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拜索聞言斂眉沉思幾秒，看着依靠在自己手臂上的小慫包，尤其是從手臂傳來的顫抖，心裏沒來由跟着軟了幾分，連聲音都再次降了下來。

“你現在好點了嗎？”

潘尼不肯擡頭，就着這個姿勢往裏靠了靠，微不可查地點點頭。

“能和我具體說說剛才的感受嗎？”

潘尼仔細回想了一下，輕輕抖了抖手臂，小聲回答：“很壓抑，很吵，頭很疼……就好像海水倒灌進我的大腦……而且，我能感受到……很多……我不知道這些噪音來自于哪裏，我甚至不知道那種很吵的感覺是機甲本身還是機甲外的東西……”

拜索就着潘尼靠近的姿勢，猶豫了一下，單手拽了拽褲縫，矮下身子。但即便這樣，拜索也沒有過多地調整自己手臂的動作，潘尼幾乎是安然地靠着，完全不需要動。

“應該是精神力覺醒。精神力……你大概壓抑得太久，又……精神力又本身不弱，瞬間爆發出來可能難以承受。你會控制不住想要逸散精神力去探索周圍的一切，同時你也會感知到周圍的所有人和物體給你的反饋。這些反饋……有些是正面的，有些不那麽舒服。你以前沒有接受過這麽多的情緒和精神力感知，所以難以适應。所以……覺得頭疼和吵很正常。”

“哦……”潘尼悶悶應聲。

這些知識其實潘尼以前的課本上會有，但是從小被單獨教學的他作為普通人身份，老師似乎都有意識地忽略了這裏的詳細講解，從來都是大致講過，并不深入讨論。

潘尼興趣點從不在這裏，本人對哨兵向導精神力這些也興致缺缺。

拜索現在給他講出來，沒有用過多地書面語言，平平淡淡，潘尼反而聽了進去。

拜索見身邊的人接受良好，幹脆用極不符合自己習慣的姿勢微微壓低一條腿，将自己空出來的手臂搭在自己另一條腿的膝蓋上，将身子半靠在潘尼的生态艙邊。

拜索覺得自己這樣靠近也是自己難以克制的私心。小慫包身體裏源源不斷輻射出的精神力太美好了，在他身邊，自己會忍不住地想要靠近，感到放松。

拜索少将拿出為數不多的耐心，繼續講解 ：

“我們現在在星系間漫游，剛才路過了一片星系墳場，可能是那些……給你不好的體驗。擁有了精神力後，你要慢慢學會控制你的精神觸角，一開始你會被動地感知到周圍的東西，有些你能很清晰地通過精神觸角感受到，有些感覺弱一些……這很正常。因為本身精神力帶來的信息就是不對稱的。你……無需驚慌。隔離罩會在周圍環境不穩定時保護你的精神域，就是你大腦裏最重要的那部分。”

潘尼乖巧地聽着，想了想，還是沒有忍住提問：“那為什麽……為什麽你進來之前，也是我剛清醒的時候，我只是恍惚了一會兒并不痛苦。你打開隔離罩，我非常難受，你把隔離罩關閉……我感覺好了一些，可是……可是剛才明明隔離罩是關閉的，你只是轉身，我就……感覺崩潰了……”

拜索似乎有些驚訝，因為他挪動了一下自己支撐着潘尼的手臂。雖然只是小小一下。

“剛才，隔離罩沒有打開，你卻感受到了隔離罩打開時才會感受到的痛苦，是嗎？”

“嗯。”

拜索沉默了，潘尼也沒有說話，隔離室小小一角團着兩個人，一時間這一片區域只有機甲運作和機械轉動的聲音。

“應該還是因為精神共振。”

“什麽？”

拜索聲音很低，即便離得很近，潘尼也擔心自己聽錯。

“精神共振。那種反應。”拜索聲音依舊很低。

潘尼有些尴尬，甚至覺得自己依靠着拜索的地方從暖融融又變得灼燒起來，明明是很正常的描述，但是“那種反應”幾個字傳到自己的耳朵裏卻有着十分微妙的效果。

“哦。”小王子幹巴巴地應聲，僅僅表示自己再聽。

“我其實沒有想過我們會共振。”拜索小聲道，“共振一般是……是十分……”

少将似乎遇到了語言上的難題，這讓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我們精神力十分匹配”、“我們精神力十分親密”這樣冒犯的字眼。

“共振一般是精神力相處比較融洽時才會産生的少數現象。我的精神力，很難遇到等級相匹配地向導，我沒有別的意思，請別誤會。”

拜索斟酌許久，用了“相處”和“融洽”。他努力讓自己的話不要帶有過多的感情色彩和其他旖旎的意思，但是似乎也不太成功。

“沒事。”潘尼小聲嘟哝。

潘尼覺得更尴尬了，那種灼燒感直接漫過了衣服燒到了他的臉頰，他現在這種身體狀況竟然還能臉紅。

“一般向導都會覺得我的精神力難以接受，會覺得……”拜索輕輕擰起了眉頭。

“你的精神力會讓人覺得痛苦？”潘尼小聲問。

拜索幾乎是立刻提着氣回答，他似乎是想回頭看看自己手臂一側的小慫包，聲音充滿無措：“是的。他們說我的精神力很霸道……會很痛苦，你也會……？”

“哦，沒有……偶爾……我是說，沒有、完全不痛苦。呃、很暖和。”

潘尼覺得自己的臉更燒了，當着一個人的面形容他的精神力觸感是一種很親密，或者說很私密的行為，這點……對他這個剛剛分化覺醒的菜鳥向導而言還是有些刺激了。

拜索清了清嗓子，微微垂下眼睑，平直的睫毛搭在下眼睑上，給人一種他其實本人很溫和的錯覺。

“沒有傷害到你挺好的。我一開始找隔離服也是擔心我的精神力會有攻擊性。至于剛才的情況……我初步判斷，也許是精神力共振可能會給你帶來一定的依賴性。這種依賴性可能會抵消一部分精神力覺醒的負面作用，但是也相應地抵消了一部分隔離罩這種保護措施的基本效用。你會覺得隔離罩不再那麽有效。這些……是我忽略了。”

潘尼面紅耳赤的聽着，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尴尬什麽，反正就是很尴尬，他和拜索不算人兔相處，這也就是第二次見面，可是卻已經靠在一起研究起了精神力、共振、相處、匹配度這樣聽起來就十分私密的話題。

尤其是拜索給出的解釋，更是讓他坐立難安。

“那隔離罩就……就這麽失效了？”

潘尼其實想問他該怎麽辦，但是又覺得這個問題不好問出口。

拜索似乎也在苦惱，他沉默着蹲了一會兒，将伸長的腿收了回來。

“我不确定，應該不會完全失效。如果可以……請克制一下，我們可以現在做個嘗試。”

拜索話音落下，雙手扶住了潘尼的手臂，将他妥善地安置在了生态艙裏。潘尼乖乖地躺平， 霧藍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拜索收回了手臂，轉過了身。

“唔——”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效果顯著，總之在拜索邁出第一步時，潘尼就痛苦地蹙起眉頭。

拜索生生定住了腳步，其實他也不想離潘尼太遠。小慫包身上的涼絲絲的精神力就像帶着小鈎子，離得近了沒有感覺，稍微分開一點點，鈎子上的線就被扯直了，連着皮肉骨頭都泛着麻酥酥的疼癢，叫嚣着讓自己趕快回去。

但是拜索也只是猶豫了一瞬，迅速地轉過了身，走了兩步，從側面的牆板處又端了一杯水，取了其他什麽東西，迅速地回到生态艙邊。

“感覺還好嗎？”拜索捏着杯子，問了一句肉眼都能看出來答案的問題。

“不……”潘尼虛弱地說，依賴地向拜索的方向偏了偏頭。

“我感覺自己的頭要炸了，而且這次不僅是吵，還很疼。我不知道自己碰到了什麽……”

拜索沒有再說話，只是走到生态艙邊，矮下身，把潘尼扶了起來，這次不是一個手臂，而是一個懷抱。

“那……”潘尼的眼睛從杯子挪到了拜索棱角分明的臉上，他還沒有搞清楚眼下的情況。

“你先喝水。一會兒吃點營養藥劑。”拜索這樣說。

潘尼就着拜索的手，抿了一口水，水裏應該是加了一些其他的東西，有效地緩解了他喉嚨的幹痛，就連頭也好受了許多。

拜索看着靠在肩膀上安靜垂眸喝水的小王子，褲子側縫的手指微微蜷縮，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

潘尼在拜索的扶靠的動作下喝了小半杯水，嘴角還沒有離開杯沿，拜索又擡了擡手腕。

潘尼擡起一邊眼角，松開了水杯。

“現在把營養劑喝了。”

說着一個插着軟吸管的粉色液體送到了潘尼的嘴邊，而之前那個杯子被拜索安置在了旁邊的小桌上。

“機甲裏沒有專用的營養劑，我之前調制了一點，增加了蛋白質含量和糖的含量。你看……”

潘尼叼住習慣，喝了一口，小幅度地點點頭。

“很合胃口。”

拜索眉頭微松，依舊是半環抱的姿勢，并沒有打算改變兩人姿勢的架勢。

潘尼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更多的卻是安心，比起剛才拜索離開取水杯的痛苦，現在兩人黏在一起，即便尴尬，他覺得自己也是可以承受的。

“我很抱歉……你本該擁有更好的分化覺醒環境，至少據我所知，皇室應該有隔離間，那裏環境更好，更适合剛剛覺醒的向導。不過，我……我很抱歉讓你在這樣的環境覺醒。”

“不，這不關你的事。你不該道歉。”潘尼松開吸管，輕聲道。

“不，讓星系亂成這樣，一個向導獨自對抗一整個艦隊，這就是我們的失職。”

似乎開口說了第一句後就變得容易了起來，拜索将剩下的話補全，“之前，在你暈過去前，修普殿下下令逮捕機甲小朱，作為駕駛員，你的狀态不佳，我正好身體恢複，接管了機甲的駕駛權限。”

拜索察覺潘尼想要說話的意圖，把軟習慣用空着的手輕輕擡起，又戳到了潘尼的嘴邊，小王子不明所以地又重新叼回吸管。

“我之前沒有發現你有覺醒的征兆……也許有一些線索，但是我不夠敏銳，也沒有想到。而且之前我的狀态……我暫時還沒有完全搞明白我為什麽會變成那樣。給你造成的麻煩我很抱歉。”

潘尼狠狠吸了一口營養液，拜索的手指還捏着吸管的另一端。

拜索自顧自繼續說道：“機甲裏沒有配備隔離服，剛才，我不是有意冒犯。我以為你會排斥我的精神力，沒想到正好相反，我剛才又梳理了一遍思路，我們的精神力不僅是相處融洽，似乎有咳、結合的趨勢……因為僅僅是精神力共振，似乎并不能解釋你完全不能……離開的我問題。我們之前的那次接觸……也許并不是精神力共振那麽簡單。”

潘尼在看不見的角落小心地搓了搓指尖，似乎又回想起剛才兩人指尖相觸，難以控制的觸覺。

“只有融合才能達到這樣的效果。”拜索繼續說，“潘尼、殿下。”

潘尼擡起眼角。

“這樣說也許很冒犯，但是……我真的很抱歉。我們的精神力似乎是高度匹配的。甚至或許匹配度超過我們所認知的那種水準，這樣才能解釋我們之前的變化。”

潘尼垂着頭，盯着手裏的營養劑一動不動。

“我不敢妄下斷言，因此，在您恢複以前，我會……照顧好您。也許等您恢複一些時……我們可以做一個精神力測試……當然只要您願意，這樣的測試過程包括結果會完全保密。除了我你以外，不會被第三人知道。這樣無論結果如何，等機甲着陸，我會承擔一切後果，保證保證您的生活不會被我影響。”

拜索說了許多，大概是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懇鄭重，輕柔地拿掉了被潘尼嘬空的營養液瓶，用手指輕柔頂了頂潘尼的側臉，讓對方和自己對視。

潘尼不得不讓自己霧藍色的眼睛和拜索深色的眼珠對視，短短數秒，潘尼感受到暖烘烘的氣息順着自己的皮膚周圍直接包攏過來，将他團團圍住。溫熱中帶着熏熏然的奇怪滋味。

拜索見懷裏的小王子不說話，又用手指肚僭越地戳了戳潘尼尖尖的、光滑的下巴，有一點點迷戀指尖的觸感，“請說：好的。”

拜索的聲線很好聽，尤其是他壓低了聲音說話的時候，潘尼張了張嘴，還沒有反應過來，就順着回複道：“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兩更奉上~

再次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