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素描女人

淩晨一點,Rose的員工還在清掃, 言默一直沒有回去。柳思翊下樓至吧臺, 調了一杯橙紅色的火山岩雞尾酒。

言默的視線一直在她身上, 她擺好酒, 擡眸隐隐含笑, 向言默招手。

“我?”言默四處看看,不敢确認柳思翊是不是叫自己。

柳思翊點頭,等待的間隙她為自己燃了一支煙。酒吧平時燈光晦暗, 打掃時打開了所有的照明燈,難得今天燈火通明。

“紅姐~”言默坐到吧臺,撓了撓頭,輕咬下唇,說道:“對不起紅姐, 我闖禍了,還連累你受傷。”

柳思翊将煙灰缸移了過來,一言不發,只是悶悶地抽煙。言默靜靜地看着, 不敢出聲。不知道紅姐是不是在調整心情, 這一支煙吸得格外快, 煙灰彈落而下, 薄煙迷離了她的雙眼。

言默的臉倏然紅了, 第一次這麽放肆地看着柳思翊, 只覺得她此刻比平時還要美上幾分。

“你不用自責, 不管是不是你的錯, 結果都有人買單。”柳思翊深吸一口煙,将煙蒂掐滅在煙灰缸後,把火山岩雞尾酒推至言默跟前:“嘗嘗看。”

言默酒精過敏,平時滴酒不沾,她通常都會避免接觸酒精,但柳思翊調出來的酒,她舍不得拒絕。

她抿了一口,入嘴甘甜,濃烈的薄荷伴着檸檬味,在舌尖形成了刺激的酸爽。雖說是酒,可完全沒有喝酒的感覺,言默輕輕呼出一口氣:“這是飲料麽?”

“這叫火山岩,用了幾種果汁加了點威士忌,你看這顏色像不像你?”

“好喝。”言默又品了一口,感覺柳思翊是有話想說,她正襟危坐,問道:“紅姐,你要批評我就批吧,酒壯慫人膽,平時我不敢跟你說話,今天豁出去了。”

柳思翊笑笑,随便開了一瓶酒,給自己倒了一杯:“在酒吧工作遇到這些事都是難免的,你初入社會不能應付正常,但你很幸運,你的沖動你的脾性你的任性都有人為你買單。”

“謝謝紅姐...我真的知道錯了。”言默自知犯下大錯,已經內疚不已,她以為柳思翊是來問責的,“今天酒吧損失可以從我薪水裏面扣,不夠的話我可以免費在這裏駐唱。”

柳思翊一飲而盡杯中酒,盈盈一笑:“我已經說了有人買單必然不會讓你賠償,但是你不是每次都會這麽幸運,如果以後你遇到的是別人,遇到的是其他事情,那麽為沖動後果負責的只會是你自己。”

“我知道,都是紅姐的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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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經過這次你能好好想想,要不要繼續做這行,是否能夠承受這些壓力,能不能面對這些突發情況,這幾天你就好好休息,考慮好了再看看要不要來上班。”

“紅姐,你要開除我嗎...別啊,我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喜歡的環境,我...”言默說着竟啜泣起來,她選擇音樂學院已經是力排衆議,現在頂着父母的壓力出來駐唱不過是因為喜歡唱歌。

柳思翊知道她的情況,其實她只是從言默身上看到了當初的自己,動了恻隐之心,想對她進行心理疏導,沒想到适得其反。

這孩子,想得太多了。自己說出的每句話都被她過分解讀,一味自責。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怕你被吓着了,想讓你休息幾天。”

言默眼角挂着淚珠:“真的麽...”

“真的。”柳思翊随手抽了一張紙巾遞過去,言默這才轉悲為喜,傻笑起來:“謝謝紅姐。”

柳思翊笑而不語,端起酒杯瞟向樓上。不知淩阡毓走沒走?有沒有從另外一個出口離開?要不要上去看看呢?

還是算了...故意晾着她,還不是想給自己點時間好好調節,免得一開口就醋海翻湧,一說話就想到她那個紅顏知己。

何況,她應該走了吧。

柳思翊目光游離,整顆心都在淩阡毓身上,心不在焉地把玩着酒杯。

“紅姐,我其實很怕。”言默被柳思翊勾起了心底的柔軟,把她當成了知心姐姐,将心底的話一股腦地倒了出來,從小到大對音樂的熱愛,被父母唾棄嫌棄的專業,以及現在親戚對她的千夫所指和瞧不起。

她平時內向膽小,只是想唱自己的歌,每天的期待就是客戶點歌,聽到掌聲的時候。當然她還藏着一個小秘密,就是期待紅姐什麽時候能心情大好,與自己合奏一曲,那是紅姐最接地氣的時刻,她很喜歡。

柳思翊是個很好的聽衆,她不會打斷對方的話,也不會發表主觀看法,每個人的心境都不同,她尊重別人,哪怕只是一個兼職駐唱歌手。

或許她不能感受別人的幸福,但在體會痛苦上,她比任何人都深刻。聽完言默那番話,她想起了自己當陪酒女的時候,被客戶羞辱,被老板逼着出臺,還差點被賣到海外。

從小沒有感受過溫暖的她,卻始終寬以待人,酒吧裏每個員工都經歷過不幸和磨難,只有柳思翊知道,他們的不幸在這龐大的世界裏,渺小如塵埃。

說白了,她經營的Rose是自己不幸的結束,也是這些人幸運的開始。

“紅姐,有時候我很自卑,所以今天他們踩踏我自尊時,這種自卑才被轉化成了憤怒,才...”

“不幸中的萬幸就是我們會遇到那個願意為自己買單的人。”

“紅姐就是我那個人。”言默脫口而出,話接得順溜沒想過是否合适,柳思翊笑容僵了僵,早年她陪酒時曾被顧客刁難,淩阡毓帶着張小武救了她,随後她就經常被“包場”,可從來沒人來過。

她知道那個人就是淩阡毓,她當年性格那麽剛烈,出事從不給老板留面子,也不屈辱于一些流氓老板的刁難,沒少得罪人。

很幸運,她遇見了淩阡毓。

年輕真好啊,敢于表達,而她卻沒有機會了。

柳思翊不知道樓上的淩阡毓一直在看着,看着她對言默溫柔以對,看着她有多體貼別人,但卻冷着自己...

淩阡毓看那個言默和柳思翊侃侃而談,兩人有說有笑的樣子真有些礙眼。這個孩子年紀不大,眼神中流露的崇拜和迷戀可明顯得很呢。

這個招桃花的女人...淩阡毓拿起手機,向天淩娛樂的大總管劉楠去了一個電話。

“淩...淩總..”劉楠睡眼惺忪,老板來電不敢不接。

“五河坊有一家酒吧叫Rose,裏面有名駐唱歌手叫言默,你關注一下。”說完便挂了電話,她望着樓下二人眉眼微彎,如果有更高的平臺和機會,言默會離開Rose麽?

淩阡毓就是見不得柳思翊對別人溫柔熱情,盡管這樣的時候微乎其微,但被她撞見了就覺得不适。

冷熱态度的反差讓她心生挫敗感,難道她連一個駐唱歌手都不如??

淩阡毓郁悶地回到辦公室,不想再看下去。她要就這樣等着,她倒要看看柳思翊在明知道自己在的情況下,會讓自己等多久。

而事實是,柳思翊以為她走了...她不知道淩阡毓會在酒吧等着自己下班。

這是第一次。

在言默不假思索表達之後,柳思翊沉默了,她喝完杯中酒,淡淡說了一句:“你回去吧。”

“紅...紅姐,我剛說的話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很感恩您...”言默試圖解釋,她知道自己在表達什麽,可也不想柳思翊誤解而疏離自己。

柳思翊低眉淺笑:“想你該想的事,不要把精力和心思放在無關緊要的人和事上。”希望她能聽得懂自己想表達的。

言默輕嗯一聲,她多少有點理解柳思翊的話,她不敢越雷池半步,只是憑借一杯彩虹酒和紅姐的單身,怎麽敢斷定她就是彎的?

即便這樣優秀的女人是彎的,跟自己又有什麽關系呢?言默自嘲地笑了笑,她知道自己的斤兩,不可能配得上紅姐這樣的人,自卑心悄然作祟,她沒再多說什麽,告別後就匆匆走了。

柳思翊獨自坐了一會,又抽了一根煙,不知所想。她在一樓走了一圈,又悶悶地喝了兩杯酒,才上樓。

她走了嗎?柳思翊每跨一個臺階都在想這個問題。

她希望她走了,斷了自己念想。她又希望她沒走,因為想見。

柳思翊上樓的腳步很慢,仿佛慢一點就能改變什麽。辦公室的門開着,所有包廂的門也沒關,從包廂的落地窗能看到樓下。

她沒有逗留,直接向辦公室走去,越靠近直覺就越強烈,淩阡毓似乎沒有走。

室內的燈照射到走廊,拉長了柳思翊的身影,她走到門口停住了腳步,淩阡毓坐在辦公桌旁,睡着了。

桌上平鋪着一張A4紙,筆筒裏的鉛筆被拿了出來。淩阡毓左手抵着頭,右手還握着筆,筆尖離紙只有半寸之遠,白紙上勾勒出了一個女人的輪廓。

柳思翊第一次看見淩阡毓拿筆畫畫,她記得餘心語阿姨年輕時就是素描女神,繪畫天分極高,從臨摹到素描再到油畫,每一個領域的造詣都很高。

淩阡毓沒有學過繪畫,只是耳濡目染之下,加上母親優秀的基因遺傳,簡單的素描手到擒來。可她畫的人是誰呢?

簡單幾筆勾勒,畫出了女人身材的高挑,五官剛完成一對眉形,眼鼻口還沒落筆。畫裏的女人是長卷發,自然落于肩頭,長短竟然和自己一樣,怎麽感覺有點像...?

不會的,柳思翊否定了自己猜想,她無意識的吧,或許沒想着畫誰,或許要畫的人是祁沐宛。可祁沐宛是直發還是卷發,柳思翊竟想不起來了,兩次見面她都挽着發髻。

但是這個眉形很像劍眉,柳思翊就是眉尾向上翹,沒有明顯的弧度,英氣逼人,加上這熟悉的身材,真是有些神似自己。

或許她只是閑來無事随便畫畫而已,自己何必想那麽多...柳思翊現在最不敢的就是胡思亂想,自作多情。

辦公室的溫度不高,她怕淩阡毓這樣睡着會受涼,又不忍叫醒。最近忙于管樁的事,她一定很累。

柳思翊輕嘆一口氣,脫下外套,輕輕為她披上。

可能是太敏感或是不安,每天活在争鬥中,生怕被人抓住漏洞和把柄,淩阡毓在陌生環境睡着時戒備心很強,幾乎是刻在骨子裏的意識。

在柳思翊衣服觸碰到身體的那一刻她驚醒了,有種毫無戒備被人靠近的危機感,讓她頓時緊張不已。

“誰?”她本能地防護,一把抓住了柳思翊,牽動了她受傷的手臂,柳思翊咬肌一緊,忍着劇痛,輕聲說:“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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