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自取其辱
顧停讓吳豐繼續細查,往細裏走,越細越好,給錢還相當痛快大方。吳豐這一次沒有開玩笑插科打诨,顯然也知道這件事很重要。
徐櫻蘭對霍琰有想法,人盡皆知,可她素來表現極好,人前落落大方,溫婉和善,常去王府孝敬太王妃,很少留下話柄讓人嘲笑,那日午後對峙,她敢那般氣焰嚣張,也是瞧不上顧停這個男人身份,篤定不會有人幫他。
既然瞧不上,路過翻個白眼走就是了,為什麽非要怼?有點違和。
等吳豐帶着更多的細節回來,顧停發現沒錯,他所慮好像的确成真了。
吳豐打聽到,王爺回程的消息傳來,徐櫻蘭很激動,當時就表态要去王府請安,被她表弟薛青攔了一攔,薛青的意思是,王府可以去,但有些心思要慎重,之前王爺身邊沒人,他也不願管表姐心思,而今王爺有了個‘心尖寵’,他不想表姐陷太深。
姐弟倆吵了兩嘴,徐櫻蘭就有些猶豫。
上午還在猶豫,吃完午飯就動了,還氣勢昂揚誰都不怕,見到顧停就怼……要說中間沒發生什麽事,誰信?
吳豐打聽來一個名字,王嬸。這個王嬸家裏兒子多,手上不寬裕,在巷子裏好幾家同時幫工,貪錢,嘴也碎,三十多的年紀,極能拿捏哄騙小姑娘心思……
顧停當時就想深查這個王嬸,可萬一事情太大,他一動,怕是會打草驚蛇,別人跑了怎麽辦?
“拿筆墨過來。”
吳豐抱來筆墨紙硯,擺好:“少爺要寫字?”
顧停挽袖子:“北華巷,你去過了吧。”
吳豐點頭:“去過!”
“路都記住了麽?”
“差不多。”
顧停毛筆蘸墨:“你說,我畫。”
主仆配合着,畫出了一張簡單地圖,把王嬸時常去幫傭的人家一一标記出來,兩家臨外街,兩家偏遠,一家在中巷子中心,還有一家,正好在薛青家隔壁。
顧停揚了揚眉,問吳豐:“那邊的房子怎麽樣?院子大不大?”
吳豐:“就是普通的家帶院,不大,但凡有點錢都不會住在那裏。”
“院牆高不高,厚不厚?”
“瞧着也一般,小的當時順口問了一嘴,街坊們說夜裏偶爾會鬧賊,還有那不正經的專門找年輕夫妻院外聽牆角。”
“那就太好了。”
“這也好?少爺您是不是沒聽到小人剛剛說了什麽?”聽那種事牆角啊!
顧停看了吳豐一眼。
就是因為會聽才好,低牆薄壁,站在外頭都能聽到裏面人說話,若耳力好一點,豈不是別人家的事樣樣瞞不過?
燈下黑麽?藏着的那個人不想被人知道,害怕被發現,幹脆把水攪渾,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別人都讨厭徐櫻蘭,整條巷子那麽熱鬧,誰還會用心查?就算查了,人越多,她才越好藏,越好跑麽。
顧停放下毛筆:“走,去看看。”
吳豐立刻攔住了:“少爺別啊,那天治那女人是活該,現在追着上門去踩,少爺可就失了姿态了。”
“誰說我要去踩她? ”顧停淺淺勾唇,笑眯眯的看着自家長随。
危機感浮上心頭,吳豐下意識雙手環胸:“少,少爺?”
顧停笑:“看來你已經明白了。”
吳豐瘋狂搖頭:“不小人不明白!小人還有事——”
顧停拎住吳豐後脖領:“這次你來演。”
吳豐眉毛耷拉了下來。
他就知道。
二人先是試探,從遠繞近,王嬸幫傭的幾家,用各種理由各種意外敲開門,不動聲色問以各種問題,結果一如所料,全部沒問題,只剩下最後一家,薛青家,也就是徐櫻蘭住處隔壁。
吳豐低聲問:“少爺,要敲門麽?”
顧停搖了搖頭。
若一切果真如他猜測,這一扇門,就算敲了裏面不會應。
吳豐:“那怎麽辦?眼看就要走到了……”
顧停輕撫掌心手爐,微笑:“之前不是讓你散出消息,說我要來了?”
“可那又怎樣,這裏又不是王府外大街,哪有那麽多愛看熱鬧的人……”
“可這裏有惦記王爺的人啊。”
顧停看向傻長随的視線充滿憐憫:“等着吧。”
果然,他們還沒走到別人門口,徐櫻蘭就出來了,看到顧停眼神一閃,指着他鼻子就罵:“好啊,我還沒訴委屈,你倒找上門來了!大街上欺負我不算,我都回家了你還追過來欺負,你是不是男人,要不要臉! ”
她聲音尖利刺耳,夾雜着哭腔,目的不要太明顯,就差直接嚷‘大家快來看熱鬧’了。
都是小門小戶,街坊四鄰開個門很快,在一起住熟了,對徐櫻蘭感情本就有偏向,好多人又沒真瞧見那日大街上的事,看到顧停自然面色不善。
“小夥子,你聽大娘勸,還是回去吧。”
“世道不易,女人過活不容易,你已經得了好處,再追過來咄咄逼人可是不好。”
“做人留一線,還是不要趕盡殺絕的好,這找茬的事,還是少做。”
……
顧停看着這一圈憂心忡忡的大娘們,微微一笑:“誰說我是來找茬的?是這位姓徐的姑娘一聽到我的名字就着急,出來指着我的鼻子就罵,從頭到尾我可一句話都沒說,大娘們莫要被別人挑唆了。”
徐櫻蘭眼底滑過怒意,心說好不要臉:“你到這裏來,不找我找誰?”
顧停眉目淡淡:“我為什麽要找你?找你有什麽事好談?”
“當然是——”
威脅或者拉攏,結盟抱團或者互相攻擊,大家都是要進王府的人,彼此是敵人也可以是朋友,因為外面還有更利害的對手……
可這樣的話不能說。
徐櫻蘭憋的臉色通紅。
“冬日夜長難熬,過于多思也是不好,姑娘或該請個大夫看看了,”顧停微微側身,指向吳豐,“我只是聽說薛青武藝不錯,我這長随慕名,想同他試一試身手。”
徐櫻蘭臉上一陣白一陣紅,那日嘴皮子她就輸了,今日就更——姓顧的怎麽可以這麽看不上她,這麽羞辱她!
“我家再怎麽窮,表弟薛青也是良人,軍戶,一身本事乃王府師傅親授,你就随便指個下人,就想試?”
顧停捧着手爐,肩背放松腰肢舒展,淺淺一笑的樣子悅目又矜傲:“是。”
別人不知道他故弄玄虛,只看到這範兒真是美,再有底氣也沒有了。為什麽?哪來的底氣?當然是王爺允的了……所以現今選拔人才,這位顧公子都能做主了?不,王府規矩森嚴,未必是他能做主,只是王爺給面子,王爺願意寵愛,誰能說得出來不字?誰又敢說?
衆目睽睽之下,徐櫻蘭就有些可笑了。
這不是自取其辱麽!
前兩日是,今日仍是,你要是消停點,沒那麽多花花腸子,低調點謙卑點,哪會丢這樣的臉?
徐櫻蘭覺得臉皮發燙:“我……我……”
剛要說什麽,薛青已經走出來:“姐你回去!”
徐櫻蘭不願意,大力拍開表弟的手,瞪着他,眼眶都紅了:“你兇我?連你也要兇我麽?我這是為了誰!”
薛青神色平靜:“為了誰你自己心裏清楚。我早說過,不該想的事不要想,否則,你姓徐,可不姓薛,我家的事,你做不了主。”
徐櫻蘭眼淚掉下來,再不敢說什麽,轉身回了院子。
薛青朝顧停拱手:“表姐以前不這樣,公子面前連連失禮,确是不對,我替她給公子道歉,着實對不住。”
顧停揚眉:“你不用跟我道歉,她對不住的,也并不是我。”
薛青垂頭:“王府于我和我娘有恩,我不能恩将仇報給王爺找麻煩,我表姐……以後不會再去王府了。”
顧停有些意外,倒是個明事理的孩子:“你才十四,還小,有些事不必鑽牛角尖,你當知道,王爺的麻煩,不是你想找就能找,也不是你想消就能消的,未來想上戰場,好生練武努力吧。”
他相信霍琰的脾氣,不會偏聽偏信,也不會失之公允,他敢這麽挂着幌子瞎鬧,也是知道自己弄出的這些事,并不會有誰在霍琰那裏倒黴或平步青雲,薛青若真是值得培養的人才,霍琰不會埋沒,若薛青最終未取用,原因一定不是因為徐櫻蘭沒規矩。
薛青眼神有些激動,看向吳豐:“你想試我?”
吳豐:“是……”
還是不是呢?
長随喉頭抖動,可憐巴巴的看向顧停,少爺救命,我怕是不行,那點三腳貓的功夫,比不上正經軍人練出來的怎麽辦?得多丢人?
顧停微笑點頭,特別溫柔滿含鼓勵:“去吧。”
吳豐:……
早晚有一天,他得被自家少爺坑死!
二人很快交上手,你拆我擋,你退我近,身形騰挪縱躍,看得衆人眼花缭亂,這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啊!
開始有人握拳叫好,各種喝彩。
然而好景不長,吳豐似乎腳底打滑,踩牆借力時一個沒穩,狠狠受了薛青一掌,身影斜飛,“砰”的一聲,重重摔到了門板上。
薛青家隔壁的門板。
不知是他太重,還是薛青一拳力度太猛,門闩沒頂住,直接被撞開,大門轟然倒下,砸出了一片灰塵。
闖了禍,架自然也就打不下去了。
做為主子,顧停十分負責,當即上前,溫聲喊道:“屋裏有人麽?抱歉,我家長随不小心,撞壞了你的門——”
顧停以為要等一等,對方才會有反應,不想他的話沒說完,房間內間的門就打開了,一個男人站在門邊。
男人?
顧停眼瞳一縮。
這男人很瘦,臉色蒼白,看起來有些病氣,穿着一身長衫,氣質跟有些死讀書的書生有點像。
顧停拱手:“門下無禮,打擾閣下了。”
男人眼神安靜:“小事而已,不必在意。”
顧停掏荷包,腳步往前走:“閣下大度,我卻不能腆着臉裝沒事,至少這修門的錢,還望收下……”
離近了,顧停眼尖的發現,男人站的雖直,右臂一動不動,隐隐有血腥味,他還左手扶着牆,力氣很大,似乎光站着就費盡力氣——
受傷了?所以才走不了,必須得茍在這裏?
人不是甘四娘,卻也絕對不一般!
顧停心裏立刻有了思量,不敢再走近,将荷包放在門口石桌上就要走:“打擾了。”
“公子且慢,”這男人卻突然把門打開了,“要不要進來坐坐?”
他眼神閃爍,似乎不懷好意。
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顧停欣然一笑:“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