的打量着這個部落,與在大都中心區域看到的人不同,幾乎個個都一身彪悍氣息,武器不離身,與他們相比,大都貴族的生活方式似乎更像辭國,而他們則更像安嘉瑞記憶中的草原部落,彪悍雄壯,直來直往,馴養牛羊,随時都能遷徙。
他們停在崗哨外,很快迎面走來一群上了年紀的大叔,都天祿下了馬,迎了上去,他們三三兩兩的交談,也沒有行禮,反而紛紛熟稔的拍着都天祿的肩。
安嘉瑞慢慢爬下馬背,走上了前,然後被猝不及防,猛的一拍,滿臉絡腮胡的大漢毫不見外的連連拍着他的肩膀道:“這就是你的契弟?”都天祿點了點頭,大漢從懷裏摸出了一根項鏈,一把塞進安嘉瑞手中:“這是我上次獵到的虎牙,送給你小子了,希望它能給你帶來好運。”
安嘉瑞肩膀麻麻的,低頭看了一眼,項鏈中心是一對長牙,被打磨的很幹淨,似乎還能聞到一股血氣。他還沒開口,另一個大漢拿着一塊獸皮往他懷裏一塞,他整個人頓時一沉。辛虧落塔連忙接過獸皮,才避免他被壓倒在地的慘劇,那個大漢在人群中高出一頭,和藹的看着安嘉瑞,連連猛拍他的肩膀:“這是我上次打獵捕到的白熊皮,大汗想要我都沒給,給你了,以後要好好跟天祿過日子。”
安嘉瑞另一只肩膀也麻了,他看了眼圍着他們虎視眈眈的衆人,默默的把自己挪到了都天祿身後。這要是挨個拍過來,他脖子以下得癱瘓了。
都天祿悄悄伸手與他相握,熟悉的喊道:“阿叔,叔公,你們手勁大,拍疼他了,東西就不要送了,我那都有。就是帶他來給你們看看。”
在一片祥和之中,後頭慢悠悠走出一個白發蒼蒼的老爺子,拄着拐杖。晃晃悠悠走到人群中,人群瞬間給他讓開了一條路,讓他順利的走到都天祿面前,他上下打量了下都天祿和安嘉瑞,才慢吞吞的道:“你的眼光啊……”
他沒繼續下去,因為都天祿看見他一驚,連忙攙扶上他:“阿公,怎麽幾日不見,就柱上拐杖了?”
阿公拿起拐杖,道:“還不是你把我氣的?阿間過來!”
柱子間默默走到他身邊,阿公用拐杖指了指柱子間,問都天祿:“你結契有沒有來問過我?”都天祿目光四處一瞟,叔叔們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阿公狠狠的拿拐杖敲了下地:“要不是阿間跟我說,我還都不知道。怎麽?你覺的我已經老死了?”
都天祿往後移了兩步,連連否認:“沒有沒有,怎麽會呢,我這不是……”他急中生智,一指柱子間:“讓阿間幫我轉告你了嘛。”
阿公盯着他看了半晌,哼唧了一下,拿起拐杖就要打他,都天祿往後一轉,跑了起來,剛還顫顫巍巍的阿公跑的比他還快,險些就要追上他了。最後兩人繞着柱子形成對峙之勢,都天祿委屈的喊道:“反正你也不同意!”阿公拿着拐杖又敲又打試圖打到他,奈何柱子擋在那,他喘着氣道:“你還知道我不同意?我今天我不打死你個不孝子,我就……”
安嘉瑞站在原地看着他們,覺得自己還是見過的世面太少,民間果然藏龍卧虎啊,這都天祿怎麽到哪都是在挨打?
眼看兩人都體力不支了,旁邊的大漢找準時機,就紛紛圍住了他們,把他倆拉了開來,勸起了架。
一個對阿公說:“阿公,你消消氣,天祿這不是來認錯了嗎?”
一個對都天祿說:“天祿,阿公年紀大了,老糊塗了,你別跟他犟着。”
“誰來認錯了?”“誰老糊塗了?”這二人異口同聲道。
得,他們還落得個裏外不是人。
但是好歹他兩冷靜了下來,終于被衆人攙扶着扶進了裝飾最豪華的帳篷裏,坐下來開始好好對話。
15.那一夜的小劇場
安嘉瑞盤腿坐在床上,興致勃勃的催促都天祿快些上床來。
都天祿敞開着裏衫,肌肉在燭光下顯出溫潤的光芒,他有些緊張的露出小酒窩,俯身湊到安嘉瑞面前,雙臂搭在他的肩上,指尖微微用力,有些泛白。
安嘉瑞眼神迷離的看着都天祿離他的臉越來越近,終于反應了過來,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慢吞吞的質疑道:“你幹嘛?”
都天祿看着身下即使醉了酒也仍衣衫端正,如高嶺之花可遠觀而不可亵玩的安嘉瑞,有些遲疑道:“我……上床?”
安嘉瑞推開他,憤憤不平道:“那你趕緊坐好啊,我們要開始了!”
嗯?都天祿看了眼坐的端端正正的安嘉瑞,懷疑他可能未經人事,不然他實在想不到面對面坐好這是個什麽姿勢……
但他很享受這一刻安嘉瑞的輕聲軟語,還是乖乖的盤腿坐到了他對面,然後抿着小酒窩期待的看着他,眼睛亮閃閃的,仿佛有萬千星辰在閃爍。
安嘉瑞看他坐端正了,才滿意的點點頭,一本正經的捏着拳頭伸出手道:“剪刀石頭布!”說着,拳頭也沒有改變,直愣愣的伸在都天祿面前。
都天祿微微一愣,看看安嘉瑞一本正經的臉,又看看他伸出來的拳頭,反複打量,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反正肯定不是和他玩剪刀石頭布。
但是安嘉瑞舉着手發現他半天沒有動作,仰頭看着他,似有催促之意。
都天祿堅持自己的想法,他絕對!絕對!不會在結契之日的晚上!陪他玩這種弱智游戲的!
雙方僵持了片刻。
安嘉瑞終于明白過來他拒絕的意思,他眨了眨眼,忽有水光在眼眶中慢慢凝聚,但是他很倔強的努力睜大眼睛,抑制眼淚掉出眼眶。
都天祿看着他眼中的盈盈水光,在心裏默默唾棄了自己一聲,柔聲道:“好好好,我陪你玩,你不許哭!”
被他一兇,安嘉瑞忍不住眨了下眼,淚水流出眼眶,劃過臉頰,最終輕輕砸在了都天祿伸過來的手上,他似是被燙到般,連忙收回了手,板起臉,似是十分嚴肅,但是握成拳頭的手卻慢慢伸到安嘉瑞身前。
安嘉瑞滿意了,他一本正經的喊道:“剪刀石頭布!誰輸誰學豬叫!”
嗯?都天祿微微一愣,手順勢而變,出了個布。
而安嘉瑞還捏着拳頭,變都不帶變的,看到都天祿的布,他楞了半晌,委屈的看向都天祿。
都天祿面上不顯,其實心裏正在暗搓搓的期待。
安嘉瑞委屈又小聲的道:“哼唧~哼唧~”
嗯?這是豬叫?雖然有些疑惑,但是都天祿還是十分明智的把這個問題埋在了心中,反正嘉瑞學起來那麽可愛,沒有什麽是不能原諒的!
安嘉瑞自覺自己十分委屈,急欲從都天祿那裏扳回一城,又開始道:“剪刀石頭布!誰輸誰學豬叫!”
都天祿已經摸到了些許脈搏,他慢吞吞的改變手勢,出了個布。捏着拳頭變都不變的安嘉瑞慢吞吞的看了看自己的拳頭,又看了看都天祿的布,反複幾個來回,他又委屈而小聲的道:“哼唧~哼唧~”
這一夜,很長。
站在門外的落塔,聽着房內不斷傳來的哼唧聲,覺得自己真的看錯了都天祿,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給安先生喂了藥也就算了,居然還做的這麽起勁?叫了一晚上!
無辜熬了一夜,還背上了一口黑鍋的都天祿可算是把安嘉瑞哄睡着了。
身心俱疲的他還有些美滋滋,嘉瑞真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