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跟他什麽時候好上的?
查消息需要時間,心裏存着事,晚上覺睡得不安穩,顧停後半夜醒來,窗外懸有一枚彎月。
左右睡不着,他幹脆起身,走到庑廊賞月。
九原的夜很冷,後半夜尤是,別說南方人,就是慣常生活在北方的顧停都有些受不了,寒意直來直去,如鋒利的刀,刮的人打顫。放肆了一日夜的北風此刻消彌不見,萬籁俱靜,天很高,星星很亮,彎月很白,仿佛天高地闊,任你遨游。
這夜冷,卻也直白的可愛。
走到庑廊,見庭中梅枝下有個身影,仔細一看,是孟桢。
梅枝影疏,包子臉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蓋,小胖爪上拿着一束梅枝,身形孤單又委屈,好像……在哭?哭也不敢出聲,不敢在白日人前,悄悄蹲在暗夜沒人的地方,這麽冷,也不怕凍出病來。
白天吃他做的飯不是厲害着呢麽?
顧停突然想起下午的事。包子臉看起來小小一只,沒什麽膽子,炸毛起來兇的很,誰要戳了‘哥哥’的點,他立刻奮起,敢追着罵兩條街,可今天下午,他情緒好像特別爆炸,不僅怼顧慶昌,連徐櫻蘭都怼了。怼完人,要回來了慫了,小心翼翼的看四周圍,牽着他的衣角不肯放,看起來比誰都可憐,好像他才是今天被欺負的人。
顧停沒有發出聲響,而是轉身到隔壁小茶房,捅開爐火,煮開水,沏了盞熱茶。
回到廊下時,孟桢已經站了起來,沒有再哭了。
“喝了。”他把茶遞過去。
孟桢吓了一跳,趕緊袖子擦臉,才想起自己已經不哭了,臉上沒有淚,呆呆的接過茶碗,雙手捧住。夜太寒,新沏的茶水一路到現在已經不再滾燙,傷不了人,略燙的溫度暖手正好,兩口下肚,也熨貼了心,很舒服。
顧停卻只注意到了包子臉被熱氣蒸騰更顯濕潤可憐的眼睛:“……到底怎麽了?”
孟桢吓了一跳,差點打翻茶碗,嘴角咧開傻笑:“沒,沒事啊。”
顧停:“不想笑的時候就不要笑。”
孟桢扁了嘴。
顧停:“茶,喝光。”
“哦。”
孟桢小胖手抱着茶碗,一口一口,小倉鼠一樣把茶喝完了,特別乖,特別軟,月光下有種讓人想揉的感覺。
顧停心裏嘆了口氣:“你哥哥到現在還沒來接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在這裏? ”
小倉鼠一縮:“你,你怎麽知道?”
顧停繃着臉,神情有點嚴肅:“你離家出走?”
小倉鼠立刻慫了,縮了縮脖子,沒說話。
顧停拿過孟桢手裏的空茶碗:“你哥哥對你好,就不要讓他擔心。”
茶碗離手,孟桢扣着自己手指,巴巴看了顧停一眼,看起來更可憐了。
“走吧,進房間。”
顧停帶孟桢進了小茶房。炭火捅開,小小的房間很溫暖,窗子開着,正好能看到那枚彎月。
怎麽想,今天下午孟桢都太入戲,情緒太飽滿,就像感同身受,有類似經歷似的……顧停目光突然頓住,問他:“ 你哥哥……是不是要訂親了?”
是不是身邊也有一個徐櫻蘭這樣的女人?
他已經問的盡量委婉,孟桢還是受不了,突然蹲下,哇哇大哭。
顧停:……
所以是因為這個鬧別扭,離家出走?
顧停給孟桢拍背,遞帕子給他擦淚:“不管怎麽說,離家出走都是不對的。”
“嗚嗚嗚我沒有!哥哥跟我吵架,還……還不信我,我當時生氣,想離家出走吓唬他來着,可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孟桢拽着顧停衣角,眼睛裏一汪水,要多可憐有多可憐,“我就往外走了一點點就回去了,平常我出去玩都不只走這一點點的,可這回不知怎麽的,我被人抓了……我身邊有個護衛不對勁,幫着別人要殺我,我好不容易才努力逃了出來,然後就……更回不去了。”
顧停全明白了。
不聯系哥哥,一是不敢,畢竟‘離家出走’的心思是有的,孟桢有點心虛;二是不能,貼身護衛背叛,影響可太大了,所有主人用的秘密聯絡方法他都知道,一旦孟桢放信號,先等來的是哥哥還是敵人,可不一定。
顧停揉了把小夥伴狗頭:“那你想不想見到你哥哥?”
孟桢點點頭,臉有點紅:“……想的。”
顧停:“那我幫你好不好?”
孟桢巴巴看着顧停。
顧停:……
“我把你哥引到這裏,悄悄的,不叫別人知道,保證你安全沒事,他也不會生氣。”
孟桢眼睛瞬間亮了:“真的?”
他仰着臉,大大的眼睛滿是期盼,又軟又甜,好像能容納所有世間最美好的東西。
顧停好像知道為什麽孟桢的哥哥會疼他了。這孩子太真,太純,眼神幹淨,心思純透,沒被任何污穢侵擾,笑起來像陽光一樣,溫暖又治愈。
越純粹幹淨的東西,如他一樣滿心雜念的人越想珍惜,越想保留。
孟桢就這樣乖乖的,傻乎乎的,就很好。
見顧停沉默了好久都沒說話,孟桢眨眨眼,小聲問他:“你是不是要找鎮北王幫忙?”
顧停:……
他收回剛剛所有的話,這孩子一點都不讨喜,一點都不會看眼色說話!
“我……”
一個字還沒說出來,孟桢已經鼓着小臉理直氣壯聲讨:“你跟他什麽時候好上的,都不告訴我!我還幫你罵人,幫你拽着吳豐過來壯聲勢,這種小事你都不告訴我,我又不會說出去!”
論互相傷害,顧停可不是吃素的,當即面無表情又給孟桢塞了盞熱茶:“那也比你大冷天的出去偷偷哭強。有什麽事不能說非得憋在心裏自己難受?生病怎麽辦?以為這樣就不連累別人了麽?”
孟桢有點慫,氣勢瞬間弱了,不甘心的瞪了顧停一眼:“我,我才不會生病!”
顧停斜眉:“哦,是麽?”
你對着你今早才吐過的血說一聲!
兩人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服誰,好半晌,孟桢從爐火邊撿了顆熱乎乎的花生,細致剝開,巴巴塞到了顧停手裏。
顧停:……
算了。跟個小破孩計較什麽?
他慢慢嚼着花生,問孟桢:“你哥哥是個什麽樣的人?”
孟桢眼睛立刻亮了,就像剛剛那個笑容一樣,瞬間天晴了,花開了,世界都變了:“我哥叫孟策,是天底下最最最厲害的人!”
顧停:……
在孟桢眼裏,沒有人比他哥哥更好,他哥文武雙全,寬肩大長腿,手臂尤其有力,長得還特別好看,更氣人的是,對他特別特別好,天下無敵的好,還只對他一人這麽好!
什麽好東西都給他,他身體不好總是累贅,他哥從不嫌棄,不聰明讀書不好,他哥也從來不打罵,督促他上進,總之就是,他想要什麽都能有,不想要的,絕到不了他面前。
孟桢叭叭吹着他哥有多好,多角度,全方位,詞都不帶重的,聽的顧停差點打人,才委屈巴巴收勢,喝了口水:“……哥哥總要娶嫂子的,我一點都不反對,我都幫他看好了人,那個姐姐特別好,溫柔賢惠,會照顧人,長的也好看,總之哪哪都好,大家都說特別好,哥哥偏不願意,被個小門小戶的姑娘哄住了……”
“不是小門小戶的姑娘不好,只要人好,哥哥喜歡,我肯定不反對麽,可那個姑娘不對勁,眼睛不清亮,和今天在大街上那個徐姑娘一樣,很會裝樣子,還故意刺我激我和我哥吵架,我哥哥那麽厲害的人,怎麽可以被這樣的女人哄了?我不同意,拐着彎勸,認真勸,吵架勸,他都不聽……”
說着委屈了,孟桢眼神又啪嗒啪嗒掉下來:“我總說不過哥哥的,從小到大,哥哥定了的事,從來不會變,我有點害怕……”
“我不想家裏被個不好的女人毀了,我看到過有人家就是這麽敗的……有了嫂嫂,哥哥和弟弟就是兩家人了,日後行事要注意分寸,我都懂,嫂嫂要是真心待哥哥好,我怎樣都行的,可嫂嫂若圖的不是哥哥的人,有意挑撥……我這輩子都不能再離哥哥那麽近了。”
“我不想要家財,只想我哥好好的。”
孟桢的眼神從崇拜歡喜,慢慢變得複雜,最終歸于落寞。
顧停沒見過孟策,不好做任何評價,沉吟片刻,問孟策:“你身上可有你哥熟悉,別人不知道的東西?你和你哥有沒有什麽小秘密,只彼此知道,旁人不知?”
孟桢歪着頭,有些迷茫:“旁人不知道的……小秘密?”
顧停:“一起歷險,一起游玩,抵足而眠時的悄悄話,只要別人不知道看不到的,都算。”
“哦哦那有!”孟桢趴到顧停耳朵邊,說了一通話,“……有用麽?”
顧停笑了:“當然。”
事實上他現在已經有想法了。
孟桢看着他,猶豫道:“你要找鎮北王幫忙麽?”
顧停:……
“我為什麽非要找他幫忙?”
“不是我要挑撥你們感情,你倆在一塊很好,很配,真的!鎮北王也很疼你,特別好,”孟桢着急的解釋,“就是我哥和鎮北王好像有點不大對付,鎮北王若從中幫了忙,我哥可能不會來……”
顧停捏了捏孟桢的臉:“乖乖等着吧!”
把小孩哄回去睡了,顧停有些發愁,經過昨日一事,‘心尖寵’這個名號似乎坐實了,可他原本想法……真不是這樣的。
天亮後,沒時間憂郁,顧停迅速安排,繼續花錢,請人唱曲,排戲,争取盡快将這些故事散播出去,引孟策前來。
重名的可能性有,但很小,弱包子可能不是一般的包子,他哥孟策,很可能就是姑藏王孟策!有句話叫王不見王,孟策來了霍琰地盤,二個人千萬別鬧出矛盾才好……
另一邊,江暮雲也做好了準備,屬下問:“要把孟桢搶過來麽?”
“不用,”江暮雲搖搖,眼梢微垂,“告訴孟策我知道他弟弟在哪裏就好。”
“顧慶昌好像一直都盯着顧停,要不要管?”
“只要不傷到孟桢,随他。”
顧停沒心思關注江暮雲,随着大戲唱起來,關于徐櫻蘭的消息也一點點回來了。
他感覺不大對勁。
照徐櫻蘭脾氣秉性,前兩日不該那般表現,有點太沖動了。人不會無緣無故突然沖動,所以為什麽?徐櫻蘭受了什麽刺激?還是……誰的挑唆?
紅绡樓事發後,有些人,可是到現在都還沒找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