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潘尼正在低聲和畢加索核實機甲現在缺少的配件,完全不知道遠處的長毛兔少将心裏想了些什麽東西。
更不知道自己的【小朱】機甲還多了一個威風凜凜的大名。
潘尼:“雖然我很想立刻把我改造機甲的打算告訴大哥和皇叔,但顯然這倆人現在我都聯系不到。所以……我們先按最壞的打算來改造機甲。調動不了軍部和研究部的人,我們只能先用現有的資源來……”
潘尼調整了呼吸,挺直胸膛,手指了指之前列的計劃。
“能量板我還是希望能夠拿到【赤霄】的配置,如果有一塊,我就拿他和之前的能源板并聯,缺點是空間占用就會大一些……如果能拿到兩塊……我想小朱哪怕再從首都星到月琴星跑三個來回都不是問題……”
畢加索:“能源板已做标記,據我的數據庫和歷來存貯的經驗模塊可以分析出,機甲【赤霄】的能源板應該在軍部一級機密配件儲備室,如非國王或者大将的授權,暫時不能拿到。”
潘尼:“先标記着……我回來問問二皇叔。看看動力裝置……”
畢加索:“關于動力裝置有個好消息。這個備用儲備庫裏可能有當初設計【純鈞】時留下的第一版動力裝置。”
潘尼挑眉:“真不簡單,儲備室裏竟然還有這種好東西。”
畢加索:“因為個別不可解決的缺陷問題,該動力裝置一直都以反面樣例在軍事博物館展示,但是因為要給星際海盜的【黑魔法師】展示預留空位,暫時将部分展品收回到儲備室,【純鈞】第一代動力裝置就在其中。”
潘尼因為畢加索提到【黑魔法師】沉默數秒,面無表情地小臉緊繃着,低頭片刻,再擡起時依舊是活力滿滿的模樣。
拜索差點以為自己看到的陰郁的小臉是自己的眼花錯覺。
畢加索平直的語氣裏充斥着愧疚:“抱歉,小潘。我是不是不應該提起【黑魔法師】。”
“沒事,我們接着說。”潘尼用指尖摸了摸鼻子,語氣輕松。
長毛兔拜索在不遠處蹲坐,聽到【黑魔法師】時反應并不比潘尼明顯。
作為爆炸的當事人之一,拜索沒有什麽創傷後遺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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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或許窄但總會有,路或許長但總會到頭,遇到什麽就解決什麽,向來是拜索的處事方式。
之前難以面對蒙哥馬利被毀是因為他把它看做自己并肩作戰的戰友,但是拜索從不覺得自己會難以面對自己的敵人。
可以确定爆炸來自【黑魔法師】機甲,但是事後想來拜索絕不相信光榮軍團會把一個沒有經過“安檢”的敵方機甲安置在自己的星艦內部。
到底是在安檢環節出了問題,還是在之後……
有些事情,經不起推敲。性格使然,拜索總是以最壞的可能來預判一些事情,比如這件……
拜索扪心自問:那什麽情況是最糟糕的?
不是海盜沒有消滅光,也不是難民反水,而是光榮軍團、啓明艦隊內部、甚至首都星王室出現叛徒。
這件事拜索早有一定的預估,現在驟然聽到光腦提起【黑魔法師】,面上也是一派雲淡風輕。
潘尼定了定神,手裏捏着一個控制面板,在上面寫寫畫畫,說道:“【純鈞】的動力本身就很完美,第一版本到終極第三版本主要差在精神力闕值負載方面,看似是無法逾越的鴻溝……但是如果按照我之前雙人精神力控制的思路,我可以試着改一改,大概率能用……”
拜索側過臉,長着毛的兔臉上是一種名為玩味的表情。
小慫包語氣誠懇,話卻說得躊躇滿志。
張口就是一句:修改【純鈞】第一版本動力裝置的闕值……
這大話他拜索都不敢說。
據拜索所知……【純鈞】一代動力裝置的修改是當時軍部一整個機甲設計研發團隊至今都沒有做到的事情。
就是因為做不到,第二版本和第三版本才迅速出現,幾乎是推翻了第一版本的所有設計,屬于另起爐竈做的裝置。
因為當初【純鈞】就是給啓明艦隊設計的,所以拜索格外上心,對機甲設計的進度也很關注,才知道這些細節問題。
潘尼不知道拜索的想法,還拿着筆盯着小朱自言自語:“平衡和溫控也都壞掉了,我記得當時最後一次從躍遷點出來,我一度以為自己鑽進了一個超速滾筒洗衣機……颠得我頭暈想吐……這個必須得改進一下。對了,畢加索,幫我算一算我又沒有時間把全身按摩椅也裝進去,連續坐着真的要命……”
即便時間緊張,潘尼也沒有忘了自己在月琴星屁股坐扁的悲慘經歷,堅持要裝一個按摩椅。
畢加索:“排除掉可能被浪費的尋找能源板的時間,因為即便你不在身邊也可以脫機安裝。你設計的全身按摩器從修改到接入機甲小朱駕駛艙內一共需要18個小時。”
潘尼長長的籲了口氣,将手裏的電子筆以投擲的方式扔進了牆面的筆筒,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
“那夠了……”
畢加索:“有關溫控設備你上次的修改稿我還留着,現在需要拿出來嗎?”
潘尼:“拿出來吧,直接投影在工作臺上,有點東西需要改。我這次也算實踐過了,發現溫控在躍遷時真的不穩定……”
拜索趁着小慫包和光腦一唱一和研究「小朱改造計劃」,無聲無息地跳到了工作臺旁邊閑置的高腳凳上,扒頭一起看潘尼嘴裏的溫控設計圖紙。
自從看過那整面牆的獎杯和小慫包駕駛過的機甲以後,拜索發現自己對小慫包的能力越來越好奇了。
這位神奇的小慫包二王子如今能力到底是王室的有意培養的秘密武器,還是僅僅為一棵在花園不起眼角落異軍突起,茁壯成長的小花,拜索現在完全搞不清楚了。
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位傳說中什麽都不會性格奇怪孤僻的二王子殿下絕對不是一只柔柔弱弱的小白兔。
瞧瞧他開的機甲,如果不是既定事實——自己,活生生地坐在這裏。打死他都不會相信潘尼能把這個機甲開上天。
事實證明:小慫包二王子總能給拜索帶來驚喜。
潘尼手下的設計圖紙很詳細而且非常……專業。
哪怕是在最嚴厲的導師容屹的手下修過泰阿學院最難的機甲原理與人機設計課程的拜索,也挑不出什麽大毛病。
整個設計圖分成三面,最基礎的俯視、平視和側視。每一面的圖紙都可以拆分成7到10張分解結構圖,完全沒有一點偷工減料的痕跡。
拜索強迫自己用挑剔眼神來看審視這一套圖紙,最後給出的結論是:這設計圖做得專業,漂亮。
在這個既專業又漂亮的圖紙上,潘尼選了一只橙色的電子筆,開始勾勾畫畫。
拜索無聲地蹲坐在椅子上,看着小少年的每一個動作,跟着一起琢磨這個溫控的裝置。
突然,拜索的眼神定住了。
這……
這是……
潘尼用橙色的電子筆在圖紙某個零件的位置畫了一個圓圈,又将圓圈上斜打了一杠又用一個等邊三角形做了替換。
一個很特別的修改符號,正常的設計師都不這樣畫。
可偏偏拜索是見過的。
而且見過不止一次。
因為第一個使用這樣的符號的人,是他自己。
這事說來話長,但是也可以長話短說。
拜索雖然用最短的時間拿到最多的證書從泰阿學院畢業,但是他從來都沒有斷過與學院的聯系,尤其是與自己導師容屹院長的聯系。
容屹院長大概在5年前給自己派了一個活。
當時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泰阿學院建院400周年典禮上,作為優秀畢業生代表拜索做了簡短發言後被老院長留下“促膝長談”,“敘敘舊”。
容屹喝了一口茶,悠然地問:“拜索,你有沒有興趣帶一個學生。”
拜索坐姿筆直,擰起眉,手裏還端着小茶杯,回答十分簡短:“沒有。”
容屹:“我知道你很疑惑為什麽我要讓你帶學生。有時學生的創造力和有趣的思路是你想象不到的。”
拜索習慣了老院長的自說自話,同時不忘強調自己的态度:“抱歉,導師。我在啓明艦隊任職,時間方面恐怕難以協調。也從沒有擔任過老師一職,教學生……恐怕不太合适。”
容屹:“聽說你們啓明艦隊最近要新換一批機甲了,【承影】是不是?”
【承影】是【純鈞】的上一代,是啓明艦隊曾經使用過的機甲之一。
拜索并不奇怪容屹院長獲得消息的速度,也完全适應院長的跑題速度。
拜索:“……對。所以帶學生,不适合我。新機甲到了還要帶領士兵進行人機匹配的訓練。後續工作還有很多……”
老院長依舊慈眉善目,語氣不慌不忙,完全不在意拜索見縫插針的拒絕,“你對新的機甲怎麽看?”
拜索:“【承影】系列無論在動力,處理器四核的突破都是有目共睹的。人機匹配更加容易,精神力的使用更加高效,當下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容屹:“那你看看這個。哦,忽略字體,寫這個報告的是一個小孩子。請不要那麽苛求。”
容屹從光腦裏調出一份不太規範的手寫報告,直接隔空投送到了拜索的光腦裏。
如果不是院長親手将文件發過來,拜索很難相信容屹大将會看一份小朋友寫的家庭作業。
「四核機甲分析及精神力逸散猜想」
題目倒是中規中矩,就是用的紙和寫的字實在是慘了點。拜索從來不知道泰阿學院竟然讓學生使用印着花裏胡哨的金色花紋的信紙寫報告。
但是看了報告內容的拜索再也沒有吐槽的心情了。
拜索瞪着自己的機甲沉默片刻。
“這份報告……”
容屹:“這份報告的确是一個孩子寫的。”
拜索難以置信地看着對面的導師,光腦顯示屏上還是那張不倫不類的手寫稿。
“他駕駛過【承影】?”
容屹:“具體我不清楚,應該是拿到了一些【承影】的配件和數據,具體需要你的軍隊和機甲磨合後才知道他說的是否正确。如果【承影】機甲真的會像這個孩子說的那樣,那麽你在訓練中着重點就應該變了。”
拜索沉吟片刻道:“我從來沒有思考過這方面的問題,提出這個觀點的人是個天才或者……怪才。”
向來被別人稱為天才的拜索第一次決定把這個稱號送給一個未經謀面的孩子。
容屹依舊笑眯眯的,“他還畫了一份圖紙,不過……水平有點差。我想也許你不太感興趣……”
拜索:“不,請給我看看。”
容屹一臉老狐貍的笑容:“好。”
拿到圖紙的拜索緊緊蹙起英挺的眉頭。
容屹沒有誇張,這份圖紙幾乎摒棄了所有正确規範的标注,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小孩的信筆塗鴉。拜索用了很長的時間在研究這位小朋友不同的、奇奇怪怪的符號都是什麽意思。
容屹笑眯眯地放下手裏的茶杯,“怎麽樣?”
拜索誠懇地回答:“很多地方都畫得不知所雲,沒有一點圖紙的規範圖标。但我也許理解了他圖紙要表達的意思,他的想法天真,水平也是有限。但是……”
容屹肯定道:“但是還是給了你靈感。”
拜索沒有說話,依舊擰眉盯着手裏的圖紙。
過了一會兒,這位年輕的少将擡起英俊的臉,認真道:“我需要他的聯系方式,他的某些觀點還是值得推敲的,我想和他……确認一下。”
容屹:“這位小朋友身份特殊,只有老師才能擁有他的聯系方式。他的聯系方式可是需要保密的。”
拜索深深地覺得自己被套路了:“……”
姜還是老的辣,不服不行。
拜索拿到了那個學生的通訊號,竟然是容屹專門給創建的一個通訊頻道,兩邊的賬號都是虛拟的。
“這個學生……”
拜索本能覺得有些麻煩,顯然已經開始後悔。
容屹正色道:“把他當做一個普通學生。你教他三年,只需要在通訊頻裏聯系即可。”
拜索忍辱負重地點點頭。
臨走前,拜索轉過身,看着這位頭發花□□神矍铄的老院長、前星際的前上将,終于還是問出了自己疑惑的問題:“為什麽我?為什麽他?”
這個問題問得沒頭沒尾,容屹老院長卻是聽懂了。
“他因為身體原因不能駕駛機甲,又對機甲很感興趣,只有你能給他最新最權威的實踐數據與經驗。同時……你們在艦隊呆久了,思維容易僵化,需要他這樣天馬行空、什麽都敢說的大腦和嘴。你不知道他是誰,他也不知道你是誰,你們就是師生關系而已,很安全。”
這個理由說得扯淡,但是拜索還是信了。
再之後……拜索用一年時間嚴厲地訂正了這位學生的書寫和繪圖規範,用了半年時間教會他如何撰寫專業的報告,剩下的時間兩人更像是一對遠程交流的合作夥伴,或者是一對素未謀面的網友。
最後一年裏,他們在特殊的通訊頻裏對話往往都是這樣:
學生:「軍部推出最新的那個機甲你見過了嗎?它的動力真的那麽強?」
拜索:「嗯。提高了2.5倍。」
學生:「可是我這裏按照軍部給出的參數,計算出來至少應該能提高5倍啊……難道是機械問題?」
拜索:「這個駕駛員與機甲精神力匹配程度有關,而且你忽略了兩次躍遷後疊加損耗。你計算的那種屬于刨除其他問題的半理想狀态。」
學生:「哦。這樣。謝謝。」
三年的時間不長不短,拜索和他的神秘學生一直維持着一種屬于互不詢問身份,但彼此絕對信任的默契關系。
拜索一直以為自己輔導了一位某貴族家不良于行、身殘志堅的小哨兵,而對方……大概以為自己是軍部機甲工作室專做測試的研究員。
大概是容屹之前和這位小哨兵有過什麽約定,三年過後,小哨兵給自己手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感謝信,第一次稱呼自己為:「親愛的實驗員老師」。此後,再也沒有通過通訊頻道打擾過自己。
斷聯後剩下的日子,拜索剛好帶着啓明艦隊一起去遠星域的某軍事要塞執行任務,整整一年都沒有都沒有回來。
遠星域通信并不算好,那個用來維護通訊的基站總是時好時壞。拜索經常是好幾個月都和家人聯系不到,更何況是和已經默契轉為斷聯狀态下的學生。
拜索潛意識覺得自己和學生的緣分走到盡頭,心裏不算有太大觸動。
直到他完成任務,再次離開遠星域,之前那個虛拟通訊號突然傳來留言,日期顯示是大半年前,內容是學生的問候:「親愛的實驗員先生,新年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存稿君報道~祝讀者大大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