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波濤暗湧

淩阡毓轉身的剎那, 周圍的空氣仿佛冷到了冰點,忽起一陣寒意。她頭也不回地向衛生間走去,情緒淤積在心底一點一點地膨脹,需要冷靜片刻。

柳思翊望着她身影一點一點地走遠, 知道她是真的不高興了。

“紅心, 你怎麽回事,頂撞二小姐幹嘛。”海芋趁着淩商北還沒回來,責備起她。

“我哪裏頂撞她了。”柳思翊心不在焉,心随着淩阡毓飛走了, 她無需謹慎小心從沒讓淩阡毓操過心,生過氣。

今天, 是她失言了嗎...

“你還不是頂撞,你調和就調和怎麽能說她過分解讀人,陰陽怪氣呢?”

“我那是講道理。”

海芋扶額,無奈地說:“你跟老板講道理, 你稍微顧忌一下自己身份好不好?”她都擔心死了, 柳思翊平時雖然少言寡語, 何曾真的頂撞過二小姐。

“我從沒忘記過自己身份,也沒忘記過她是老板。”柳思翊淡淡地吐出這句話,聽起來無關痛癢, 卻叫她心裏悶悶的疼, 她從來不願意和淩阡毓只是這樣的關系。

除了恩德, 除了金主和雇傭關系沒有其他了嗎?

可笑的是, 她也不希望是朋友甚至閨蜜, 她要的...太遠了,遠得不真實,永遠也實現不了。

海芋看不見她平靜的眼眸下藏着的那份深情,也無法從一句平淡無奇的話中感受她的真情。她只知道,三人不管是誰,都不能“忤逆”二小姐。

這麽多年,她們唯淩阡毓為天,淩阡毓說什麽就是什麽,決計不敢說半個不字。是她讓一無所有的她們擁有了現在,是她把她們從卑賤和被人踩踏侮辱中解救出來。

說再生父母也不為過,又怎麽能去頂撞甚至背叛。

海芋和藍楹堅定自己的信念,此生只忠誠于二小姐,願赴湯蹈火,可唯有柳思翊,心思不外露,情緒不溢于言表,難以猜測。

海芋知道柳思翊是因為小時候受過的苦,對人淡薄清冷,可她心裏熱得很,只是不喜歡表達出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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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思翊沒有接海芋的話,只是沉默。海芋想讓她去哄哄淩阡毓,又覺得有些怪怪的,她們去哄二小姐這叫什麽事。

但是如果不去解釋認錯,後果會很嚴重吧...海芋不免擔心,柳思翊這一來二回不是愛搭不理就是頂撞二小姐,真不是好事。

紅心也真是心大,怎麽這會還能坐得住,淡定得像個無事人,她倒是幹着急。

海芋覺得自己就是個操心命,皇帝不急太監急...

“嘗嘗看這個~”淩商北見淩阡毓走開才回來,他從端盤裏将一盅燕窩放在二人跟前,“女人吃這個應該美容吧。”

“我肚子不舒服,去一趟洗手間,海芋姐吃吧。”她是故意等到淩商北回來才起身,否則兩人怎麽看都像說好似的,容易引人懷疑。

“不會白天吃海鮮吃壞肚子了吧,你快去。”海芋反應迅速,接的話讓柳思翊的借口顯得更加順理成章。

“可能。”柳思翊配合地撫了撫腹部,淩商北忙說:“你快去,以後少吃點海鮮,畢竟涼性傷胃。”

柳思翊點頭,迫不及待地向衛生間走去,她盡量讓自己腳步放慢些,不顯得過于倉促。淩阡毓進去到現在沒出來,這是生了多大的氣?

這是一家五星級商務酒店,不僅餐食奢華,就連衛生間都氣派高貴。柳思翊走到門口時遇到了服務員,她兜裏揣着的東西露了點邊緣,憑借女人的敏感,柳思翊猜到了那是什麽。

“你這個是?”

服務員先半鞠躬,把姨媽巾拿了出來,頗有禮貌地說:“裏面有位貴客需要,給她送過去。”

“哪位貴客。”

服務員回答:“淩小姐。”

她是突然例假了,所以這麽煩躁?她的時間不是應該挺準時的麽?柳思翊想不了那麽多,對着服務員說:“她是我朋友,我拿進去就好了,謝謝。”

“好的,小姐。”

衛生間裏空無一人,柳思翊前後走了一遍,發現只有一個門是鎖着的,沒等她開口裏面就傳來淩阡毓的聲音:“是服務員嗎?”

柳思翊掩嘴偷笑,她現在這樣就像蹲坑沒帶草紙,尴尬極了。

她故意不吭聲,蹲下身從門的下沿處遞了進去,随後就靜靜地等在一邊。

淩阡毓從初潮來至現在從沒遇到過這種窘境,蹲在廁所等人送姨媽巾,幸好廁所有服務鈴,否則真不知道怎麽辦。

關鍵是,剛剛走得倉促,連手機都沒帶。

她因為關注例假的周期和時長,每次時間算得都很準,有時候怕自己不記得特地設行程提醒,甚至讓助理把這件事納入重要事項中,但這次她失策了。

例假準了二十多年,今天竟然提前了!而且從沒痛經過的她,這次肚子疼!

她扶着廁門走向盥洗盆,這才發現柳思翊在,有那麽片刻的欣喜,又被情緒壓了下去。

這次還知道來找自己?

淩阡毓一聲不響地洗手,撩撥發絲,順便查看妝有沒有花。剛剛離開時太生氣了,根本沒注意那麽多。

她徹底無視了柳思翊,用冷落來懲罰她的口無遮攔,從宣安機場到A市,真是氣都氣飽了。

兩人沉默了片刻,柳思翊先開了口:“二小姐~”

這稱呼熟悉又陌生,還有些官方。

淩阡毓繼續不語。

“您這是生氣讓姨媽提到造訪了?”

“拜您所賜,紅姐。”

柳思翊隐隐含笑:“我還有這本事,還能影響您的例假。”

“您的本事可大着呢,這幾日我可算領教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說的就是紅姐呢。”

“您過謙了,二小姐,例假在情緒還是要平穩一些,別被蒼蠅掃了興。”

兩人怪腔怪調,陰陽怪氣,一口一個您,互不相讓,就看誰先受不了。

“蒼蠅?”淩阡毓看了她一眼,這意有所指在罵誰呢?可不就是淩商北麽,最近這麽殷勤約柳思翊的頻次又這麽高,不是蒼蠅是什麽。

淩阡毓心情總算好了些:“你知道是蒼蠅就好。”

柳思翊唇角露出一絲不明顯的笑意,想了想才緩緩道出:“除你以外的人都是蒼蠅。”

這句話淩阡毓能領會嗎?所有那些追着自己的男男女女對柳思翊來說都是蒼蠅,只有她心裏認定的那個人才是所愛,她能聽懂嗎?

淩阡毓凝望柳思翊,兩人對視片刻,她眉頭一挑:“你比喻好歹用高級一點,哪有人拿蒼蠅做比喻的...”

她果然只讀了字面意思,沒讀懂內裏的含義。

總忍不住想試探,周而複始地給暗示,各種方式用盡了,淩阡毓從沒領會過。在她的世界裏,仿佛沒有愛情這個東西,她能看透別人的感情,可也只是個看客。

淩阡毓能夠洞察人心,洞悉世事,可唯獨愛情,好似沒有形成認知,徹底被剔除了她的世界,她永遠把自己置身事外。

柳思翊沒有再解釋,即使有機會進一步試探,她也只是點到為止。她渴望的答案或許是相反的,如果是極端壞的結果,她寧可不去觸碰這種可能性。

她不想連現在的相處平衡和美好也失去。

是她先動了凡心,怪不得任何人。

想了想,她為今天的言行舉止道歉:“今天是我失言了,抱歉。”

突如而來的失落怎麽回事呢?淩阡毓不解,她一直希望柳思翊來解釋,可真的聽到她認錯抱歉時,卻一點都不開心,甚至有些心疼。她有什麽錯呢,讓她自己掌握距離和尺度的是自己啊,派她去接近大哥也是自己布的局啊。

“沒什麽,我說過你跟大哥之間的事自己把握,我不多管了。”

“我知道了。”柳思翊轉身先離開了衛生間,淩阡毓蹦住的臉漸漸松下,鏡子裏是她拉着臉的模樣,這一刻的心情才是最真實的。

這一餐後,柳思翊消失在他們的視線內,不知是有意避開還是故意失聯,電話聯系不到人,發信息也不回。

當然聯系者是淩商北,在明德事情沒有進展時,他想柳思翊的時間會變多。他已經無法心無旁骛地處理公事了,淩阡毓見他這樣真是覺得好笑,她輕視了柳思翊的魅力和能力,也高估了淩商北的定力和耐力。

當晚,明德集團發來談判邀請,終于等到回音,淩商北料想那邊一定想好了條件,說不定開在單子上等着他們去簽收。

他們把這件事彙報給了淩阊嘯,開會前,三人開了一個視頻會議。

海芋架好手機,在一旁做着會議紀要,淩阡毓和淩商北認真地聽候差遣。

“明德這次事情鬧得确實大,他們跟我們一樣把名譽看得比什麽都重,如果談金錢賠償,恐怕不容易滿足他們,你們有什麽想法?”

淩商北說:“以不變應萬變,我們先看看他們開了什麽條件再視情況而定。”

“不行,這次會議上他們只要開出條件我們就必須應下,否則後患無窮,鬧到最後被明德晾着,那我們淩氏的名譽也毀了,管樁也不必做了,消失在實體業得了?”

淩商北擰眉問道:“那爺爺有底線嗎?”

視頻那頭的淩阊嘯捋了捋胡須,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淩阡毓,“二丫頭,你沒有想法嗎?我知道工程埋人的事一出來是你找媒體壓下的這件事。”

淩商北拳頭握了握,同樣撤熱搜,怎麽自己做的就錯了,淩阡毓做就對了?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面臨一個怎樣的敵手。

淩阡毓故意讓淩商北當主導,低調地旁聽,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開口,淩阊嘯點到她,她才開口:“明德這次一定會獅子大開口,只要他們一天不上訴就證明還想跟我們私了,如果用錢能夠彌補的都不算大事,管樁缺這點錢嗎?管樁是爺爺白手起家的産業,意義非凡,名譽大于一切,所以我希望...”

淩阡毓頓了頓。

“但說無妨。”

“我希望爺爺不要留底線,明德說什麽就是什麽,只要能解決就行,如果條件過分,我和大哥自然會向您請示。”

淩阡毓在索要“尚方寶劍”,希望能夠被賦予先斬後奏的權利,這樣他們才能放得開手來談,既然是淩氏家族的人,那麽過來的意義就該是直接決策的,而不是還要回去傳達意見。

這樣就跟叫一個公關經理和業務總監沒什麽區別,淩阡毓想得深,看得遠,跟淩阊嘯想法不謀而合。

他笑了幾聲,沒有多說,也沒有表态,只是說:“去辦事吧。”

簡短四個字足以說明他給出的答案是什麽,淩阡毓算準了淩阊嘯為了面子和管樁基業願意不惜一切代價,所以這把尚方寶劍必須拿到,否則談判就沒有任何意義。

視頻會議結束已經十一點半,明德的商務談判是十二點,已經是午夜了,柳思翊的電話還是打不通,淩商北甚至無心顧及剛剛在視頻裏自己的失利,只覺得忽然與她失聯有些心慌。

“大哥怎麽了?今晚你好像一直坐如針氈。”淩阡毓覺得他一直心不在焉。

“我已經一天一夜聯系不到玫瑰了,手機關機,信息沒人回,房間也沒有,酒店人說她晚飯後出去就沒有回來過,有些擔心。”

淩阡毓心中一沉,“昨晚之後就沒聯系到過?”

淩商北點頭,“就算出去玩也不會不回酒店吧,真是急死人。”

“她一個成年人,又不會丢,怕什麽。”淩阡毓站起身,淡定地說:“我們出發吧,別忘了今晚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

她雖表現得沉靜自如,可精神卻恍惚起來,她匆匆走到門口,發現門怎麽都拉不開。

“二小姐,那裏...那裏是後門。”海芋站在身後叫道,這間會議室是酒店自帶的,只開前門,後門是封閉的,二小姐怎麽了...

“哦,一時忘了。”淩阡毓生硬地說,握着手機不自覺地點開柳思翊的手機號,猶豫半晌要不要撥過去。

呵,為什麽她要跟淩商北一個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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