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拜索站在隔離罩外，手裏端着水杯，面無表情的俊臉上是滿滿當當的緊張。

他的一只手垂在身側，距離手不足半米的位置就是藍色的隔離罩撤離按鈕，只要擡一擡，按一下，他就能進去把水杯遞給潘尼了。

可是他兩次擡起一截手指都又再次縮了回來。

遠遠看過去，上下幅度僅僅限于手指小幅度的肌肉痙攣而已。

潘尼隔着一層看不到的隔離罩看着筆直站在外側的拜索少将，平時自己很容易就忽略的小細節，此刻在他眼前分毫畢現，這大概歸功于他身體的變化。

大兵先生……或者說少将，也在糾結吧……

一場莫名其妙的混戰，再睜眼醒來，就這個莫名其妙樣子了……任誰難以接受都很正常。

就像是潘尼自己至今也難以相信他養了這麽些日子，親親抱抱舉高高的毛絨絨小可愛……是阿貝爾的最強哨兵一樣……

咳。

扯遠了。

潘尼立刻慘不忍睹地屏蔽了自己對過去種種的回憶，擡起眼睫。喉嚨的幹澀和腦袋的脹痛很好地分散了小王子的注意力。

拜索像是終于做足心理準備，伸出手。

隔離罩應聲打開。

撲面而來的紛擾波動就像是夜晚漲潮的大海，在暗黑的、無邊際的宇宙空間中，裹挾着各種各樣滌蕩心靈震感的海浪迎面高高卷起，頃刻間鋪天蓋地包圍了坐在生态艙裏的潘尼。

兩耳被噪音穿破，就連空氣都多了沉甸甸的重量。

這一瞬間，潘尼切身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渺小與脆弱。

就在潘尼要承受不住失聲尖叫，把自己重重摔回生态艙時，一切幹擾雜音又突然消失了。

拜索站在了潘尼的面前。身後的隔離罩又重新閉合。

潘尼擡起頭，少将就直挺挺地站在他對面，在頭頂投下一小片無害的陰影。

潘尼耳畔眼前又恢複了寧靜，剛才那糟糕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僅僅持續數秒的噩夢。

機甲裏的光線自動調節成了節能的暖黃色，就連金屬制的牆面和控制面板都被鍍了一層暖融融的磨砂光感。

潘尼表情脆弱，紅着眼角看着面前陌生的大手，一只水杯遞到了他手邊。

“先喝點水。”

拜索讓自己盡量用最溫和的聲音和面前的小慫包說話。

拜索在心裏不住告誡自己，半坐在他面前的不僅僅是卡奧斯王室的二王子殿下，更是一個新鮮出爐的、極其稀有的、珍貴無比又十分脆弱的高級向導！

是的，有關小慫包可能是一個向導的猜測，這幾天總是有事沒事地萦繞在拜索心頭。但是他從未想過這麽快這個猜測就被證實，還是在現在這種……危急的時刻。

之前自己捕捉到的涼絲絲的、可愛的精神力的的确确就是小慫包的精神力，小慫包是個向導，不但是個向導，還是一個高階的向導。

至于精神力等級具體高到什麽程度……拜索覺得，至少是當下皇後的級別……A級？超A級？或者……

每往深想一下，拜索就覺得自己大腦內不安分、時刻蠢蠢欲動的精神域和身體裏跳動的血液都又再次激昂地澎湃一番。叫嚣着想要靠近他，想要用自己的精神觸角觸碰他，想要更多。

拜索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告誡自己，冷靜，克制。

拜索他本該自信，他一直在這方面做得很好。尤其還有這些年自己接受的訓練……面對一個剛剛分化的向導，也許現在時機不那麽合适，條件也過于簡陋……但無論如何，他拜索都該表現出應有的素養。

其實很簡單，他拜索只需要……穿上隔離服，打開隔離罩，把水和緩和的藥劑遞給潘尼，然後關閉隔離罩。

拜索站在隔離罩前，無聲地肯定：他可以的。

然後，該死的。

他發現這架連按摩椅都有，甚至差點裝了一個按摩浴缸的機甲，竟然沒有隔離服！

隔離服難道不該是機甲的标配嗎？！

每一個配備B級及以上生态艙的機甲必須配備一到兩套隔離服，這個要求早在300年前就被寫進了機甲操作守則裏，道理就像是醫藥箱裏要配備一卷無菌紗布一樣符合常理。

為什麽小慫包會忽略這種事情？！

拜索不想承認自己的遷怒毫無道理。

畢竟當時潘尼做這臺機甲時，自己一直守在旁邊，卻從來沒有發現過這個BUG。

無論如何，拜索現在不得不出現在這裏，沒有隔離服，僅憑自己的意志來隐藏自己的精神力，克制自己親近等級相匹配的向導的強烈渴望。盡量一動不動，不要影響到潘尼這個剛剛分化的向導。

所以，緊張的絕對不止潘尼一個人，而此刻，不知道少将複雜心思的小王子潘尼，說不上是終于恢複了一點力氣還是努力克服了身體狀況，手指順利的觸碰到了拜索遞過來的杯子。

兩個指尖在杯子的側面不期而遇，短短相觸。

“叮——呲————”

杯子應聲落地，地面上的水接連成片，又迅速被機甲裏的內置機器人清掃幹淨。

兩個人縮回手臂，各自一抖。

若不是受生态艙限制，潘尼剛才幾乎要原地蹦起！

“那是什麽？！”

小王子驚魂未定地瞪圓了霧藍色的眼睛，吃力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就好像能從自己細白的手指上看出什麽不一樣的紋路或者……電路……

剛才……麻酥酥的、過電的感覺還留在指尖，指尖相觸的那一下，雖然時間很短，但潘尼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被勾動了。

拜索看起來也好不到哪裏去，他直愣愣地瞪着脫手而出的水杯，尖尖的喉結在脖子上下滑動半圈。不知道是在為自己罕見的肢體不協調震驚，還是單純地一直緊張，就這麽呆住了。

一時兩人都沒有說話。

潘尼在愈發沉默的環境裏，恍然感受到了不一樣的能量波動。

這種能量波動，層層擴張，開始是溫熱的，後面又有點灼燒，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這……難道就是拜索的精神力嗎？

和剛才自己閉着眼睛就能“看”到周圍情景的情況很像，又不完全一樣，閉着眼睛的自己可以無障礙地“看到”周圍的一切包括人，可是睜開眼睛後，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面前的男人吸引住了。

這種自然而然的吸引，就像是一根又一根透明卻充滿韌性的線編織的綿延的網，把自己和拜索套在了一起。

“是精神共振。”少将低着頭，低聲道。

潘尼恍然回神，條件反射地問：“什麽？精神——共振？”

潘尼問完後牢牢閉住了嘴巴。

拜索擡頭看了他一眼，深色的眼睛裏情緒難辨。

潘尼心裏咯噔一下，低下頭錯開拜索的目光。

這是什麽傻問題，他分化了，不論是基因突變還是什麽原因，就在他曾經最敬愛的皇叔對他下令要進行逮捕的時候，他分化成了一名向導。而他對面就是一個哨兵。

一個單身的，沒有向導的，高精神力的哨兵。

當平平凡凡的普通王子太久了，這些年潘尼刻意又無意地忽視了精神力這種東西，現在乍一發生在自己身上，他一點準備都沒有。

“我、呃。emmm……我，我知道了。我們精神力……呃、共振。嗯。”

潘尼完全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但拜索從他張嘴起，就擡頭認真地凝視着他，這讓他不得不硬着頭皮接着說下去。

“是的，精神共振，我是哨兵，你是向導……我們的……精神力會有反應，才會這樣。”

潘尼理所應當的沒有回答，小王子殿下還在發呆，他清醒後為數不多的腦細胞還在互相碰撞叫嚣着告訴自己：他變成了一個向導！一個！向！導！一個會和拜索精神力産生共振反應的向導！

拜索似乎也覺得氣氛尴尬，不痛不癢地附和了一句，強迫自己立刻轉身。

“我很抱歉，以後會注意的，我再給你倒一杯水。”

“等、等下！”潘尼幾乎是立刻低叫了出來，“嘶——”

拜索連忙回身，用手臂一下架住了不怎麽穩當的小王子，“潘……怎麽回事？你覺得怎麽樣？”

潘尼小聲地抽着氣，扁着嘴角，渾身上下都止不住地發抖，克制不住把身體靠向了遞給他一個手臂的少将。

“不知道，你先別走。你……您能就在這裏站着嗎？”

拜索僵硬着胳膊，手臂要擡不擡，維持不動，垂眸凝視面前的小慫包。

小慫包說這個話什麽意思？！

什麽是站在這裏？站在哪裏？這裏？他身邊？

小慫包此刻難道不應該像其他向導那樣對自己避之不及嗎？

拜索忍不住在心裏的連環提問。

潘尼其實也不想這樣。

把自己像菟絲草一樣軟噠噠地靠在拜索身上絕對不是他的本意。

但是就在剛才，拜索僅僅是轉了個身，他就被鋪天蓋地的噪音和幹擾淹沒了。

之前那種噩夢一般的感覺迅速包圍了他，分分鐘沖破自己的腦殼，要把自己的大腦攪個天翻地覆。

拜索垂眸看着只給了自己一個毛絨絨頭頂的小王子，那種輕到幾乎可以忽略的重量，那種一會兒急促，一會兒和緩的呼吸，那種涼絲絲的讓人忍不住沉溺的精神力……

也許連拜索自己都不知道，他現在手握成拳，脊背僵硬，比他以往面對難以應付的星際海盜艦隊時還要緊張百倍。

“你……你沒事吧？”

潘尼覺得很恍惚，“不、不知道。你剛離我遠了一點……我突然感覺……很吵……”

作者有話要說：我回來了！！！

對不起等了這麽久的讀者大大，

我終于大概搞定了我所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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