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艾贊楞在原地看着都天祿,不明白他這護食的動作從何而來,他自覺他跟安嘉瑞談的挺好的,還達成了約定呢
安嘉瑞被護在他身後,忍不住想,看來他是真的不信任牧地烈部落,或者是太過在乎他,前者都天祿人品不行,後者都天祿情商太低。他微微側頭看了眼,果然,阿公停下了追逐的步伐,一直矯健的身軀突然顯得有些佝偻,大高個連忙上去扶住他,還憤憤不平的看了眼安嘉瑞。
無辜被目光敵視的安嘉瑞默默轉回頭,看向都天祿。在下意識的護住安嘉瑞之後,他顯然也反應過來不妥之處,微有些擔心的看了眼安嘉瑞,才對艾贊道:“對不住叔公,嘉瑞前些日子才病了一場,身體弱,我反應過度了些。”
艾贊這才反應了過來,指指都天祿,連聲道:“我看你就沒拿我們當親人,我……”他原地轉了圈,火冒三丈道:“我……我真是……”
阿公被扶着走到邊上,嘆了口氣道:“你回去吧。”
都天祿楞在原地,看了看阿公,又看了看還在原地打轉氣呼呼的艾贊,最後目光迷茫的飄到了安嘉瑞身上,似乎在無意識的求助。
安嘉瑞心中微微一動,似無意道:“哈慈呢?不是說帶哈慈回家嗎?”
都天祿還沒反應過來,柱子間已經一掀門簾出去了。整個帳篷裏的氣氛十分凝滞,各個叔叔輩的都站在不起眼的地方一聲不吭,阿公拄着拐杖,也不看都天祿,就轉身坐回了紅木椅上,高個子的大漢則殷勤的端茶倒酒忙活着。
都天祿一個人站在椅子前,金瞳似抹了層灰,暗淡下去。安嘉瑞倒是施施然的又坐回了椅子上,半點沒有陪着他罰站的意思。
柱子間很快去而複返,身後跟着二哈體型大小的哈慈,哈慈一進帳篷,看見都天祿,整只狼都興奮了起來,飛奔到他腳下,親昵的扒拉着他。都天祿蹲下身摸了摸哈慈的頭,哈慈舔了他一臉唾沫,又是蹦又是跳的,最後把前爪扒拉到他手上,用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都天祿低笑了一聲,抱起了它,它驕傲的挺着頭趴在他肩上,用一種看愚蠢的凡人的眼神掃視堂中衆人。
安嘉瑞懷疑這可能是一只狼身二哈心的穿越狗,不然怎麽能把這種讨好的行為做的如此行雲流水,又流露出跟二哈一模一樣的愚蠢眼神?
看着都天祿和哈慈的這一波互動,氣氛悄然松弛了,柱子間才朗聲道:“阿公,難得殿下來一趟,不若帶他去狼營裏看看吧?最新哈沐新生了幾只小狼,殿下還沒見過呢。”
都天祿聞言,腦袋一揚:“哈沐終于找到配偶了?”
艾贊哼唧道:“要不是他死皮賴臉的,睿睿才不會同意。”艾贊這麽一搭話,氣氛整個都活潑了起來。有人打趣道:“就你家睿睿是個寶是吧?哈沐也是狼中美男子了,配它不虧。”
阿公瞥了眼都天祿,沖柱子間微微點頭。
于是一行人又朝着狼營浩浩蕩蕩的走去,一路上還随意的停下來和路過的人打招呼。整個部落都沾親帶故,幾乎沒有外人,安嘉瑞不起眼的跟在都天祿身後,看了眼毫無紀律的人群,亂糟糟各聊各的,又看了眼都天祿,他雙手抱着哈慈,走在阿公身邊,似乎完全不在意或者說習慣了這種氛圍。
在大都中心權利味更濃重些,而這些部落裏似乎還遵循着以往的傳統,長者為尊,并沒有建立起強烈的階級觀念。這對剛立國沒多久的大金可不是件好事,這意味着大金對草原的統治尚未穩固,只能通過加強對部落首領的控制,進而達到統治整個草原的效果。
都天祿并不知道安嘉瑞在想些什麽,他正拿餘光悄悄瞥阿公的神情,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再服個軟撒個嬌什麽的,當然他絕對不會承認他是在撒嬌。
他還沒想好,狼營到了。跟安嘉瑞想象中的不同,狼營是一個用木頭搭建的寬敞建築物,裏面一間間搭出了小窩,井井有條,毫無髒亂,不似是給動物居住的地方。
等走進狼營,才發現建築物後面敞開着一扇側門,通往後方寬廣的草原。草原被圈出了一大塊地,足夠它們肆意的在草場上奔跑,而有些懷孕的母狼和生産完的小狼則窩在窩裏,懶洋洋的,似乎毫無威脅。
裏面人還不少,都帶着狼夥伴一起玩耍交流,如同一個大型鏟屎官聚會,除了他們腳下趴着的是狼以外,一切都很和諧。
走進狼營,氣氛再一次舒展,阿公看似嚴肅實則寵溺的對都天祿道:“你不跟哈慈去跑一圈?”
都天祿自己也有些躍躍欲試,他放下哈慈,吹出一聲號子,帶着哈慈往草場上跑去,後面的人群三三兩兩的散開了,他們都找到了自己的夥伴,親昵的交流了起來。
安嘉瑞正遠眺着草場,發現那邊影影綽綽的似乎是有些訓練道具的模樣,他心頭一跳,又環顧了下四周,入目皆是或趴或動的成年狼,回想起原身聽到的關于袁三軍的記錄,他有些不敢相信:居然真的有人可以和狼心意相通到能上戰場的地步?
戰場硝煙彌漫,加上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對于馴熟的馬兒來說尚且容易發狂,更何況野性未消的狼群?簡直匪夷所思。
有狼共戰,怪不得袁三軍所到之處,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安嘉瑞了然,怪不得都天祿的地位顯的這麽特殊,而又顯的過分天真。
在腥風血雨中片葉不沾身是因為他身份特殊,從他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富貴伴其身,權勢手中握,吉爾黑部落需要他來穩定牧地烈部落,鞏固對草原的統治,而牧地烈部落需要他來降低大汗的防備和挾制,争取進一步的權勢和利益。
但是他們唯獨不需要他反過來通過這個挾制他們,所以他就應該是天真的,嚣張的,肆意張狂的。
安嘉瑞想,這也沒什麽不好,至少他一直都很幸福,而且也沒有被養成讓人厭煩的模樣,他目光落在都天祿的背影上,肯定的想,現在這樣的都天祿,他很喜歡,天真但不失理智,嚣張而又可愛,肆意張狂才是少年本色。
“辭國人?”阿公站在他身邊慢悠悠的喊道。
安嘉瑞收回飄遠的思緒,扭頭看他,目光中帶着些許疑惑。
阿公也沒有遮遮掩掩的意圖,直接道:“我聽說天祿很喜歡你?”他慢悠悠的在“很”字上加重了語氣。
這莫非是要進行惡婆婆棒打醜媳婦的戲碼?安嘉瑞微勾嘴角,有些諷刺道:“我亦如此聽聞。”
阿公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我不是跟你咬文嚼字來的。”他突然目光銳利的盯住安嘉瑞:“你想回辭國嗎?”
安嘉瑞眨了眨眼,有了些許興趣:“您的意思是?”
阿公不耐煩道:“別跟我繞來繞去的,你就說你想不想回辭國?”
安嘉瑞很想果斷的回他一個不想,但是喉嚨口瞬間湧上一團血氣,他輕咳了兩聲,這下真心實意的諷刺的笑了起來:“我當然想回辭國。”他停頓了下,看着阿公臉上的老人斑繼續道:“但是我想您老人家也沒什麽法子吧?”
阿公揚了揚眉毛,有些意外道:“天祿在,我确實沒有什麽好方法。”他慢吞吞的道:“但是如果他不在大都……”
安嘉瑞又咳嗽了幾聲,感覺到血氣慢慢消散在喉嚨口,才露出一個沒有笑意的微笑:“願聞其詳。”
阿公看了眼都天祿的背影,确定他短時間內應該是趕不回來,才斬釘截鐵的道:“如若天祿出征辭國,必然不會帶你一起,而大都沒了天祿,送你離開易如反掌。”
易如反掌啊,安嘉瑞品着這個詞,半晌才微微一笑道:“您的意思是……”他停頓了下道:“讓我勸都天祿請纓出戰?”
阿公看着草場上都天祿的身影,沖安嘉瑞意味深長道:“我亦聽聞了安老先生當年之事跡,風骨凜然,令人嘆服,聞君之高潔,亦遠甚于他。天祿折辱你至奴仆之流,想必君已恨之入骨。雖面上不顯,吾聞君郁結于心,何必至于此?我當送君歸去,與他兩相別。”
這不是會拽文嗎?還一套一套的。安嘉瑞垂下眼,目光微動,卻一言不發。
阿公看了眼都天祿回轉的身影,語速加快道:“機會只有一次,沒有我們的幫助,你決計不可能活着回去。”
安嘉瑞這才有些疑惑道:“為什麽您篤定他不會帶我出征呢?萬一……”
阿公眉梢一挑,看着都天祿臉上泛起疑惑朝他們快步走來,臉色不動,卻輕聲道:“出征辭國,他豈會帶你?”
話音剛落幾秒,都天祿走到了他們面前,目光從臉上似乎有些疲憊之色的阿公掃到面無表情的安嘉瑞,疑惑道:“你們在說什麽呢?”
阿公冷哼了一聲:“看來你的寶貝放我們這裏你是一刻都不放心啊。”他拄着拐杖敲了敲地:“我累了。”
艾贊連忙過來攙扶住他:“阿公你小心,巫都說了你最近身體有些虛,還這麽大動肝火的。”
都天祿立刻緊張了起來:“阿公你小心身體。”
阿公懶的看他,只是很有些孩子氣的哼哼道:“我看你巴不得我管不了你才好。”
都天祿聞言頗有無奈之色:“阿公……”他誠懇道:“阿公看着我長大,我豈會如此。只是此事我剛得知不久,還需要斟酌一番。非是我不願也。”
阿公扭過頭不看他,只是道:“你要是有心,又豈會剛剛得知此事?”
都天祿一時語塞,卻悄悄看了眼安嘉瑞,耳尖突然紅了。
安嘉瑞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是他慢慢梳理了一邊阿公所說之事,打定主意,絕對不能讓都天祿出征辭國,不然他回不回得去辭國且得再說。
但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個問題,阿公既能輕而易舉的送他回辭國,也能輕而易舉的送他回老家,而後者的難度還遠遠小于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