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拜索當時在回程的機甲上盯着這條簡短的問候留言看了許久，最後默默點了退出。

這種過期的節日祝福就像是已經錯過最佳賞味期的食品，沒有辦法再重新拿起來回味，拜索想了很久，只好裝作自己沒有看到。

再之後……就是現在了。

拜索回神，繼續注視着小慫包認認真真地修改着自己的設計稿，熟悉的勾選方式，熟悉的标注，設計稿上的一筆一劃都帶着自己的影子。

自己當年以為教了一個身殘志堅的小哨兵，沒想到竟然是一位小王子。

這種感覺很奇妙。

現在想想，還是他太過天真。

能請得動容屹的怎麽可能是随随便便的一位貴族，而首都星說到上名字的幾個貴族裏，從來沒有出現過什麽不良于行的哨兵。

有什麽人的身份能比自己啓明艦隊首領的身份更加值得保密？

他早該猜到自己教授的對象是一個小王子，容屹的親外孫。

拜索回神再看到潘尼時，本來就已經相當複雜的目光裏，不自覺又加了一層很厚的名為“自己的學生”的濾鏡。

甚至連帶着那個聒噪的光腦都變得順眼了許多。

【小朱】溫控設備的改進圖紙在半小時後被潘尼改好了。

潘尼：“畢加索，掃描圖紙，在系統裏先模拟試運行一下。”

畢加索：“好的。開始掃描——”

拜索看着桌面顯示屏上的圖紙，微微歪過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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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慫包的思路還是那麽別出心裁，如果這張圖紙交到自己手裏，他絕對不會一開始就從熱導體入手。

畢加索：“第一次模拟運行結束，出現bug一處。”

潘尼沒有第一時間調出問題報告，而是把圖紙倒了過來，認真看着其中一部分。

這一點拜索之前也注意到了，他在兔子的長毛遮掩下挑了挑眉毛，毛臉下表情是淡淡的贊賞。

不錯，自己能知道問題。看來自己那三年教的東西沒有還回來。

潘尼霧藍色的眼睛隔着護目鏡緊緊盯着屏幕，過了一會兒，他擡起手，用電子筆修改了一處零件。

拜索将歪着的兔子頭正了回來，動了動自己的三瓣嘴。

改完後，潘尼打開報錯報告，随意看了一眼。

潘尼：“開始第二次模拟試運行。”

畢加索：“收到。”

潘尼這回沒有再管溫控設計圖，而是走到了機甲【小朱】旁邊，從旁邊的升起的玻璃工具櫃裏取出一把小扳手，動手開始拆解【小朱】的機體。

不一會兒就運行完了，畢加索彙報：“第二次模拟運行結束，未發現任何錯誤。”

潘尼：“好的，模拟6次躍遷的波動，參考到月琴星第二個躍遷點的波動能量。看看是否穩定。如果穩定，再加……”

潘尼拿着扳手沉默了一瞬。

拜索面無表情地看着不遠處的小慫包，心裏有些期待這個家夥到底是給這次尋找超時空臨時躍遷點在心裏設定了多高的難度等級。

如果難度過低……那麽他作為「親愛的實驗員老師」，得想辦法提醒一下自己的學生。

畢竟如果那個超時空躍遷點如果躍遷距離很近，國王和父親不可能現在都還沒有回來。

從小慫包決定參與到其中開始，早就不能以為這是在過家家了，拜索覺得自己有義務來幫助他的學生認清現狀。

潘尼深吸一口氣：“如果穩定，加到16次。”

拜索·愛麗絲·長毛兔·少将穩穩端坐在高腳椅上，小小的毛球尾巴在隐秘處微微顫動了兩下。

16次……絕對夠了。

很好，這個小慫包至少對這次任務的難度心裏有個底。

只要有底，就好辦多了。

也許拜索自己都不知道，他頂着一張毛絨絨的兔子臉，三瓣嘴的嘴角微微上翹。

設定好溫控設備的模拟參數，潘尼幹脆雙手一撐直接跨坐在了【小朱】上面。

機甲在平時沒有啓動的狀态下是可以收縮折疊的，但是再怎麽折疊最多也就只能縮小到一人高兩人寬的大小。

現在【小朱】損毀情況嚴重，甚至不能立起來。倒是方便了潘尼直接橫跨在上面進行手動的維修。

在林林總總拆下來整整23小盒零件以後，機甲的核心能源板終于被潘尼整個挖了出來。

之前在回程途中備用能源已經脫落，現在潘尼從整個機甲裏也就搜出來一塊看起來還勉強像樣的能源板。

拜索輕巧地從高腳椅上跳了下來，幾步蹦到了能源板邊。

潘尼聽到了動靜轉過頭，見是愛麗絲，秉承着對這只長毛兔無與倫比的信任，也不管對方作為一只兔子能不能聽懂人話，只是叮囑了一句：“小心不要踩到零件盒，硌傷腳。”

拜索假裝沒有聽到對方絮絮叨叨的體貼，歪着頭仔細看腳邊的大家夥。

比起自己身體失控栽倒零件盒裏，拜索更在意小慫包的動手能力。

一個業務熟練的機甲師都知道，拆卸能源板是一個很考驗手力的活，稍有不慎就會損壞裏面精細的排線，影響一個能源板的效用。

自從知道小慫包是自己“精心教授”了三年的學生以後，拜索正視了小慫包的能力，對他的要求也自然高了很多。

作為他的學生，拜索了解對方在分析和繪圖上的能力，但對于潘尼的動手能力，拜索還停留在潘尼剛做過一個身體檢查艙上面。

——對普通機械師而言，那也許是不錯的動手能力，但是作為自己的學生，拜索覺得還差點意思，有待繼續觀察。

拜索趁着潘尼還在拆其他零件，毫不避諱地仔仔細細地觀察起來。

長毛兔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因為能源不足，閃着暗淡熒光的能源板。

可以看出在細節地方小慫包處理的很到位，切割處平整光滑，沒有斜紋和一點毛邊；光纖連接位置每根細線都在自己應該在的位置。

拜索又仔細檢查了兩遍，圍着能源板轉了兩個圈圈。發現除了能源板本身因為過度使用造成的耗損，幾乎沒有什麽“外傷”。

對于小慫包的拆卸能力，拜索按照泰阿學院的标準，在心裏公正地給了「合格」。

但是當拜索看到能源板側面的編號時，拜索剛才還算平和的心情又沉重下來。

小慫包給他的【小朱】使用的能源板竟然是【承影】機甲曾經用過的能源板。

【承影】的能源板……那幾乎是一個已經淘汰了兩輪的産品。

難怪小慫包剛才說要換能源動力。

這樣的設備飛一次月琴已經是極限，再來一次不如直接關掉機器，留在太空自由漂浮來得痛快。

潘尼在拜索對着陳舊能源板暗自神傷的時候把動力系統也拆了出來。

時間已經不知不覺過去了三個鐘頭，外面的天都要亮了。

潘尼：“畢加索，模拟運行怎麽樣了？”

潘尼就像是不知道疲憊一般，把動力系統裝置拆下來後認真在桌面的顯示屏上開始繪制新的圖紙。

畢加索：“第一次，模拟6次躍遷能量波動的模拟已經完成。平衡系統完好。第二次，模拟16次躍遷能量波動的模拟正在進行，已經進行到第12次，左下側兩個銜接閥門出現微弱松動。需要終止模拟實驗嗎？”

潘尼：“标記下來，模拟不用停，直到結束。”

畢加索：“好的。”

畢加索投影在某一面牆上的數據版繼續閃爍，一片一片的數據代碼從下方飛速滾動向上，直到消失在投屏頂端。

拜索此刻就蹲在桌子上，眼睛緊緊盯着潘尼的繪圖筆，跟着小慫包一起思考【純鈞】一代動力裝置的改造方案。

以前在泰阿學院機甲的設計課上，有關動力系統的改造訓練一直算是最難學習的模塊。很多學生直到畢業也沒有能拿到這方面的任何證書。

當時在校學生會互相安慰他們将來供職軍部的機甲操控，主要是上前線，而不是去當機甲設計師，所以證書拿不到就拿不到了。只要知道用來保命的幾個機甲應急維修方法就好。

而拜索則是為數不多操控着機甲上前線還拿到該課程優秀證書的學生。

此刻擁有官方認證優秀能力的少将正在和他的學生一起，研究如何将一個幾乎報廢的機甲的動力裝置改成超高性能機甲動力裝置的艱難課題。

之前拜索覺得改造【純鈞】的第一版動力裝置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是當他看到潘尼從文件夾裏取出一個新的設計圖紙時，整只兔子都呆住了。

潘尼終于如願以償地拿出了自己之前天馬行空的雙人機甲構想圖，對比着【純鈞】一代的動力圖紙，開始做整合對比。

拜索死死地盯着他不久前剛剛在某個儲藏室表達過不屑過的“猜想”，現在震驚到連自己的兔臉都僵住了。

潘尼：“嗨愛麗絲，往後站一點……對的，別站這裏，不然我看不全我的筆記了……”

潘尼絲毫不介意愛麗絲霸占了工作臺一角，好言好語地把正盯着自己圖紙發呆的長毛兔抱到了靠後的位置。

潘尼：“既然【純鈞】的動力系統有問題，我們就用另一種方法解決……啊，我竟然開始期待了……雙人機甲，也許做好以後大哥會同意讓我坐在副駕的位置……”

潘尼嘴裏叨叨着，手裏動作卻完全不停。

拜索看着小慫包又從後面的櫃子裏抱出更多的文件筆記，第一次身體力行地感受到了潘尼對雙人機甲這個設想的執著與……熱情。

畢加索一直投影在牆上的全息屏終于停了下來。

畢加索：“小潘，第二次模拟運行結束，溫控配件有兩處損壞，但是并不嚴重，現在需要看反饋報告嗎？”

潘尼：“好的，發過來。”

拜索堪堪收回震驚的神色，努力讓自己把關注點放在了小慫包的溫控系統運行報告上。

潘尼拿着報告神色輕松，“哦，兩個閥門組件都壞了……我之前想過這個問題，看起來得換一種材料……我看看……換成這種組合的合金試試。畢加索，準備第三次模拟。”

畢加索：“第三次模拟運行——開始。預計時常半個小時。小潘，我建議你休息一會兒，或者吃點東西。你已經連續12小時沒有進食了。”

拜索将頭轉向小慫包，黑色的圓眼睛裏是滿滿的控訴：這家夥竟然敢不吃飯？！

作為自己的學生，難道他不知道身體的重要性嗎？！

他難道也想撲街嗎？？？

等會……“也”這個字……emmm……

拜索惱火地用後爪蹬了蹬脖頸。

潘尼本來沒有把畢加索的提醒放在心上。恍然感覺到一束如同實質的目光發射過來，一擡頭……

愛麗絲那雙“水盈盈”、“圓溜溜”的黑色大眼睛和自己的無縫對接上了。

“……呃……”潘尼緩緩放下手裏的報告資料。

拜索依舊兇狠地瞪着對面的小少年，雖然他不能說話，但是他可以用表情表達自己對對方不珍惜身體的憤怒。

“……愛麗絲這是……餓了？”潘尼有些不确定地問道。

畢加索開着好幾個進程，但并不妨礙他快樂的和潘尼探讨寵物喂養方面的經驗。

“有可能，資料顯示兔子是一種很容易饑餓的生物。因為它們是從蔬果和幹草中獲取能量，所以它們的消化系統很發達，總會想吃東西。”

潘尼放下手裏的東西，緩緩走到拜索身邊，高深莫測地俯視着這只長毛兔，“哦……消化系統發達……”

“……”

拜索有種不好的預感。

但是他沒有辦法表達自己的焦慮。

潘尼嘴巴輕啓，語氣驚奇，“話說……愛麗絲都沒有上過衛生間嗳……”

“……”拜索絕望地閉了閉眼睛。

認真思考，他現在離開這個寝宮是否來得及？

畢加索：“據我統計，上次絨絨進入您的盥洗室的時間為昨天中午。”

潘尼：“那不是洗澡嗎？”

畢加索：“不排除它在你沒有注意的時候使用了抽水馬桶。”

“不可能，首先他會掉進去，然後被總動沖水系統沖走……”潘尼篤定到，“這麽說愛麗絲應該是想去方便了……難怪剛才那麽急切熱情地看着我……”

拜索：“……”

拜索渾身僵硬，內心咆哮地看着小慫包摘掉了護目鏡，将自己抱了起來。

工作室的玻璃牆自動消失，他被徑直抱到了盥洗室。

完了完了完了，他會發現的。

然後留下他拜索這一生揮之不去的陰影……

拜索絕望地看着屋內向後倒退的景象，幾秒後出現在了自己不久前曾悄悄去過的盥洗室。

小慫包要是發現自己之前上廁所的方式，并且要旁觀自己上廁所……

算了……

就是不知道軍部能不能同意自己對王子使用電擊來消除記憶。

上廁所這個問題拜索變成兔子以後早就開始重視了。并且自己已經成功偷偷解決了一次。

拜索自從變成兔子後一直在抗拒自己身體的本能，包括但不限于吃喝拉撒。在他第一次産生去衛生間解決問題的意願時，他就在琢磨辦法了。

首先，他絕對不可能在小慫包準備的兔子廁所裏解決問題。那個廁所他看過，是需要人工清理的。

他絕對！不可能！把自己的排洩物！留給！別人！看！

其次，王子寝宮的抽水馬桶他也是用不了的。就像小慫包說的那樣，他會掉進去，被沖走。

最後，他不可能去戶外解決問題。那不如一個高能量子炮把他炸成渣渣來得痛快。

所以，拜索在終于忍不住的時候，發現了淋浴間的地漏這個好東西。他先用自己不發達的前肢将長長的地漏推開，之後心滿意足地把屁股怼在了上面……

整個過程沒有留下一點不該留下的痕跡，唯一問題是那個長條形的地漏隔板推開後，憑借屬于兔子的四肢和力量，似乎很難再推回去——拜索對此很不滿意。

萬一小慫包可以猜到……

拜索簡直不敢想象。

太……恥辱了。

潘尼推開了盥洗室的門，環顧了一圈，從外面找到了那個丢在角落的兔子廁所。

安置好這個盒子一樣上層隔着網格的“廁所”，順手把愛麗絲抱了上去。

拜索幾乎是在掙脫潘尼手臂的下一秒就從廁所上跳了下來，就好像他踩得不是廁所網格，而是滾燙的燒烤鐵網。

“……你不喜歡這個廁所嗎？”潘尼一臉疑惑。

“……”拜索怒視着小慫包。

“是不喜歡這個顏色還是沒有用過？我跟你講很簡單的……”潘尼用光腦掃描出了廁所的簡易說明說，大致看了一眼，給愛麗絲講解道：“你只需要蹲上去……粑粑和噓噓就會順着網格……然後你不會弄髒屁屁，這個廁所我會找人給你立刻收拾幹淨。”

粑粑？噓噓？屁屁？？？

拜索狠狠地跺了一下右後腳，打斷了潘尼還要繼續說的話。大概是因為真的生氣，這次跺腳的聲音格外響亮，潘尼差點以為腳下的瓷磚要裂了。

潘尼反省了一會兒自己又說了什麽惹這位兔子大爺的話，疑惑地補充：“還是……你想讓我給你收拾？其實……呃、也可以。”

拜索：“……”

潘尼聲音放得很低，表情更加謹慎：“……還是你有點……便秘？站在上面不舒服？”

拜索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毛都炸起來了。

潘尼自言自語：“不應該啊……兔兔會便秘嗎？也該上廁所了……東西該吃的都吃了……好歹也該噓噓一下吧……”

畢加索火上澆油：“便秘的兔子可以嘗試多喂給它高纖維的食物，比如——芹菜，高纖兔糧，提摩西草。提摩西草建議南提，口感會好一些。”

越聽越不對勁，越聽越火大……

拜索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突突地跳，特別擔心自己經受不住，再次狂化。

簡直————太！不！像！話！了！！！

拜索猛然竄起，小宇宙爆發，原地用嘴叼起塑料廁所，将它掄到頭頂，直接甩出了一個掄鉛球的長度。

“咚！”

潘尼和畢加索一起閉住了嘴巴。

作者有話要說：存稿君報道~祝讀者大大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